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丝酸辣汤?”新荷有了精神。
慧敏笑道:“是的。”
“……端上来吧。”新荷听见“酸辣”二字,就想吃的不得了。比糕点还喜欢了。
慧敏笑着点头,问她午膳布置在哪。
乾清宫里,气氛沉重。
皇帝朱瞻宣召见顾望舒,两人谈了许久,最后定下来了,立十皇子朱允成即位东宫。
“夏首辅劳苦功高,辅佐朕多年,最能体察民情……没想到背地里竟干出这种事情……” 朱瞻宣的脸色很不好看。本来这两天,他心里就够闹腾了,亲生儿子和宠妃牵扯不断,又被他抓了现形……现在又出了夏勤这档子事。身为九五之尊,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口气他当然咽不下。
顾望舒跪下行礼:“皇上圣明,您虽念旧情,却不能不顾及黎民百姓。夏勤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罪恶深重……”他磕了头,“请皇上秉公处理!”
顾望舒的这一番话,实则是有些犯上。朱瞻宣却没有生气,他需要有个台阶下……夏勤在他还是太子时,就以太子太师的身份教导他,不管他的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在别人看来,他们之间是“情深义重”的。贸然处死夏勤,朱瞻宣很怕被天下人叱责无情。但有了顾望舒的力荐,整个的事件性质就不一样了……
“顾爱卿请起。” 朱瞻宣起身把顾望舒扶起来,说道:“朕的江山就需要你这种刚正不阿的大臣。”
顾望舒恭敬地:“多谢皇上夸奖。这是为臣的本分。”
朱瞻宣看他良久,笑道:“允成还小,以后他的功课就由你来教导吧。”
顾望舒跪下谢恩。
夏勤的案子在天色没黑之前,就有了结果。皇上禀雷霆之怒,打杀了夏勤以及一众党羽……
朝堂上下,一片血雨腥风。
皇城内的柳枝很婀娜,呈浅绿色。顾望舒站在东阁殿门口,定定地望了很久。
约申时左右,顾望舒便收拾东西往顾宅赶。他答应了小妻子,今儿要陪她回娘家的。
刚出宫门,就碰上了郑砚,“哎,我说顾二,你等等我……”
顾望舒瞥他一眼,往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去。
郑砚紧赶慢赶地截住了他。
“顾二,你不仗义啊,现在功成了,别说请我吃饭了,连话你都懒得和我说了……”郑砚喘着粗气。
“改日,一定请你吃饭。今儿真不行,真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郑砚刨根问底。
顾望舒说话间,就上了马车,“……陪内人回娘家。”
“重.色轻友。”郑砚虽不满,却不再说什么了。
马车走掉之前,顾望舒听见郑砚嘀咕道:皇上还真是无情!杀夏勤的速度真快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
顾望舒背靠着车壁、闭眼休息。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所有人、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一提。夫妻、父子、兄弟尚且靠不住,更别说亲信大臣了……朱瞻宣一向都敏感善疑,算不上是英明的君主,但绝不昏庸。他的身体即使体透支了,血液里也流淌着皇族的高贵,绝不允许有丝毫的背叛。
夏勤让侄孙女和五皇子暗中联络……这是犯了他的忌讳,就算夏勤是无意的、甚至是忠心的。都不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主子,到了。”一会儿,虎子喊了一声。
顾望舒下了马车,穿过重重宅院,往「秋水居」去。
“四叔。”新荷坐在西次间临窗的长塌上缝制夏袜,见他回来,忙把手里的活计放下,迎了上去。
顾望舒揉揉她的发丝,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净房,“你也换套衣服,我们马上出发去新府。”
新荷“嗯”了一声,打开八仙立柜,选了粉红绣漫天桃花长褙子、雪白的月华裙。
慧敏进来服侍她梳洗,手巧地帮她绾了朝云近香髻,用海棠花赤金步摇固定了。
顾望舒身穿石青色直裾,从净房出来后,打量她一眼。眉眼温柔,这个发髻又让她显得很端庄。很好。
两人到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新德泽和秦氏一起正在“德惠苑”用晚膳,听丫头通报说姑爷和女孩儿过来了,忙起身去迎。
秦氏中午的时候就得知女孩儿今儿要过来,等了半天,终于来了。
“父亲、母亲。”夫妻俩依次向新德泽和秦氏行礼。
秦氏笑眯眯地拉着女儿的手,问道:“……吃饭了没有?母亲这里备的有清蒸鲤鱼,牛乳粥,饿不饿?”
