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东才二十六,这么年轻又是刚升营级一年,估计几年内军职都不会发生变化。
一家人待在一起至少住好几年,这就是他们的家了。
“家”这个字眼,让赵向东身心舒畅,对,他娶媳妇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了。
“好。”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醇厚,带着眷恋,姜宁听着心头暖烘烘的。
“宁宁,我得下午才到。”赵向东估算了一下时间,嘱咐道:“你就在你哥朋友那供销社等着,我下了火车就去找你。”
通讯不方便,火车也未必准点抵达,再加上买票班次问题,他也就能说个大概时间,姜宁要是进站等,万一等久了他心疼。
姜宁更不乐意在外面枯等,眨了眨眼,“那我偶尔进去看看,没看见你我就出来,我们在供销社碰头。”
媳妇儿的心思,赵向东能猜出一二,他无奈,只好说:“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呢~”
村委还有人在,姜宁说话得顾忌着,最后这一句,她才压低声音,隐隐带些撒娇。
“姜宁同志,好好说话。”
赵向东当然知道村委有其他人,在外亲昵,让他有些窘迫,军人习性让他板着脸说了一句,不过他眸底却是带着欢喜的,丝丝甜意溢出,蔓延整个心房。
说了一句,又怕自己太严厉让她委屈,忙放软声音低低哄着,“宁宁听话,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所幸他的小媳妇儿没生气,娇娇回了一个鼻音,“嗯。”
他微笑。
说了几分钟,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电话,回去后,姜宁给赵父赵母说了这个消息,并表示了自己后天要去市里接人。
有了上次经验,正在考虑买卖的老两口并没有提出异议。
姜宁提水洗漱干净,掩门上床,躺下扯过棉被盖上,丈夫搂着她睡的记忆还挺清晰,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发现自己的惦记比想象中深,甜丝丝的,这大约就是恋爱的滋味,先婚后爱的感觉还挺不错哈。
姜宁在被窝里打了个滚,拱了拱团成个茧子,好了不想了,快睡吧,明天回娘家再给爸妈哥哥们说。
“东子回来了?那太好了!”
得知随军申请下来,姜家人是非常高兴的,夫妻分离不是事,总要聚在一起过日子才是好的。
姜母这两天有空就嘀咕这事儿,闻言顾不上搬红联,直起腰叮嘱闺女,“宁宁,要不你今天别去县城了,回去收拾收拾?”
姜家父子几个也点了点头,姜红兵道:“东子之前婚嫁休了一个月,又快过年了,他能请到的假肯定不多。”大约最多三四天吧,毕竟这假期不能紧着你一个人安排。
这问题在部队待了多年的姜父有发言权,“是这样的,过年申请休假的人少不了。”幸好随军申请批下来还有大半月才过年,时间松点还能请假。
只是这么一来,赵向东回家待一两天就得携妻折返了,头次过去安家,要收拾的东西多,姜宁提前准备才不会手忙脚乱。
“不用呢,我这两月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姜宁刚进赵家门没多久,东西都整整齐齐搁在笼箱里,她本来就打算随军的,这两月不过暂住,她除了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其余都没翻出来。
她给自己要带走的物品都列了单子,收拾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大箱子中,到时候一打包就行了。
准备工作早已做好了,不必挤在一天,“我今天照旧出摊就行。”
姜宁给家里人解释完毕,又蹙眉道:“不过我从明天开始,就不能给家里帮忙了。”
明天去接赵向东,夫妻俩随即返回部队,红联摊子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少了一个主力估计够呛。
“怕啥?”
姜建设把牛车从后门赶进院子,刚好听见这句话,笑着接口,“少个人就慢点干,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他跳下牛车,拉着辔头让牛换个位置,方便上货。这牛车是借村里的,姜家天天用,好在他们很会做人,给喂饱还付租金,村里没意见。
“就是,宁宁你别担心,到了杨市,跟东子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姜红兵一边利索搬货上车,一边说话。
他很认同大哥的话,人少就卖慢点儿,独家生意还怕啥?反而是妹子的幸福重要多了,哪怕真赚少或者不赚,也得紧着那头来。
“哎!”姜宁高高兴兴应了一声,这辈子有全心全意疼她的家人,才是最宝贵的收获,转念一想,她又舍不得了,“爸妈,哥哥嫂子,我舍不得你们,还有小杰。”
可是谁又舍得她呢?
