简惜惜一吓,有些话真的是顺嘴就来,完全忘了之前的简惜惜就是个傻子,根本什么俗语都不懂。
她转动脑筋,解释道:“还能跟谁学的?当然是周芹了,她平时就把这话挂在嘴边,要大家不要死学,得学会动脑筋,做什么都得有自己的方式方法,而不是一味的学她。”
林彦绅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两个人一路聊,一路走,倒也是有趣。
只是走的久了,又忙了一天,简惜惜不免觉得累的慌。
“几点了?”她问。
林彦绅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快九点了。”
看着身边越来越稀少的行人,简惜惜忍不住叹气,“要是电车从咱们家一直通到津大该多好,走的我累死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又是办公室一族,前世的简惜惜本就缺少运动,也不怎么喜欢运动,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全都交给了她的事业。
虽说重生时她对自己说一定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疏于运动,结果累的过劳死,但真的要她连续走一个多小时,还得推着轮椅走这么久,确实是吃不消。
她这样一讲,林彦绅心疼了。
“前面有家面店,你晚饭还没吃呢吧?咱们去吃碗面,正好也歇歇。”
简惜惜乐的如此,忙点头答应。
面店不大,就是普通的街边小店,昏暗的灯光,店里摆了三张小桌子,这个时候的桌子都是纯木做的,木材劈下来是什么样,那拼成桌子也就是什么样,故而桌面上有清晰的木纹,还有被虫咬出来的洞。
虽说环境简陋,但整体还蛮干净,简惜惜也不挑剔,将林彦绅推到桌旁,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年过五十的老板笑眯眯的来问,“小两口吃些什么?”
简惜惜胀红了脸,摆手道:“老板你误会了,我们是兄妹。”
听到这话,林彦绅脸色一黑。
老板则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哎呦……真是对不起,是老头子乱讲了,那二位要吃些啥?”
简惜惜道:“我来一碗阳春面吧,”又问林彦绅,“你呢?”
林彦绅黑着脸,显然心情不好,他沉着声,道:“一碗馄饨。”
老板应下,连忙下去准备。
见他刚才还是一脸笑,此时却黑着脸,变脸比变天还快,简惜惜忍不住问道:“你又怎么了?”
林彦绅深深的看她一眼,“为什么说我们是兄妹?”
简惜惜无辜的眨眨眼,“那不然呢?”
林彦绅气堵,过了半晌才道:“我们明明就是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有的,你若是觉得差个结婚证,我明天就去学校开个证明,咱们去把结婚证领了,也省的多那些风言风语。”
简惜惜被他这话吓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忙反驳,“领什么结婚证?谁说要领结婚证了?我才不领。”
林彦绅脸色更黑,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多了一丝忧郁、一丝忧伤彷徨。
他深深的看着她,轻轻的问,“为什么?”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又忧伤的仿佛迷途的小鹿,简惜惜不知为何,心竟如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
她很想倒点水喝喝,好掩饰她的慌张,只可惜面馆太小,连碗水都没有。
能有什么为什么呢?她又不喜欢他,当然不会跟他去领证。
可不知道为什么,要她直接跟他讲出这句话,她又莫名的说不出口。
沉默、寂静。
过了许久,简惜惜抬头,偷偷的看他,却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丝毫没移开。
她吓的心慌乱跳,忙又低头,两只手不自觉的绞着衣服下摆,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彷徨又无措。
眼前再度浮现中午那一幕,马贝贝跟他告白,她却莫名其妙的搂着他的肩,下午又费了那么久的时间,给自己重新收拾打扮了一下,然后才去接他。
真的是不在乎吗?
虽说她的情感生活并不丰富,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也知道自己的心发生了变化。
只是……
有一件事始终横亘在她的心里,要是不搞清楚,她宁愿永远不说出自己的心意,宁愿放弃这段尚处在萌芽期的感情。
那就是,林彦绅的前女友是谁?他们又是为什么分手?到底林彦绅是真的放下了那个人,还是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在重生之前,简惜惜在新闻中看过许多分手就自杀的例子,但真正接触到的,林彦绅还真是第一个。
到底是怎样深厚的感情,能让他甘愿放弃生的欲望?