新荷摇头说,还没有吃饭。
新德泽让女孩儿留下和秦氏一起吃,他领着顾望舒去了前院,让随行的小厮去请二房的新德育和大少爷新明宣。
秦氏拉着女孩儿坐在圈椅上,让大丫头采月吩咐下去,把清蒸鲤鱼、牛乳粥等都端上来。
新荷让慧敏把带的东西都拿过来,除了常见的干果糕点,还有几套赤金的头面。都是给秦氏的。
“荷姐儿,我怎么瞅着你又瘦了?”秦氏捏了捏女孩儿的小脸,觉得她下巴都尖了。
新荷一笑,说道:“母亲,我如今是最能吃的,时常的零嘴糕点都不断……”
云朵插嘴道:“是呢,正因为零嘴吃的太多,到了饭点都不怎么吃了。”
秦氏也笑,女孩儿还像在家里时一样。
“夫人最近倒是喜欢吃酸辣的。”慧敏给新荷盛了一碗粥,说道。
秦氏一愣,立即问女孩儿:“最近可嗜睡?有呕吐吗?”
“睡觉是比以前多了些,呕吐却没有,就是胃里常常发满,闷闷的不痛快……”新荷夹了一筷红烧肉,看着肉质鲜嫩的,馋的不得了。谁知才放进嘴里,就犯恶心吐了出来。
云玲在她旁边站着伺候,慌忙用痰盂接了。
秦氏嘴唇哆嗦着,看向乳母许氏:“快,快去请府里的刘大夫。”女孩儿估计是有喜了……
乳母许氏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母亲,没事的。我就是觉得红烧肉有些腻歪……”新荷安慰秦氏道。采风端了漱口水过来。
“傻荷姐儿,你这样子,可能是有喜了。”秦氏一脸的笑容,激动的双手都有些发抖了。说话间让丫头拿了绵软的靠垫过来,放到圈椅上,让女孩儿靠着,好像她立刻就变的脆弱起来。
新荷脸一红,“母亲。”
“傻荷姐儿,有什么可害羞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秦氏伸手揉揉女孩儿的额发,轻微地叹了口气。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女孩儿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片刻后,刘宾背着医药箱来了,身穿朱子深衣。他年纪大了,眉毛胡须都白了,走起路来气喘吁吁的。
秦氏让丫头搬杌子过来让他坐了,把女孩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刘宾搭脉后,摸着胡须笑了:“大小姐有喜了,刚一月有余。”
“真的?”秦氏惊喜地问道。
刘宾点点头,“夫人放心,老夫从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秦氏让丫头去前院把姑爷叫回来,又赏了刘宾一个大封红,“荷姐儿脉象如何?”
“强劲有力,夫人不必担心。”刘宾笑着开口,随手写了一张药方:“这是保胎的。对大小姐的身体也有好处。”
秦氏伸手接过,递给了乳母许氏。
第110章
刘宾又交待几句关于孕妇作息的注意事项, 才笑容满面地走出「德惠苑」。采月屈身送他出了院子。
秦氏派的丫头去「凌雅阁」请顾望舒回去, 听闻新荷有了身孕, 几人都惊到了。顾望舒起身就往外走,过门槛时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咱们也去你大嫂处看看。这可是大喜事。”新德泽搓着手跟在女婿的身后, 脸上喜气洋洋的。他马上要当祖父了不说, 外祖父也有谱了。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新德育和新明宣也一起往「德惠苑」的方向去。
顾望舒进了「德惠苑」,到了第二进的正房。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向内通禀后, 挑起帘子退到旁边。
“四叔。”新荷和母亲秦氏正在说话, 看见他, 下意识就喊了声。
顾望舒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小妻子怀孕了?直到现在他还不敢太相信, 毕竟她嫁给他才两个月。
他看着新荷很久。
秦氏摆手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小夫妻。
新荷的心情也很复杂, 喜忧参半的。这一世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大多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有她和四叔的孩子了。上午的时候,她还在羡慕郑氏……没想到,下午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想了一会,微微地叹气。她能照顾好这个孩子吗?很快,为人.母的心情便喜悦了起来。不管能不能照顾好, 她也要全力以赴的爱他, 疼他……给他她所拥有的一切。
