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姜宁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回握一把,她感觉大手立即攒住自己的手,“我等着你。”
“嗯,好。”硬汉子如他,鼻尖也有些发热。
火车靠站了,两只紧紧攒在一起的手最终松开,赵向东回头看一眼踮脚眺望他的姜宁,狠了狠心,转身登上列车。
橄榄绿的高大身影消失在窄小的车门位置,汽笛长鸣一声,绿皮火车缓缓开启,“况嗤况嗤”越来越快,最终驰出站点。
姜宁抬首目送,直到火车见不到影子,才收回视线,她呼了口气,有些惆怅。
虽然结婚时间短,但她发现自己还是惦记他的。
只是不管怎么样,再见面也得至少两个月后了,希望随军申请能尽快批下来吧。
姜宁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往火车站外行去了。
她跟二哥约定在火车站外的一个供销社见面,这里头的一个营业员是他们林县的人,后来有机遇出了市里,跟姜红兵认识关系也行,就拜托他先照顾一下妹子。
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姜宁就坐在店里等着,到了中午见有麻花卖,她买了几根,当她跟二哥的午饭。
姜红兵午饭前把工作办好,留着司机在那里装货,货个把小时能装好,但两人约定,三点才集合回去。
其实经常出差的人,有很多便利,就像替人捎各种东西回去做人情,或者自己捡些好的回去脱手,换钱换票。
出差难免有大小状况耽误,不好预料,而顺利时空出的时间,刚好能办这些事。
姜红兵匆匆赶过来,跟老友打了招呼,就接了妹子出来,一人两根麻花边啃边走。
姜宁这次出来,除了送赵向东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办的。
这就是考察一番,决定今年年前的赚钱项目。
农历年在国人心中意义重大,又适逢秋收后农闲,工人干部不说了,农民也是一年最有钱的时候,姜家兄妹打算暂停暂停卖栗子糕,换个活儿。
兄妹三个连同姜父商量许久,决定从制售熏鸡熏鸭,或者卖红联这两项里二选一。
熏鸡熏鸭是姜建设提议的,去年放开家禽饲养,农民或多或少,都给多养了鸡鸭,年前肯定卖些换钱过年的。这年头二次加工过的食品,要比原材料价格高出不少,用市场价收购,自家熏制过后,就能去县里卖。
赚取差价肯定不少,但唯一的弊端就是很累人。请乡邻帮工也不合适,算算差价就知道你家赚了多少钱,改革刚开始,没彻底明朗前,出头鸟不好当。
卖对联则是姜宁提议的,有钱没钱,家家户户换对联。姜宁上辈子闺蜜的父亲,就是卖红联赚的第一桶金。
这里的对联,特指的是印刷对联。
由于国情问题,有不短一段时间里,机器制造远比手工艺品受国人追捧,对联也如此。如今的乡里县城,用的都是手写的对联,当花俏的印刷品刚出现的时候,畅销甚至哄抢是必然的事。
前景可期,但他们的困难是,现在印刷厂都是国营的,想要拿货需要批条,他们没有批条。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批条,却有人脉,姜宁将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后,姜红兵立即击掌,说要找个印刷厂的朋友询问一下。
改革后印刷厂的销售或许有松动,否则姜宁闺蜜的父亲就不能拿到第一批货了。姜家几个精神一振,让姜红兵抓紧时间,不行他们再退一步弄熏鸡熏鸭。
姜红兵对妹子的眼光头脑很认可,这次刚好姜宁来市里送人,正好结伴一起去,他那位朋友就在市里印刷厂工作。
“这麻花不错,就是费油,家里不好做。”
姜红兵两三下啃了麻花,意犹未尽,将垫麻花的油纸扔了,他随手将夹在腋下的布包拿在手里。
“二哥,这是什么?”
姜宁当然知道这是姜红兵准备的礼物,虽说朋友,但要人费心总要备点礼,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她二哥挺会做人的嘛,难怪混得开。
她就好奇这是什么,轻飘飘的体积也不大。
姜红兵笑着打开布口袋,“喏,你看看。”
姜宁一看,是一整条牡丹牌香烟,他笑道:“那家伙是个好烟的,偏媳妇管钱管得紧。”送礼要送到痒处,当然如果事成,利益也不能少了人家的。
他不忘教自己的妹妹,“这样办事才能长久。”
姜宁感叹,她亲哥有智商有手腕,就算没有她带着先走一步,将来也差不了。
兄妹上了公交车,来到市里印刷一厂,姜红兵那朋友早打了招呼,二人在门岗登记了,直接进去。
他那朋友卫国安是销售科的,午间挺安静的,工人都过去食堂吃饭或者午休,姜红兵熟门熟路上了一号楼第三层,对方特地留在办公室等他。
“你这小子,好几个月不见了,这是你妹子,真俊,要我给介绍个对象吗?”
