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不说话。
“今天不是第一次，她前两次跟你约见当天，都是整夜没回家。我想知道，前两次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叶晓棠继续沉默。
“不说？那就坐着吧。”高晋说着站起来推门出去。
包间剩下叶晓棠一个，她知道外面有人守着，她只能坐下来，她不知道高晋会对她怎样，但是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打算供出魏家齐。
他们在工作上是针锋相对，可现在这个不是小事儿，如果真的被高晋知道了魏家齐这个人，那么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叶晓棠分得清轻重，她可以跟魏家齐斗勇斗狠，但却不能背后落井下石。
叶晓棠闷坐在那儿，能听到隔壁包间里传来的走了调儿的歌声。她想如果她此刻呼救，会不会有人来救她。显然不会，甚至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大概过了三十多分钟，高晋再次进来，“还是不说？”
“高老板，如果我消失的时间过长，就会有人找我，万一警察发现了南站车库的监控，找到这里也不是难事儿。我想您应该不想那样。”
叶晓棠之所还能保持镇定，一个是因为这里是北京三里屯，警察渗透最深的地方；一个是因为她看到了南站的监控，她相信高晋的手下也看到了。
“胆子倒是大。可是你觉得你做的事对吗？”高晋竟然带了一些长辈的口吻，像是想教叶晓棠做人。
“我知道高老板这样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会告密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在做对的事。”
“别以为会说话就能蒙混过关！要是我找到她，发现事情跟你有关系，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高晋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出言威胁。
叶晓棠不知道他会怎么界定事情跟她有关系，她跟魏家齐是同事，这个算不算有关系。八成是算的。
那么如果高晋真的知道了，他会做什么？要命不至于，但是挨一顿打是跑不掉的，说不定工作也会丢掉。为了魏家齐，值得吗？
正当叶晓棠犹豫的当口，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高晋的保镖说：“老板，有电话找你。”
“等一会儿！”高晋声音难得暴躁，他已经感觉到，叶晓棠快要说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是公安局的张队长。”保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故意惹老板生气，不得不说出电话的重要性。
高晋顿时眉头紧皱，但到底还是出去接了电话。三分钟不到，门再次被打开，这次却不见高晋身影，只有先前带叶晓棠来这里的两个男人。
“叶小姐对不起，我们送您回家。”两个男人说着，归还叶晓棠的手机和包包。
叶晓棠疑惑，但她立即接过手机开机，瞬间无数条短信提示音进来，有一些是项目上的，但最多的是苏晗的。
她打给苏晗，一声没响完电话就通了，“晓棠，你在哪儿？”
“三里屯。”叶晓棠说，“要不要来喝一杯？”
对面传来熟悉的粗口，只听苏晗以暴躁而又带点沙哑的声音说道：“赶紧给我回来！”
叶晓棠回到她在新街口的出租屋，刚拿钥匙打开门，苏晗从她的卧室跑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相互拥抱。
“苏大记者，我以后抱定你大腿了，公安局你都能找到人。”叶晓棠拍着苏晗的背说道。
“小点声！”苏晗说着拉她进屋。
叶晓棠跟人合租，苏晗觉得不应该让她的室友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高晋为什么找你麻烦？”进了屋，苏晗问叶晓棠。
叶晓棠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要不是你找人去说，我恐怕已经把魏家齐供出来了。”
“不是我，是陆云开。”苏晗说。
“你去找他？”
“你跟我瞪什么眼？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我还能怎样！”
叶晓棠的工作要求她24小时开机，而此前她几乎从来没有失联过。
“你怎么找到他的？”叶晓棠说着打开衣柜，回头问苏晗：“今儿睡我这儿？”
