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充满了野心,霍英扎狮头的时候,陈娇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在看什么?”霍英抬头,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他有点脸红。
陈娇就觉得,霍英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韩岳也好、虞敬尧也要,朴实或奸诈,那两人身上都带着俗世气息,只有霍英,他一身的英气,虽然舞狮在勋贵眼中也是低贱营生,可陈娇眼中的霍英,是个正气凛然的英雄。
“我想看你舞狮。”陈娇轻轻地道,语气里充满了霍英无法理解的留恋。
“后天就比赛了。”霍英拍拍手里的狮头,胜券在握地道,她想看,他也想夺了魁首给她看。
陈娇嘟嘴:“我今天就想看。”
霍英拿她的撒娇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扎好狮头缝好狮尾,然后他与两个徒弟一起在院子里扎了四排半人高的梅花桩。
东西准备齐全了,一个徒弟敲鼓,霍英与更擅长舞狮的大徒弟披上狮袍,跳上了梅花桩。
陈娇抱着凛哥儿坐在梅花桩前面,做唯二的看客。
霍英本来准备了另一段狮舞,但,抬头,看到前面柔柔朝他笑的陈娇,霍英突然变卦,吩咐敲鼓的徒弟道:“换成迎亲!”
徒弟懂了,鼓点一变,比刚刚少了比赛的紧张,却多了迎亲的喜悦。
霍英最后看眼陈娇,随即放下狮头,带着徒弟一起动了起来。
红色的雄狮在梅花桩上跳跃,仿佛对面有一只雌狮,雄狮先是大胆地扑过去,试图用武力让雌狮臣服,那无形的雌狮似乎非常厉害,反而将雄狮掀了跟头。雄狮狼狈地后退,停下来后,雄狮绿色的大眼睛飞快地扑闪着,好像在思索如何让雌狮答应,然后,雄狮去狩猎了,扑抓嘶咬,再叼着猎物,哈巴狗似的朝梅花桩下扑了过去。
梅花桩下没有雌狮,只有一个叫陈娇的小女人。
巨大的狮头凑到凛哥儿面前,看似在逗弄笑个不停的凛哥儿,狮头底下,霍英眼里只有陈娇。
陈娇抱着凛哥儿,美丽的桃花眼中,全是霍英的样子。
夜幕降临,成功娶到“雌狮”的霍英,抱起陈娇大步朝内室走去。
这一晚,不是霍英缠着陈娇,而是陈娇抱着他不肯松手。
“娇娇,怎么了?”时间长了,霍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拨开她凌乱的长发,霍英抬起陈娇下巴,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泪。
“我弄疼你了?”霍英惶恐地问。
陈娇摇头,一边摇眼泪一边往下掉。
霍英很慌,捧住她脸问:“那你为何哭?”
陈娇努力止住泪,擦擦脸,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霍英,你相信前生今世吗?”
霍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试探着问:“你信?”
陈娇点头,抱紧他的脖子埋在他肩膀,哽咽道:“我想下辈子还遇见你。”
霍英笑,低头亲她的肩膀,哄道:“会的,咱们这世是夫妻,下辈子还会做夫妻。”
陈娇听了,眼泪又下来了,因为她知道,下辈子她遇见的,一定不是霍英了。
“我想给你生孩子。”陈娇哭着说。
霍英失笑,怜惜地道:“明晚再生,我怕你受不了。”
陈娇赌气,不高兴的道:“我就要今晚生。”
霍英心想,今晚就今晚,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亲干小女人脸上的泪,霍英再次压着她倒了下去。
……
陈娇不想睡觉,不想看不见霍英,可一夜荒唐,她太累了,累到霍英都舍不得再陪她胡闹。
“睡吧。”指腹擦过她眼角,霍英柔声道。
陈娇眼皮越来越重,终于还是闭上了,口中发出喃喃的声音:“你别走……”
她傻傻的,霍英轻轻亲了亲她红红的唇。
他不会走,他守着她哪都不去。
睡着的陈娇,仿佛也听到了他的心声,甜甜地笑了。
“陈娇,陈娇……”
有人在喊她,那声音慈悲而熟悉,可陈娇不想听,她拉起被子,将脑袋遮了起来。
菩萨:……
真睡还是假睡啊?