一家人沉默片刻,姜父姜母摸摸闺女的发顶,目露不舍,姜红兵提了提精神,笑道:“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林县太小,家里以后就往杨市发展,最多几年,咱家又能聚拢在一起了。”
杨市是省会,本省经济中心,这是双赢,姜家男人有眼光,走一步看三步,对未来还是很乐观的。
到时候姜宁虽不能住一块,但谁家出嫁女不是这样,能在一个城市就很方便了。
这还真是,姜宁露出大大的笑容,“嗯,我等着你们。”
兄妹几个都不想父母伤感,姜红兵随即转移话题,“对了宁宁,你今晚把账目算一下,我明天先帮你把钱给存上。”
最近这半月太忙了,账目一直没有及时算妥,好在红联年画的批发价以及零售价都是定好的,不影响付货款给印刷厂以及分三成利润给卫安国。
剩下那些款项都是自家的,最近一家人身疲力乏,时间不凑合也没去存上,都搁在家里的箱子锁着。
姜家人感情好无猜忌,本来早点晚点算都无所谓的,但问题是现在姜宁要离家了,还是先理清更合适。
姜红兵的话,姜家老两口很赞同,他们一向认为孩子们虽是亲骨肉,但涉及利益还是及时分得清楚明白更好,这样更利于兄妹关系融洽,完事后互相帮助又是另外一回事。
姜父拍板,今天下午提早收摊,既腾出时间算账,也好让忙碌了半月的大伙儿歇口气。
忙绿一天傍晚回了家,兄妹三个算账数钱,晚饭前就将账目理了个清楚明白。
一对红联利润一毛,除去卫安国的三成,剩下七分,大年画也是这个价,其余小些的年画窗花则不等。再减去摊子租金以及其他方面的打点,半个月姜家纯利润三千七百五十多块。
“真的吗?”刘慧芳瞪大眼,捂住嘴才没有没发出惊叹,她知道自家赚的多,但实际数字出来,还是十分震撼。
厂里正式工三十二块钱月工资,这也得十年不吃不喝才能给攒上,她不禁问了句,“我没听错吧?”
“没呢,大嫂。”
答话的是姜宁,一点没错,改革刚开始,这批让人瞧不起的小摊贩,绝大部分,都成为了先富起来那撮人的中坚力量。
他们脑子活行动力强,还抵抗住了闲言碎语等各种压力,富起来也不是偶然。
大嫂一脸如梦似幻,姜宁好笑,“不过,明年这红联买卖大概没现在好做了。”
改革进一步落实,有了今年的经验,明年不管是印刷的厂子,还是批发货物的零售者,二者必然都会陡然增长,独家生意肯定不可能了。
要知道单单是印刷厂,市里就不止一家的,今年印刷一厂准备充足一枝独秀,其他厂子眼红肯定的。
不过虽事实如此,姜家兄妹三个面色却十分轻松,改革深入好啊,方方面面都松乏起来,路子多得去了,他们又不是非得在红联摊子上死磕。
本来利润分配,买卖开始前已经商量过了,姜父姜母照样给儿女帮忙不乐意拿钱,让兄妹三人平均分配。
姜宁出了主意还出力,姜红兵虽不怎么参与销售,但人脉关系都是他的。姜建设虽没出主意与门路,但大房多出了一个人,他与刘慧芳夫妻俩从早忙到晚,占一份合情合理。
现在算好了帐,兄妹三个却不答应爸妈一点不拿钱。姜母早出晚归忙活,姜父休假加请假也干了七八天,父母疼孩子是真心实意,但作为儿女的他们,却不能心安理得全占了。
这就算后面孝敬回去,意义也不一样。
好说歹说,最后姜父拍板,老两口就要了那七百多块零散的,剩下三千块刚好兄妹三人平分。
一锤定音,姜红兵拍了拍分到手的一叠大团结,笑道:“不如咱们这钱,先给宁宁存上,以后多除少补,反正摊子还摆大半个月。”
随军去了部队,连汇款单子都得检查过才能进去,数额太大的话,麻烦接踵而来。
“哪里要给这么多呀?”姜宁诧异,她认为自己后面不出力了,就算哥哥认为她出主意要分一部分,也不能这么多,反正凑起来肯定没三千。
“咋就没呢?不是说好平分三份吗?”姜建设反驳。
兄弟俩都不同意姜宁的观点,主意是妹子出的,出了大力,后面就算不能继续帮忙,爸妈哥嫂给出了这把力气还不行?