苏晗点头，说道：“还不是因为上回采访，你不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辗转多次找到他助理的电话，又告诉他助理我是你朋友，他记起我来，给我安排了一位景泰副总接受采访。后来我又打去跟他道谢，我们相谈甚欢，交换了手机号码。”
“你是故意的！”叶晓棠把睡衣扔在苏晗的脸上。
“别说的我跟拉皮条的一样！你真觉得那个高晋只是吓唬吓唬你？要是没有陆云开，你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苏晗说着开始脱衣服，换睡衣。
“去里面换！”叶晓棠说着将苏晗推进卫生间。
苏晗进去洗澡，叶晓棠坐在那里走神，放在桌上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她拿过来看，短信内容是：“没事吧？”
号码当然是熟悉的，她回复说：“没事。”
“谢谢！”她又发了一条信息出去，陆云开没有再回过来。
叶晓棠想这是第几次对他说“谢谢”，好像已经数不清了。
如果没有陆云开，她会怎样？
叶耀庆可能会坐牢；她没可能接触到朴维科技的项目；今天不会这么轻易从高晋那里出来。
叶晓棠欠陆云开，而且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跟他赌气？因为她喜欢他。
这一切是多么没道理！
如果她不喜欢陆云开，只是把她当成另一个孙宁，那事情会简单很多。
叶晓棠把删掉的那个号码存了回来，名字陆云开，备注景泰集团。
将陆云开变成景泰集团投资部经理，对于叶晓棠来说，并没有很难。
他们之间没有过真正的共同经历，此前的一切不过是建立的某种想象之上，而她只需要放弃这种想象。
譬如他说“没事吧”，她应该把它当成是人们在某些特定情景下的一句问候，而不是想象着他拿着手机，怀着对她的担心打出了那三个字。
一开始她需要不时的提醒自己别多想，不过几次之后，便成了习惯。
而且随着东明影业的材料上报的日期越来越近，叶晓棠工作强度也愈发加大，让她更没有时间去在意自己那微弱的情绪波动。
东明影业的申请是在刚成立不久的创业板上市，材料递上去，程序走完，来到最后一步，证监会发审委对企业和保荐机构进行聆讯质询。
东明影业的聆讯质询被安排在周一的下午，叶晓棠坐在那间神秘会议室的外面，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掩饰不住的狂喜，也有人从里面出来憋不住眼泪。
接着叫到了东明影业，张蓝和签字保代进去，叶晓棠等在外面，心里并没有太紧张。
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给张蓝培训，教她如何面对发审委的质询，叶晓棠相信她的能力。
半个小时之后，张蓝从里面出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过来跟叶晓棠拥抱。而同样等着外面的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将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这一刻，不仅意味着近一年的努力工作得到了回报，更意味着个人银行卡数字将迎来几何倍数的增长。
第16章
东明影业参加发审会的一行人在得知结果后，以平身最快的步伐走出富凯大厦的东门，所有人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
一分钟之内，叶晓棠的手机涌进来无数的短信，有苏晗，有许承松，有宁四维，还有陆云开，都是三个字，“过了吗？”
叶晓棠一一回复他们：“过了！”
这天晚上，张蓝带着东明影业的高管们请项目组吃饭，陆云开人刚好在附近，便也赏脸出席。
叶晓棠代表项目组给客户方敬酒：“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项目组的支持，行百里者半九十，东明一天不敲钟，我们一天不会松懈。”
张蓝笑说： “多谢你们付出的劳动。今天不过是一顿便饭。真到了敲钟的那一天，我今天在这儿承诺你们，除了你们公司给你们的奖金，我这边还会再有奖励！”
她此话一出，项目组的人都齐声欢呼，有人乘乱说道：“那陆总呢？”
陆云开说：“我送你们一人一辆景泰电动车。”
最近景泰集团新研发的电动车被人说根本不是汽车，而是三轮车改四轮车，所以车子大量积压，完全卖不出去。陆云开这话听来，未免带着自嘲。
“你家老爷子的心血，恐怕不能准你随便送人。”张蓝跟陆云开经过互相博弈，得到今天的结果，两人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送人总比到最后当破铜烂铁卖好。”陆云开平淡说道。
张蓝见他说话如此极端，便借故岔开话题，聊其他的去了。
一顿庆功宴吃到晚上十一点，从餐厅里出来时，叶晓棠走到跟陆云开并排，“我上周去常州看项目，当地政府安排参观了一家开发新能源电池的公司，陆总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