“陈娇。”菩萨再次唤道,手轻轻一抬,陈娇身上的被子便落到了旁边。
陈娇背对着菩萨,她狠狠地抹了几把眼睛,这才坐了起来,耷拉着脑袋。
菩萨知道她在哭,早已参透男女之情的菩萨,没有试图安慰这个人间痴儿,直接将玉净瓶的水珠点在了陈娇眉心。
陈娇面前,立即出现了她没能细细感受的余生。
霍英的狮行顺顺利利开起来了,她也先后为霍英生了两只小狮子。凛哥儿想学武,但他不是习武的料子,一气之下去读书了,反而在科举一途顺顺利利。两只小狮子相差两岁,虎头虎脑的,霍英亲自教导儿子,小哥俩很快长成了少年郎,十七岁兄弟俩第一次参赛,就一举夺魁。
小狮子长大了,霍英这头雄狮也老了,偏偏他还不服老,依然在梅花桩上上蹿下跳的,陈娇就坐在房檐下,一边给孙子们做衣裳,一边看老狮子调教小小狮子。
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陈娇都看不清霍英的脸了。
“菩萨,我……”
画面结束,陈娇很想问,她可不可以一直留在这第三世,可问题出口之前,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其实他与韩岳、虞敬尧,没什么不同。”菩萨体贴地安抚道。
陈娇不信,三个人明明都是不一样的,尽管最后他们都对她很好。
“如果,你觉得辛苦,我这里有忘泉水,可以抹去你每一世的记忆。”菩萨慈悲地道,说完,三滴泉水静静地飘出了玉净瓶,缓缓来到了陈娇面前。
陈娇呆呆地看着这三滴泉水,韩岳、虞敬尧、霍英的脸,相继浮现在面前。
要忘记吗?
为何要忘记?他们都对她很好很好,尽管分开了,可他们是她的前生,陈娇难受是因为不舍,而不是因为觉得辛苦。
她一点都不辛苦,她很感激菩萨给了她回去的机会,很感激遇到过那样三个男人。
莫名地,陈娇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笑着朝菩萨摇摇头,道:“这三滴泉水,还是留给需要它们的人吧。”
菩萨懂了,收回三滴忘泉水,菩萨按例问道:“现在,可否进入第四世?”
陈娇闭上眼睛,点点头。
幽幽的皇宫内院消失了,陈娇再次坠入了星河。
这一次,她飘了很久很久,久到陈娇以为她要一直飘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开始降落。
第70章
“姑娘你看,真的下雪了!”
马车走在前往凉州城的官道上,车夫提醒里面的娇客下雪了,丫鬟红杏挑起窗帘一看,天空果然有雪花静静地落了下来。红杏与主子都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很少看到雪,尤其是这种大朵大朵的雪花。
“姑娘你来看啊。”得不到回应,红杏回头,却见她的姑娘裹着斗篷靠在车厢角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衬得那小脸跟白玉似的,精致得不像真人,更像捏出来的最漂亮的瓷娃。
既然姑娘在睡觉,红杏就自己赏雪了,不再出声打扰。
其实陈娇醒着,她只是对雪没有兴趣,或者说,她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反正这身子才十二岁,离嫁人还远,陈娇不着急考虑自己的婚事,她也不想马上找个男人嫁了。珠玉在前,陈娇越来越不想勉强自己。
也许菩萨也看出来了,所以多给了她一些时间。
晌午时分,三辆马车停在了一处驿站前。
得知车里坐着的是平西侯府的二爷,驿丞亲自出来迎接了。
陆二爷是文官,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对驿丞很客气,寒暄过后,陆二爷走到第二辆马车前,柔声道:“娇娇,出来吧。”
陈娇已经准备好了,红杏挑着车帘,她低头跨了出去。
十二岁的小姑娘,因为舟车劳顿,脸蛋呈现出一种憔悴的苍白色,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叫人心疼。陆二爷看着外甥女酷似亲妹妹的容貌,心里越发怜惜了,亲自托住外甥女的小手,将人扶了下来,陈娇落地时,他还替外甥女理了理斗篷,怕雪花落进去。
“多谢舅舅。”陈娇轻声道。
陆二爷笑了笑,陪外甥女去客房休息了。
用过午饭后,一行人继续出发了,准备在天黑前抵达凉州城。
中间的马车里,陈娇捧着手炉,默默思量她的第四世。
那就要从平西侯府说起了。
平西侯府一共三位爷,除了继承爵位的侯爷是嫡子,陆二爷、陆三爷都是庶出,陈娇的庶女母亲便是陆二爷的亲妹妹,兄妹俩感情特别深,但兄妹俩的脾气就差远了。陆二爷一心读书,靠自己捞了一个文官,陈娇母亲虽为庶女,却心比天高,仗着自己容貌美艳便想高攀某位来侯府做客的贵人,结果贵人不吃她这套,陈娇母亲白忙一场,丢了自己的脸,也丢了侯府的脸,最后被匆匆许配给一位举人了,也就是陈娇的父亲。