姜红兵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这份早就不该拿这么多。”
这话题,姜父姜母没参与,最后在兄弟二人的坚持下,继续平分的方案定了下来。
这么一来,先给姜宁存上确实很必要,毕竟离得远了一切都不方便,她也就同意了。
兄妹和睦,互相友爱,不被利益侵蚀,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姜建设再把姜宁送回了赵家。
次日一大早,姜宁照例早起,先跟往常一样去了娘家,帮忙运货开摊,卖了一段时间,等姜红兵上班时间到了,她才跟着一起过去纺织厂。
家里摊子忙,但丈夫也是很重要的,也不差这一天半天了。
坐顺风车到了市里火车站,姜红兵下车先领姜宁去了那家小供销社,跟朋友打了招呼,再仔细叮嘱妹子一轮,才匆匆工作去了。
姜宁本来看着上午闲,想先去市里自由市场逛逛的,那朋友连忙阻止了,姜红兵反复拜托,他可不敢放姜小妹到处乱跑。
哪怕他认为逛逛也没啥,市里治安挺好的。
姜宁无奈,不过她也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只能在供销社溜达一圈,再安静坐着。
午饭吃的麻花,这供销社的麻花不错,就是姜红兵这回没赶来,年前他格外忙碌,腾不开身。
到了一点,姜宁就要进火车站等人了,那朋友没反对,只劝几句如果她没见人,就赶紧回来歇着吧。
姜宁笑嘻嘻婉拒了,她呆坐一上午穷极无聊不说,腰都僵得酸了,她还是在火车站等着吧。
她也没等多久,站了快一个小时,靠站好几班次列车,在接连两点的时候,火车站的大喇叭就再次响起来了。
“淮安至新宁线列车将靠站,要上车的旅客请准备!”
姜宁精神一振,淮安至新宁线,途径省会以及本市,赵向东要回家,就是乘坐这条线的列车,算算时间,很可能就是这一班。
她目露喜色,立即随着人流涌上前去。
第20章
绿皮火车“况嗤况嗤”, 进了站后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缓缓停靠。
车厢门打开,肩背手提大包小包的旅客涌出车门, 姜宁踮起脚尖, 翘首往一个个车门处扫过。
赵向东身形高大魁梧,一身军装,肯定很醒目的,可惜等了好一阵子,她也没见丈夫身影, 随着下车的人越来越多, 人头涌涌,她颇有些忐忑。
难道被耽搁了?或者人多,没有买到这个点的票?
她柳眉微蹙, 白生生的小脸难掩失望之色,只是一直踮起的脚跟没肯放下,仍在仰首张望。
左顾右盼间,忽然她余光瞥见一抹军绿色,从远处一个车厢门出现。
离得远,人还多,看不大清面容,只是姜宁还是立即从那对方的身姿步伐找到了熟悉感。
这一瞬间, 她是大喜的, 脚下早有意识地迈出, 往那边奔去。
赵向东也看见了她。
小媳妇儿说要来接自己, 他惦记着又高兴,一下车就往出入口方向望去,人头涌涌,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杏黄色。
柳眉轻蹙,白皙粉嫩的脸上带有急色,她一往这边望过来,立即露出如花笑靥。
这一刻,她往他奔来,他也失去平日稳重,往那边冲了过去,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两人的目光早连在一起。
“宁宁!”
两人的手终于握在一起,一方粗糙一方细嫩,大掌牢牢握住小手,“东哥!”
姜宁眼圈一红,就着冲势投入他的怀抱,赵向东立即环抱住了她,香软满怀,日思夜想两个月的香甜气息充斥心肺,他心脏烫得厉害,却分外舒畅。
“东哥,我想你了。”
这个胸膛宽阔结实依旧,一双铁臂结实有力,头顶还有男人激动时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姜宁喃喃低语,吵杂声远去,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很安稳。
姜宁前世很独立,也不得不独立,好在她为人豁达潇洒,从不自怨自艾,反而惬意地享受起独身的生活来。
眼下换了一辈子,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发现自己还是很愿意,很欣喜的。
这怀抱是她两辈子的港湾,以后她大可不必独自支撑,撒娇嗔怒,都有人护着她疼着她。
我也是。
大庭广众之下,赵向东说不出这些话,但他倏地收紧的手臂,含蓄表明这个事实。
高大英伟的解放军同志,与纤柔娇美的年轻女子忘情相拥,其实不大符合世情。但军属不易当,军人与妻子总天各一方,骤见面的激动喜悦,淳朴的人们总是能理解的,大伙儿露出善意微笑,纷纷避让开来。
赵向东理智稳重,失控也就一瞬间的事,半响就回过神来,轻轻松开手臂,“宁宁,我们先回家。”
他动作很轻很小心,珍爱之意可窥一斑,姜宁也知道这地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冲他嫣然一笑,“好。”
这么一仰脸,赵向东立即瞥见姜宁眼角微红,立即蹙眉问:“宁宁,这是咋啦?”他用指尖轻触了触,声音有些急。
“没事,这不是看见你高兴的吗?”她一双杏仁大眼亮晶晶,一眨不眨瞅着他,眸底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嗯。”赵向东应了一声,笑意加深。
不过他到底是个内敛且保守的人,理智回笼后,再在大庭广众听这些亲昵话,觉得不妥,心是甜的,舍不得呵斥,他忙压了压唇角,低声叮嘱道:“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