既那般深爱,又怎会三个多月,就移情别恋?
更甚者,如果他从未忘记,有一天他的前任回来了,是不是他又会被牵着鼻子走?
在搞清楚这些事情之前,简惜惜绝对不可能跟他领证,更不会表明自己的心意。
简惜惜正在胡思乱想,老板忠厚的声音响起,“一碗阳春面,一碗馄饨,好了,两位慢用。”
也许是有心事,简惜惜只管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面,却多少有些食不知味,心思恍惚。
林彦绅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早已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姑娘,虽然从小生病成了傻子,但自从被圆心道姑治好后,她的聪慧便展露出来,不管是学什么,基本都是一学就会。就连裁缝这么难的手艺,她竟然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学会了,甚至还会自己设计衣服,做的还很不错。
这样的她,又岂能糊弄?
林彦绅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点。
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应该就是冲喜,她这样聪慧的女孩子,怎可能愿意做旁人冲喜的对象?以前是迫不得已,没有选择权,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
思及此,林彦绅拿着汤勺搅动碗里的馄饨,一边漫不经心道:“其实我生病不单单是因为分手。”
简惜惜吃面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认真听他说。
发现她的小动作,林彦绅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次是猜对了。
“我们是大学同学,她也是经济系的,但与我不是一个专业,大一的时候,一起上公共课,她迟到了,被教授批评了一顿。她脸皮薄,一下子就哭了……”
记忆,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小小个子的她低垂着头,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半垂在她的面前,一半披散在她的背上,衬得她肌肤雪白,像是个娇滴滴的雪娃娃。
后来他知道她叫梁诗悦,知道她爸爸是市办公室的梁主任,知道她从小学舞蹈、学钢琴,更有出国留学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符合他对未来另一半的畅想,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竟然对他告白了。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学习,一起复习考试,一起听讲座看话剧……
几年的时光过去,日复一日的相处,他们在对方心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就在他准备叫爸妈去梁家商量两人的婚事时,意外突然发生。
梁家突然倒台被抄家,梁爸下了大牢,梁母奔波解救,而她自小娇惯长大,毫无应事能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慌张的对他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只能求助于他爸。
然而,事情太大,他爸根本不敢也不能插手,任何敢于插手的人最后都会被调查,甚至有人紧跟着进了大牢。
第45章
在这个特殊时期, 林家的身份本就比较敏感,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窥视,知道梁家出事, 林父每日长吁短叹, 也曾试探着想帮忙说两句好话,却被人借机质问了一番。
林父吓了一跳, 不管林彦绅怎么讲, 都再也不敢过问梁家的事。
林彦绅如何不知这其中蹊跷?也知他爸为难, 所以最后被拒绝, 他也并不怪他爸。毕竟, 一旦插手,赔上的可能还有他们全家。
因为是在外面,所以林彦绅讲的很含糊,但了解过那段历史的简惜惜却明白他的无奈、痛苦。
她渐渐懂了他的意思,绝望,不单单是因为恋人深陷魔域,而他无力救赎,更是因为理想信念的崩塌让他绝望。
汤已凉透, 两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简惜惜能感觉到林彦绅心底并没有彻底放下这件事, 只是放不下又能如何?大势所趋, 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只能接受。
“反正,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了。”
林彦绅放下手中汤勺,碗里的馄饨还剩一大半, 几乎没怎么吃。
他抬头直视她,深邃的眸子满布忧伤,忧郁难言。
简惜惜很想安慰他一下,却也知道语言在此刻最是苍白无力,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林彦绅微微一笑,敛去忧容,“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再晚,爸妈该担心了。”
简惜惜连忙点头,付了面钱,推着林彦绅往林家走去。
后半程的路不似前半程那么愉快,气氛沉滞,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眼看着快十点了,两个孩子才到家,薛芝玉焦急等待的心放下,关切的问,“都饿了吧?锅里正炖着一只小公鸡,我现在就去给你们盛。”
简惜惜将林彦绅送回了房间,默默的转身去了隔壁。
薛芝玉端着两碗鸡汤过来,没看到简惜惜在,诧异的问,“惜惜呢?”