陈娇的父亲很有才学,高中进士后被调到苏州做官。陈娇母亲背井离乡,再加上一直觉得自己低嫁了,抑郁不得志,生下陈娇不久就死了。陈父没有伤心,趁机取了当时上峰的女儿,从此左右逢源,一路升到了苏州知府。
陈父还想再升,就将主意打到了才十二岁的女儿陈娇身上。陈娇完全继承了生母的美貌,而且有过之而不及,听说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颇喜童女,陈父觉得女儿娇娇小小的也能算童女,便筹谋年底进京时带上陈娇一起去。
原身还算机灵,得知父亲有这等主意,赶紧给凉州的亲舅舅写了一封信。陆二爷收到信,勃然大怒,与兄长平西侯商议后,陆二爷便带着二十个身强体壮的侯府家兵,亲自去苏州接外甥女了。
平西侯手握二十万大军,乃皇帝最信任的武将,陈父敢偷偷地盘算女儿,如今陆二爷气势汹汹地找上门,陈父哪还敢继续卖女求荣,乖乖地就把女儿交出来了,往后女儿的婚嫁也全部交由陆二爷做主。
就这样,原身跟着亲舅舅来了凉州。
但原身跟她母亲一样,都有个心比天高的毛病。原身真的很美,平西侯府有四位公子,十二岁的江南小美人一到,很快就俘虏了其中三个表哥的心,原身想要梅花,三个表哥争先恐后帮她摘,原身想吃郭记的芙蓉糕,三个表哥连着买来送她。按理说原身随便挑一个嫁了都能过得很不错吧,可原身偏偏想嫁那唯一没有青睐她的大表哥,也就是平西侯府世子陆煜。
原身想当世子夫人,想当未来的侯夫人,人家陆煜却对她不理不睬,原身年纪越来越大,一着急,她竟想出了用药的下贱法子,最终阴差阳错的,药下在了陆煜亲弟弟二公子陆焕身上,两人未婚苟合。
原身只能嫁陆焕了,这还是陆焕父亲平西侯给陆二爷面子,不然依照陆焕母亲侯夫人卫氏的意思,原身只配当个姨娘。
成亲后的原身,居然还惦记着世子陆煜,丈夫陆焕察觉后,一开始还能容忍,等到新婚的甜蜜期过了,陆焕渐渐无法接受妻子的小心思,一连纳了好几房小妾。就在此时,陆煜战死沙场,陆焕成了新的世子,原身仿佛终于发现了丈夫的好,开始与小妾们争宠,可惜陆焕早就被她寒了心,直到寿终正寝,都没有再给原身一丝宠爱。
想到这里,陈娇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第四世的她,当真糊涂,一张美丽的脸确实能帮女人占很多优势,可光靠脸就想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千依百顺,那也是痴人说梦。
天色变暗前,平西侯府总算到了。
陈娇只是个小辈,当不起叫长辈们等她,稍后陆二爷带着外甥女去各房转一圈就是了。
陆二爷先带着外甥女回了二房。
二夫人与一双子女却是早就等着了。
“娇娇,这是你舅母。”陆二爷站在外甥女身边,笑着介绍道。
二夫人是个非常温婉端庄的女子,原身刚来侯府时,二夫人也是很疼原身的,但原身举止轻浮,明明不喜欢亲表哥陆润,却不肯言明,反而始终吊着陆润,陆润身在局中看不清,二夫人看得清啊,久而久之,二夫人自然不喜原身了。
陈娇可不想步原身的后尘,她目前无心婚事,但她孤零零一个人寄居侯府,亲舅舅亲舅母是她最后的倚仗,她必须打好关系。就算不为了将来考虑,二房夫妻俩都是心善的人,本来就值得她尊敬孝顺的。
“舅母。”陈娇乖巧地朝二夫人欠了个身,“父亲不慈,承蒙舅舅舅母收留,外甥女给您添麻烦了。”
小姑娘眉眼可怜,说得又这么懂事,二夫人心里一软,忙将陈娇搂进怀里,怜惜地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娇娇别跟舅母客气,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跟舅母说,千万别认生。”
陈娇点点头。
二夫人摸摸陈娇的小手,确定没冻着,再指着旁边的一双儿女道:“这是你润表哥,这是你珍表姐,你表姐大你三岁,一直盼着你快点来呢。”
十六岁的陆润、十五岁的陆珍,一起朝陈娇笑了。
陈娇亲昵地唤表哥表姐,目光更多落在陆珍脸上,没有多看陆润,只知道陆润是个像陆二爷一样的俊秀公子,一身的书卷气。
陆润却忍不住地盯着这个小表妹看。
陈娇要换衣裳,二夫人、陆珍一起陪她去了陆珍的东跨院,往后陈娇就要住在这边的厢房了,表姐妹俩相处起来也方便。
陈娇去换衣裳了,陆珍小声对母亲道:“娘,表妹的脸好嫩啊,好想捏一捏。”
二夫人失笑,捏捏女儿的脸道:“你的也嫩啊,不过江南气候湿润,水土养人,肯定不一样的。”
陆珍羡慕道:“早知道该让父亲调到江南了,咱们一家都搬过去。”
二夫人想到了太夫人,太夫人一直不待见二房、三房,如果可以,她也想丈夫外放当官,可丈夫哥仨兄弟好,按照侯爷的意思,他与三爷常年征战,家里必须留个男人,这样一来,她们一家是不可能离开了。
“小心被你祖母听到。”二夫人提醒女儿。
陆珍叹口气,不提这茬了。
陈娇换好衣服后,由二夫人娘仨陪着去给太夫人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