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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夫人从新府出来后,先回了趟长宁侯府,吃过午膳后,才坐着软轿去了叶家。
「静安堂」里,叶老太太一早便等着了。
“老姐姐,你别担心。我瞅着新家是一准愿意的。”郑老夫人笑着说道。
叶老太太让人给她倒茶,“这就好。你不知道,舒哥儿也是个牛心古怪的,都过了弱冠之年,还迟迟不娶妻。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老婆子总是要操心不是。”
郑老夫人笑起来,夸赞道:“顾阁老是个有本事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老姐妹俩坐着说了许久的话,眼瞧着天黑了,郑老夫人才告辞离去。
寒夜阴森、万籁俱寂。
临近荒郊的一处小酒馆,亮着一盏松油灯,光线昏暗。
顾望舒在正堂坐了,自斟自饮。
乍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虎子的声音传来,“主子,人带到了。”
“进来。”
木板门“咯吱”一声开了。虎子和柳呈两人扛着麻袋走了过来。
顾望舒倒了杯酒,闲散地靠在圈椅上,示意他们把麻袋打开。
姚锦溪嘴里堵着破布被放了出来。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双手还被绑在一起。害怕的浑身发抖,很狼狈的样子。
“姚姑娘,好久不见。”
姚锦溪是大家小姐,从小娇养着长大的,没有人敢这么粗鲁的对待她。手腕已经疼的没知觉了。
“……是……你。”她趴在地上,好久,才勉强坐起来,呜呜地开口。
虎子看了眼顾望舒的脸色,走过去,把她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
姚锦溪的口水都流了下来,羞愧的在肩膀处蹭了蹭,惊慌道:“你为什么要派人抓我?”
“为什么?姚姑娘这是明知故问吧。”顾望舒很淡漠。
“……我真的不知道。”
顾望舒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那好,我来给你提个醒。广济寺院这个地方你不陌生吧?新大小姐是如何摔下山崖的?”
姚锦溪心里一惊,脸色有些变了,声音弱下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和新大小姐也不熟悉。”
顾望舒伸手叫了柳呈过来,“姚姑娘有些迷糊,给她灌些醒神的东西。”
柳呈答应一声,从腰间摸了个白色瓷瓶。不容分说地捏着姚锦溪下巴,口对口倒了进去。
姚锦溪挣扎不过,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拼命用手指去抠喉咙,想要吐出来。干呕个不停。她这个模样,哪里还有京都第一美人的风采?连个乞丐都不如了。
“姚姑娘省省心吧,这□□一个时辰内生效,到时候你会肠断肚破而死。”顾望舒玩味一笑,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道:“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或许就不会死了。”
姚锦溪抬头去看他,依旧是秀致如玉的脸。此刻她却像见了魔鬼一样,声音都发颤了:“……我爷爷是姚阁老,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觉得,我会怕吗?”他近乎优雅地弯下腰,嘲讽道:“姚姑娘,别浪费时间了,你可耗费不起。”
姚锦溪想起了新荷的脸,恨意涌上心头,都怨那个贱人,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脑子一热,她不管不顾地:“你猜对了,就是我把她推下山崖的。听说她没死,还真是命大啊。”
“对于做过的事情,我从来不后悔。”
顾望舒平静极了,慢吞吞抽出柳呈的挎刀,去掉钢铁制成的刀鞘,用刀背对准姚锦溪的左脚腕就剁了下去。
“咔嚓”、骨头应声而断。
姚锦溪尖叫着晕了过去。
顾望舒把挎刀还给柳呈,走到桌边把一壶冷酒拎了过来,泼了姚锦溪一脸。
片刻后,姚锦溪醒了过来,疼的浑身抖如筛糠。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新大小姐的左脚腕断了,你自然也免不了。”顾望舒不再看她,交待柳呈:“快马加鞭送她去广济寺院,同样的地点,推她下山崖。”
“若是她死在半路,你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柳呈嘴一抽,几步走到姚锦溪面前,点了她穴位,装进麻袋扛着就往外跑。
马蹄的“踏踏”声,很快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第87章
凌太医医术高明, 几天后, 新荷的左脚腕就慢慢开始消肿了。她最近吃, 喝、睡都在床上,养的全身骨头都酥了。