顾望舒走近, 把她揽在怀里,动作轻轻的,“荷儿, 谢谢你。”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不期盼呢。
“四叔……”新荷去拉他的手,想了一会,回道:“不客气。”
顾望舒忍住笑,亲她的额头:“以后不能再吃那么多零嘴了,要多吃饭菜。有什么喜欢的就说出来,我让小厨房时刻给你准备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反复的强调营养要跟上。
“四叔,母亲都和我交待过了,你别慌。”新荷微笑地看着他。
顾望舒咳嗽一声,“我没慌啊。”
“……可是,你的手心里,好多汗。”新荷从袖口处拿出锦帕,给他擦拭。
顾望舒抿了抿薄唇,不说话了。他一路走来,都在想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心里又惊又喜。
短短的一段路,他却想了太多,几乎难以置信了。
“生个和你一样乖巧的女孩儿好不好?”顾望舒低声和她说话。
新荷“嗯”了一声,偎依在他怀里,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一室静谧。
时光仿佛特别的美好。
新德泽和秦氏他们在东厢房里坐着喝茶,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在他们的理念里,人丁兴旺,才是一个家族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天色再晚些,秦氏就让新明宣回去照顾张氏了。儿媳妇如今月份大了,身边少不了知心的人。
新明宣向三人行过礼后,就离去了。他心里也着实挂念的厉害。
一会儿,新德育的贴身小厮过来了,开口道:“二老爷,布桩的李掌柜来找你,已经在二房的前院等候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他?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新德育疑惑着,起身告辞。
新德泽也不介意,摆摆手让他走了。二弟整天都是忙碌的,有时候三更半夜还没回新府。太晚了,就在店铺里凑合一夜。
顾望舒和新荷一起从正房里出来,和秦氏说话。
“……你都怀有身孕了,做事就不能任性了……爬高、水池边都不许去。安稳在屋里养胎就好。无聊了就回来新府,母亲陪着你。”秦氏拉着女孩儿唠叨。
新荷笑着点头:“知道了,母亲。你都交待过一遍了。”她怀个孕像是立刻变成了瓷娃娃,大家都「如临大敌」地护住她。
秦氏佯怒地瞪她一眼,“你这孩子,母亲还不是为着你好……”
“是是是。”新荷撒娇道:“母亲做的都对。”
“……我想去看看祖母。”她低声道。
秦氏一愣,望了眼顾望舒。女婿和新老太太之间的恩怨,她是知道的。女孩儿这样轻率地提出来,也不怕他心里膈应……
顾望舒和新德泽在一旁坐着说话,像是没听到似的。
“好,母亲陪你一块去。”秦氏点头答应下来。婆婆年纪大了,自摔倒后便一直在床上躺着,成日里念叨着思念孙女儿。是该见一见的。
秦氏命采风、采月挑了灯笼在前面带路,母女俩人便往「念慈苑」去。
阵阵晚风吹来,竹林瑟瑟作响。
新老太太由大丫头秀梅服侍着吃完药后,倚靠着迎枕眯眼休息。大儿媳秦氏说荷姐儿今晚会过来,她便一直等着。
外头传来小丫头的通报声,说是大太太和大小姐过来了。她精神一振,忙让秀梅扶着她坐正了。
“祖母……”新荷跨进西次间,就要往新老太太的怀里扑,被秦氏一把拉住了,“小心点。”
新老太太借着烛光去打量唯一的孙女儿,她梳着妇人髻,身穿粉色的衣衫,手腕上戴着手指宽的金手镯,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她在夫家过得很好吧。
绣芝搬了杌子来,让两人坐下。
“祖母,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新荷看着新老太太瘦的都脱了形,眼圈就红了。
“傻孩子,祖母年纪大了,三灾六病是难免的,没什么可难过的。”新老太太招手让孙女儿到身边来,说道:“自从你嫁人后,祖母便一直惦记着……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新荷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哽咽着开口:“祖母,你还在怪我吗?”
“……好孩子,别哭。”新老太太用手帕给她擦拭了眼泪,说道:“我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还有什么怪不怪的,都不重要了。只要我的乖孙女儿,日子过得好就成。”
新荷哭的更厉害了。
秦氏的眼圈也红了,她劝慰女孩儿,“荷姐儿,不敢再哭了,你是双身子的人,不能这么的情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