姜红兵将布袋子扔过去,笑骂道:“我妹子刚结婚了,是军婚,你小子想破坏军婚。”
卫安国惋惜,破坏军婚他不敢,接过布袋子往里一看,他登时大喜,“就你小子最够意思。”
打过招呼,时间紧姜红兵也不废话,“安国,你厂里今年印对联吗?”
“印啊,每年都印。”办公室没其他人,卫安国说话放得开,他收好烟,笑着抬头,“今年还加大批量印。”
“怎么说?”姜家兄妹精神一振,连忙追问。
“不是改革了吗?除了任务,我们厂长决定再多印几批,对外销售。”
印刷一厂厂长是个有魄力的,也领会到改革精神,他去年小小试探一番,尝到甜头,打算今天创造更大的效益。
既然是计划以外的,就不需要批条了,然而有头脑有关系的人不少,多印几批也是僧多粥少。卫安国笑着虚指姜红兵,“你小子闻到味儿来了。”
姜家兄妹大喜过望,真的有!姜红兵立即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安国,我是个实诚人,也不废话,批出来后赚的利润,你占三成。”
一次性送礼能多少?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船上,才会最尽心,卫安国一家人在印刷一厂上班,父亲还是领导,他有能力争取到不小份额。
卫安国果然眼前一亮,“成!红兵,我信你。”
果然利益最能驱动人,他本来打算给一批出去当人情算了,现在却完全上了心,“你们先坐着,样板已经出来了,我拿给你们选。”
“好!”
卫安国匆匆出门,姜宁压低声音说:“这厂长是个有魄力的,卖得好很可能再加印,有卫哥在,我们后续货源少不了。”
兄妹对视一眼,目带喜色。
第15章
卫安国不单单拿了十几对对联来,他还拿了各种年画,窗花,诸如此类的印刷制品,红彤彤抱满怀。
三成利润效果立竿见影。
姜宁仔细看过,印刷得很精致,果然是大厂出品,对联虽各有不同,但寓意一律喜庆,年画窗花等等图案也极好。
这厂长是个脑子活的,精挑细选效果极佳。
三人商量一番,认为这些都不错,开头先尽量批,后面再看销售情况补货。
“我尽力争取。”
卫安国已经打算让父亲出手,厂子的任务都是市里以及几个大县的,像林县这种小县城以及下面的乡镇,市场处于空白状态,他压根没想过销售问题。
至于竞争也不存在,厂子里头有能力往外批货的人,大家都有默契,你往那边搭上线了,他就不会横插一竿子,反正选择多得去了。
姜宁不熟悉里面的弯弯绕,倒没预料到,他们还能垄断一个回合。
其实这也是那三成利润的力量,不然卫安国还会批给别人的。
这一行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兄妹很高兴,出了印刷一厂,见还有点时间,他们还逛了逛供销社以及新聚集起的小市场,买了些林县少有的糖饼瓜果。
回到县城纺织厂,已快五点,姜红兵对着单子交接了货物就下班,推出自行车,载着妹妹回家。
县城道路平整,不颠坐得还算舒服,买的东西都挂在车头,姜宁挺轻松的,连带离愁也减了些,看这灰扑扑的小县城顺眼不少。
自行车缓缓前行,忽然,一阵阵少男少女的笑声从左边传来,改革开放,连带国人束缚也渐趋减少,以前这种喧哗是不可能有的。
她顺势往左边望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么一眼,让她微笑顿了顿。
六个少年男女在马路对面的巷口笑闹,他们的行为很打眼,因为都是一对一对靠着的,显然是早恋的先头部队,对路人侧目嘀咕视若无睹。
姜宁之所以皱眉,是因为其中一个少女,正是她那小姑子赵玉燕,对方正满面春风,偎依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少年,那男的看着家境不错,衣着光鲜亮丽。
赵母给新儿媳介绍过她的女儿,说是学习很用功。然而说用功却没说成绩,显然是不咋地,她本来以为是以前老师的问题。
林县这块地方,当年闹革命尤其厉害,好的老师都给撸下去批斗了,没多久学校重开,再上任者肚里墨水大不如前,小学教初中,初中教高中,照着书本念一遍就算完事。
高考重开后已经两届了,林县地区一个都没能考上去,这也是姜宁没有选择高考的原因,原身水平本来就处于班里中下游,她突然如有神助,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不过换了赵玉燕这批学生,就幸运得多了,这两年有学识的教师陆续回来,再用功三年,就算退一步只考上个大专,出路也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事实真相原来是这样,显然赵母也被蒙在鼓里了,这镇上的学生混来县里,恐怕她还逃学或早退。
不得不说,这么一个用功法,才符合姜宁对这小姑子的第一印象。
她皱着眉看着半响,不想对面的赵玉燕嬉闹中无意往这边一扫,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赵玉燕慌乱一瞬,不过没等她有反应,姜红兵就蹬着自行车载着姜宁过去了。
“燕子,燕子,你咋啦?”