这日,吃过早膳后, 秦氏来看望女孩儿。
“怎么不躺下歇息?绣这些做什么, 仔细伤眼睛。”一进门,就看到她靠着床头绣荷包, 花样是竹叶青。
新荷一笑, 拉了秦氏的手:“整日里都歇着, 歇的好累。”
“胡说……我从来没听人说过, 歇着还能劳累的。”秦氏在床沿上坐了。云朵倒了茶水递给她。
“母亲,我想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屋里好闷。”新荷笑着撒娇。
“不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好好呆着,最少也要养足三个月。”秦氏坚决拒绝了。
她问了云玲、云朵关于新荷的状况,什么进饭香不香,夜里睡觉怎么样……事无巨细, 一样也没放过。
新荷原本还安静地听她们说话, 慢慢就觉得画风有些不对。母亲“热情洋溢”地交待她的两个大丫头, 让每天给她加顿餐,连配料都准备好了。有山药炖猪蹄,雪梨鲜奶炖木瓜, 豆浆炖羊肉……
这些东西,她前世和赵渊定过亲后,母亲也让人煮给她喝。后来才知道是女子用来滋.阴养颜,丰.胸的佳肴。
“母亲。”新荷脸一红,她和四叔的事情,秦氏前几日就来征询过她的意见了……得知她是同意的时候,秦氏还静默了许久,应该是不情愿的吧。
如今,不知为何倒像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了。
秦氏听女孩儿唤她,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和丫头们说话。女孩儿长大了,身姿开始变的窈窕,再着意调养一下,就更完美了。
终于交待完了,秦氏摆手让她们下去准备,她还有些私心话要嘱咐荷姐儿。
这时候,乳母许氏挑帘子进来通禀:“姑娘,城北姚家老夫人来拜访,已经在府门外等候了。”
“姚家?”秦氏反问了一句,立即起身往外走。坏了她女孩儿的名声,还敢登门,还真当新府没人了。
新荷招手叫了母亲的大丫头采风,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姚大小姐失踪了……奴婢也是偶然间听大老爷和太太闲聊时知道的……”采风说完,屈身行礼,退了出去。
姚锦溪失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新荷秀眉紧皱。
离新府大门不远处有一顶藏蓝色软件,四周站了几个丫头、婆子。秦氏直接走了过去,语气不好地:“姚老夫人既然来了……不露面吗?”
她话音一落。一个身穿深褐色长身褙子的老妇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表情很疲惫:“新夫人如此盛气凌人,想必教出的女孩儿也很出众吧。不然,我孙女儿怎么能不知不觉就不见了。”
“……信口雌黄,你姚家孙女儿不见了,和我们新家有什么关系?”秦氏冷笑道:“姚大小姐才是德学出众,把我的女孩儿推下山崖后还反咬一口,胆识着实让人敬佩。”
姚老夫人抚了抚胸口,开口道:“我今个过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溪姐儿确实不见了,已经六天了……该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只想问一句,新家有没有暗害过溪姐儿?”
秦氏抬眼看她,眼神的锐利丝毫没有掩饰。
“姚老夫人这话还真是说笑了,你当我们新家是开衙门的?想暗害谁就暗害谁。堂堂京都,天子脚下……诬赖人也不是这个说法。还是说,姚家经常干这样的事,所以你才说的这么顺口?”
姚老夫人刚要说话,秦氏摆手打断了,“姚锦溪的事情和我们无关,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话一说完,她便领着丫头、婆子们进了新府。
“太夫人,现在怎么办?”站在轿子一侧,穿水红色比甲的丫头问道。
姚老夫人佝偻着腰进了软轿,许久后,说道:“能怎么办呢,回府吧。秦氏眼神坦荡荡的,她没有害溪姐儿。”
“太夫人,您别担心,大老爷已经报官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大小姐的。”一个婆子安慰她。
姚老夫人苦笑了声:“报官?咱们大老爷自己就是当官的,有什么用呢。溪姐儿这会,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天气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着,像是要下雨了。
又过了两天,镇国将军府请的媒人上门了,还是长宁侯家的郑老夫人。顾望舒和新荷互换了庚帖,亲事也就正经定了下来。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下人们管不了主子的事,也不敢乱说话,只觉得大小姐和四爷是郎才女貌,十分的登对。
李氏领着两个儿子特意去了大房,一个劲夸新荷嫁的好。