陆云开知道她什么意思，回说：“景泰电动车不仅是电池的问题。”
“哦。”叶晓棠说，她给建议，他没兴趣，也就罢了。
等到了车库，一群人互相告别时，陆云开突然又叫住叶晓棠，“你哪天有空，带我去一趟？”
“明天去武汉，待到周四，你要是时间合适，到时候我直接过去，咱们在常州汇合？”叶晓棠提议。
“行，等我定了机票告诉你时间。”陆云开说。
第二天一早，叶晓棠先回办公室开例会，会议一开始，孙宁特意提到东明过会成功，对叶晓棠大大表扬了一番，同时建议大家祝贺她终于成功注册为正式保代。
同事们正纷纷表示祝贺，会议室里的门却突然被打开，进来的是集团公司分管投行部的副总徐群，大家都很惊讶，不约而同的从位置上站起来。
徐群站在会议室门口问：“谁是叶晓棠？”
叶晓棠举了手说：“徐总，我是叶晓棠。”
“有人举报你行&贿，先暂停手上一切工作，接受公司调查！”徐群语气严厉。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晓棠身上。
叶晓棠却是震惊和迷茫兼而有之，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孙宁忙对徐群说：“徐总，咱们去我办公室谈。”
“不用谈了，集团纪委会推进调查工作，具体的等他们来说吧。”
徐群说完，又对着会议室里的全体训道：“你们都给我记住，纪律！谁都不能违反纪律！否则严惩不贷！”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叶晓棠低着头，努力回想“行贿”这个词所能涉及到的所有行为，她自问没有一条跟她有关系。
徐群训完话前脚离开，纪委的同事后脚跟进来，投行部的人除了叶晓棠和孙宁，都在最短的时间离开。
“孙总，请您也先离开。”纪委的同事说。
孙宁不悦，但也不好发脾气，他走之前对叶晓棠说：“有什么说什么，要相信公司！”
叶晓棠说，“我知道。”
一场问询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所有的事情都和天津花印传媒集团有关，问叶晓棠每一次跟白璇见面的情景，以及谈话的内容。
问询完毕，叶晓棠大概也都知道举报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一个是说她为了忽悠花印传媒申请上市，不仅给对方提供了许多为违规造假的手段，而且还说她认识证监会领导，可以保证花印传媒过会成功。
另一个是举报她行贿，说她送了白璇一只价值不菲的手镯。纪委同事给叶晓棠看那手镯，是卡地亚经典款的love系列。
“我只在飞机杂志上见过这款手镯。”叶晓棠对纪委的同事说。
“当然，我们会联系举报人让她提供切实证据的。今天的调查先到这儿。你最近最好哪儿也别去，方便我们随时问询。”
叶晓棠点头，“我知道了。”
纪委的人走后，叶晓棠去了孙宁办公室，他果然在等着她。叶晓棠告诉了他问询的过程。
“白璇举报你？为什么？”孙宁疑问重重。
“我不知道是白璇还是她老公。”叶晓棠说。
“跟她老公有什么关系？”孙宁还不知道叶晓棠被高晋找去的事儿。
叶晓棠知道这个时候，有什么必须得说什么，于是她三言两语把白璇和魏家齐偷情，她被高晋叫去逼问的事情说了。
孙宁按桌上电话，对他的助理薛琪说：“让魏家齐进来！”
不过片刻，魏家齐推门进来，看了叶晓棠一眼，问孙宁说：“找我有事？”
“叶晓棠，跟他说！”
叶晓棠只得把刚才跟孙宁讲过的事又说了一遍。
魏家齐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见过高晋？”
叶晓棠看着他，不说话。
“对不起。”魏家齐道歉，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他脸色确确实实的越变越白，那天叶晓棠提醒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见白璇了。却不知道原来她老公竟差点就找到他，他后怕，已经说不出话来。
“去找白璇问清楚，到底是谁举报了叶晓棠，目的是什么？”孙宁对魏家齐说。
“这个时候，我怎么还敢去找她……”魏家齐犹豫。
孙宁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魏家齐说：“平时你搞那些小动作我当做没看见，但现在不是小事！叶晓棠上回没在高晋面前供出你是你幸运！现在我可以立即给他打电话！”
魏家齐被孙宁最后一句话吓得不轻，他可怜兮兮说道：“我这会儿去找到她，要是让那男人知道了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我给你两天时间。事情办不好你知道后果。”
魏家齐理亏，无奈说道：“那好吧。”
魏家齐离开后，叶晓棠对孙宁说：“谢谢您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