林彦绅指指隔壁,“回房间了。”
薛芝玉将汤碗放在桌上,直觉两个孩子的情绪都有些不对,试探着问道:“你们俩吵架了?”
林彦绅摇头,俊容带着些微苦涩。
薛芝玉皱眉,“你看你这样,这还不叫吵架了?妈是过来人,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彦绅哪,你是个男人,凡事要让着惜惜一些,哪,赶紧跟惜惜道歉去,叫她把这碗鸡汤喝了。”
林彦绅沉默,似乎是在思量些什么,过了许久,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他沉眸看向薛芝玉。
“妈,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见儿子神色沉重,薛芝玉也肃了脸色。
“你说,啥事儿?”
“惜惜早有离开林家的意思,要不就遂了她的心愿,让她走吧。”
竟然是这事,薛芝玉顿时急了,“那怎么成?惜惜是你的福星,这可是圆心道姑讲的,不能让她走。”
林彦绅温言安慰道:“妈,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我好了,完全好了,不需要惜惜再留在林家,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薛芝玉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心疼不已。
“惜惜为这事跟你吵架了?”
林彦绅苦笑着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还没跟她说这事,妈,你跟爸要是同意,就由你去跟她讲吧。至于最后是去是留,由她自己决定。”
薛芝玉沉凝片刻,点头应了下来。
“好,这事儿我跟她去讲,不过……”
这事儿叫她怎么放心?上次她只不过是想认惜惜做干女儿,彦绅就发病了,这次要是叫惜惜走,那……
她根本不敢去想会有怎样的后果。
林彦绅薄唇微弯,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苦笑,笑着笑着,他突然站了起来。
薛芝玉惊的瞪大了眼睛。
林彦绅迈步,从容、淡定的走到薛芝玉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张开,轻轻拥住她,低声温柔道:“妈,儿子对不起你们,要你们担心了那么久。”
儿子真的好了。
薛芝玉激动的热泪盈眶,猛的一把抱住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握拳捶他的背。
“你这个坏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吓唬我?你知道妈有多担心你吗?呜呜……你……”
林彦绅眼眶微红,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不像话,一而再,再而三的叫爸妈担心,而自己沉沦的理由简直说不出口。
“妈,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以后不会再做任何叫你们担心的事。”
尽管有他的保证,但想起这大半年过的日子,日夜憔悴的折磨,薛芝玉还是悲从中来,哭的难以自制。
因为房门没关,林德文见妻子久久没回来,又隐约听到哭声,便决定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到门口,林德文就看到林彦绅站在那里,母子俩相拥痛哭。
身为父亲,他的情感一向内敛,此时此刻却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隔壁,简惜惜也听到动静了,她按耐住好奇心,并未去看,心里还在想着林彦绅晚上说的事情。
一开始,是她不同意领证,所以他才将他的故事讲给她听,不过讲完以后,也许是他的心情发生了变化,并未再提及结婚的事,甚至没有只言片语提到他对她的感情。
这样,未免叫她以为她只是他一时的替代品。
骄傲如她,即使爱她,她也未必留下,更何况不是呢?
她正惆怅的坐在床上发呆,房门忽的被薛芝玉推开,一向举止得体、雍容的薛芝玉此时情绪极其失控,又哭又笑的一把抱住简惜惜。
“惜惜,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谢谢你,我们林家永远谢谢你。”
简惜惜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阿姨,怎么了?”
薛芝玉松开简惜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道:“彦绅好了,彻底好了,他能自己站了。”
简惜惜惊讶的瞪大眼,“真的?”
不等薛芝玉回答,她就迫不及待的跑着去了隔壁,那人如芝兰玉树一般,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带着一丝淡笑,眼中的情愫却看的她愣住。
薛芝玉紧跟着过来,满脸喜色,“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我就说嘛,我林家未曾做过任何缺德事,不该遭这样的罪。彦绅现在彻底好了,我的心也放下了。”
简惜惜想起刚才薛芝玉对她说的话,她说的是林家谢谢她,言外之意便是她不再是林家的一份子,只是林家的恩人。
简惜惜明白这其中关键,虽然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但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刻,心底竟是不舍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