“我,我,”赵玉燕勉强一笑,“我家里有事,我今天要早点回去。”
姜宁在考虑,她需不需要将这件事告知公婆,如果说,要说到怎么一个程度?
人家是一家子的亲骨肉,就算打骂吵闹一番,最终还是会和好亲密的。赵玉燕看着就不是个明理并能改好的,到时怀恨在心,煽风点火,后患无穷。
儿媳妇本来就是外人,更何况姜宁初来乍到。
其实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视若不见,当没发生过,该干嘛干嘛去。
但赵向东很好,她是真心想跟丈夫长长久久的,他的胞妹出问题了,姜宁若置身事外抱臂旁观,这做法不大对。她不怎么在意赵玉燕,她在意自己男人。
更何况,赵玉燕也看见她了,万一将来行差踏错后,对方想起前事,倒打一耙说二嫂没提起,让她少了个被教育挽回的机会,那就真无妄之灾。
看那小姑子为人,只要想起,做出这种事可能非常大,届时赵向东知道了,夫妻间难免增添上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缝。
防微杜渐很重要。
看来还是要说一下的,至于说到什么程度,就看赵家人的反应吧,尤其赵父赵母。
姜宁一路返家,一路蹙眉细想,兄妹先回了一趟南坪村,姜红兵再把她送回赵家。
“二哥这就回去了。”新媳妇不大好留在娘家吃饭,姜红兵叮嘱几句,骑车折返。
姜宁提着一部分糖饼瓜果进了门,赵家大房两个小子见了,立即上前要抢。
她微微蹙眉,侧身避过,进了堂屋将东西放在木桌上,“爸妈,我回来了。”公婆,小姑子小舅子都在堂屋。
赵老头“嗯”了一声,“东子坐几点的火车?”
“十点的,我等我二哥厂子的车装好货,才能回来。”
“那是,不能耽误公家的事。”
说了这话,赵老头就没再吭声,低头继续抽水烟筒,他在家里也是大家长角色,鲜少发言,发言都是大事要事。
姜宁住嘴,找了张椅子坐下。她放在桌上的糖饼瓜果,两小子已跟进来在哄抢,赵母吆喝道:“放下放下!”
这是二儿媳娘家给的,赵母要些脸皮,可惜由于从前孙秀花娘家一毛不拔,两小子没经历这阵仗,他们抢占吃食习惯了,没当一回事。
赵母两步上前抢回,只分了两孙子一人一把,“好了好了,奶收起来。”这东西还多,没有一顿霍霍光的道理。
她撵走两个孙子,将东西倒腾出一小半,递给二儿媳,“老二家的拿回屋里吃。”
姜宁没有推拒,顺手接过站起,抓了一大把给一直安静坐着的赵小弟,他忙抬手接了,“谢谢二嫂。”
“不客气,值当什么?”
她目光一转,投向罕见安分的赵玉燕,也抓了一把,“燕子也吃。”
赵玉燕一直留意这位新二嫂,两人视线一对上,她立即触电般收回,扯了扯唇角道谢。
这是心虚?姜宁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问:“燕子今天上县城干啥呢?”
她考虑过后,决定循序渐进说来,如果赵家人重视就多说些,反之稍稍提及算了。
赵玉燕慌乱一瞬,那边赵母提着东西进房的脚步一顿,回头奇道:“大丫,你不是上学吗?怎么跑县城去了?”她蹙眉,“你们没这么早放学呀?”
大岗村南坪村这一片,都属于晋江镇,镇上距离县城虽然也近,但好歹有七八里路,加上返回大岗村,这时间明显对不上。
“今天下午老师生病没来上课,我跟几个同学想去县城买本书,就请了假。”
大家都抬眼看过来,赵玉燕反而镇定了,她从旁边的书包掏出一本崭新的数学参考书,“我数学不好,得多补补。”
说谎最高境界九分真一分假,显然这小姑娘深得其中三味,说着说着,底气就上来了。
赵玉燕看了姜宁一眼的,老师生病是真的,她也真请了假的,不怕查。
“这老师咋就生病了呢?这不是耽搁学生吗?”
赵母嘟囔两句,又夸道:“幸好我家燕子懂事,会自己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