新明宣得知消息后,倒没有说什么,和妻子张氏一起送了二千两银票过去,说是给妹妹添嫁妆的钱。
最奇怪的是新老太太,她好像彻底沉迷于佛堂,亲孙女儿的亲事是一句也不问了。
纳吉礼一过,叶老太太携着大儿媳妇蒋氏亲自来了趟新府,和秦氏唠了一下午,把迎亲的日期定在了腊月二十八。
随后,顾望舒准备好的聘礼也由镇国将军府抬进了叶家。
新德泽和妻子秦氏坐在正堂的圈椅上看聘礼单子,折合成银子足足有一万两。
“这,这真是大手笔啊。”新德泽咽了口水,女婿真是舍得。这么多的银钱估计镇国将军府也贴补了不少。
“嫁妆的事情,我们要着重添些,虽说不可能有这聘礼多,也不能太少了。不然,女孩儿嫁过去会被人家看不起的。”秦氏说道。
“是是……我去和二弟商量一下。”新德泽一迭声地点头,拿着聘礼单子走出了「德惠苑」。
秦氏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看着这么多的聘礼,心放到了肚子里。顾望舒既然这么舍得,想必也是看重荷姐儿。她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孩儿,小小年纪就要嫁了,心里着实不好受。要不是出了姚锦溪那一档子事,女孩儿的名声不如原来好了……她真的要再留两年的。
居住在同一个胡同里,赵尚书家怎么会不知道新府的事情。周氏为了大儿子的秋试,严令阖府上下,关于新大小姐的亲事,谁都不许多说一个字。她也以勤学为借口,让夫君劝导着大儿子尽量在书房苦读。
赵渊虽然觉得父亲、母亲的行为有些怪异,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马上就要秋试了,他自己也很紧张。
女子出嫁前穿的肚兜,中衣是需要自己绣的,新荷被拘在「莲苑」,每日里就是做女红。反正,她左脚腕伤着,也只能待在屋里。倒也没觉得太无聊。闲暇时,还把那个花样是竹叶青的荷包绣好了,准备送给四叔。
新荷出嫁之前,顾望舒来了趟「莲苑」。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不知道他是怎样说服秦氏的,竟然放了他进来。
云朵、云玲看见姑爷来了,机灵地带着丫头、婆子们退了出去。
顾望舒走进西次间,意外的发现小姑娘倚着大迎枕打盹,左脚腕用被褥垫高了。穿着家常的雪荷色斜襟褙子,头发松松地挽了丫髻。
……小半个月没来看她了。
他放慢脚步,轻轻地走到罗汉床前。弯下腰打量她。
小姑娘脸色圆润了些,更加白皙了。眉毛细长,颜色比较淡。睫毛是卷翘的,也很长。鼻子小小的。唇尖微微翘起,看着像微笑的模样。十分的温柔、恬静。
顾望舒不自觉伸手揉了揉她的齐眉额发……竟然惊醒了她。
小姑娘睡的有些迷糊,盯着他看了好一阵,说道:“我做梦了吗?”怎么四叔突然站在眼前了,他穿了件月牙白直裾,眉目如画的。
顾望舒心里一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一手小心地穿过她腿弯,一手扶着她的后背。是抱孩子的那种抱法。
新荷猛然升高、被抱离罗汉床,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搂了他脖颈,彻底清醒过来,“四叔?”
她眼底的惊恐逗笑了顾望舒,他出言安抚:“别怕,丫头们都不在。我和大嫂……”他咳嗽两声,改了口:“我和岳母提前说过了。她同意的。再说,我也是正经来和你商量事的。”
“商量事?”新荷脸一红,怎么这会子就叫上岳母了。
“是,我想重新置办套宅院,当作新房用。你觉得怎么样?”顾望舒抱着她在西次间踱步,小姑娘像是重了些。
新荷想了一会,摇摇头:“我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就好。”四叔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
顾望舒看她像小猫确定地盘似的,闻了闻自己,然后趴在肩窝处不动了。便更怜惜了些,又问:“你喜欢热闹吗?”
“……喜欢。”新荷抬头看他,热热闹闹的多好啊,难道他不喜欢吗?
“那好,我知道怎么做了。”顾望舒低声和她说话:“成亲之前,我不能再来看你了。你好好养着,等我来娶你过门。”
新荷点点头,没说话。离婚期越来越近,她觉得很不真实,甚至忐忑不安了。
顾望舒不敢多呆,又略坐了会,便去了前院。岳父还在等他过去……
微风穿过槅窗吹进西次间,带着扑鼻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新荷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低下了头。
第88章
十月中旬, 赵渊以秋试第二十名的好成绩金銮殿面圣, 赐二甲进士出身。赵家上下张灯结彩, 一片欢腾。
新德泽领了长子新明宣特地去赵府恭贺。
赵章德多精明的人,听小厮通禀说新家父子拜见,领着赵渊就迎了出去。新家大小姐如今和顾阁老定了亲, 也就相当于攀上了镇国将军府, 身价今非昔比了,他自然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