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东不是心胸狭隘的男人,邵刚几个就算不来,他也会主动询问一下兄弟,要努力一起努力,学多学少看个人本事,藏着掖着有啥意思?
他当即爽快答应,并说这书都是媳妇儿买的,今晚问问她,如果能一起买就让她买了,不行就抄个书单出来。
姜宁点头,这事儿确实该这么做,她问:“几个人呢?”
“七个。”都是赵向东的铁哥们。
“行,我买吧。”
七套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手搬那么远倒挺吃力的,姜宁琢磨一下,“明天我买了后,就雇个板车推到后勤车这边,让田哥跟着给帮看一下得了。”
这事儿就说定了,不过赵向东却没有进屋,沉吟半响道:“宁宁,如果今晚或明天还有人让你帮忙买,你……”
说实话不是铁兄弟,一再折腾媳妇儿他真不咋乐意,但给邵刚他们买了,这动静不小肯定有人知道,区别对待也不咋合适。
“算了,宁宁,要不咱们把书单子抄一抄,给刚子他们的了。”
“不用,就我买吧,反正雇了板车,也不差多放点。”
姜宁秒懂丈夫的意思,她有套书的事儿,整个家属区都知道,上门求帮忙的肯定有。
捂着不说这举动,姜宁两口子不会做也不能做,不然以后还咋在家属区混啊?
既然这样就好人做到底吧,反正就算给书单子,人家自己去买也就晚一天半天而已,这事儿谁不着急?
姜宁连连点头,推着丈夫进门,“行了,这事儿我会处理好,你呀,今晚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向东一脸严肃,利索敬了个军礼。
姜宁嗔了他一眼,将人推进去关上门。
两口子猜得没错,今晚就有人来敲门了,寒暄几句,接着就说问课本参考书的事。
姜宁把书单子抄了出来,谁都爽快给一份,遇上有拜托她买的,她也很干脆答应下来。
当然,会直接拜托她买的人寥寥无几,谁也知道拿这么多书沉得很,接了书单子就千恩万谢回家了。
今晚家里特别热闹,一小时就来了十几个人,不少还是前后脚凑在一起,赵向东干脆拿着课本出了卧室,随时准备待客。
两口子坐在客厅,他问了一个不懂的地方,然后专心听媳妇儿讲解。
姜宁刚说了几句,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干脆自己挨家挨户去问一遍得了,这样子多影响赵向东学习呀。
只是嘀咕归嘀咕,她还是得站起来开门的。
“谁呀?”
姜宁一边开锁,一边往前看去,门一拉开,她看见王建国和刘文娟。
这两口子一个前一个后,站在她面前。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姜宁没多少惊诧,招呼人进屋后,直接将茶几上的书单子拿起一张,一递,“喏,这就是我买那套书的书单子。”
都已经给了其他人了,自然不能落下一个。
算了吧,大半个月其实很短,本来有底子的,复习功课或者再学些知识点可以,但一点没接触过高中内容的人,恐怕真耍不出花来。
还是自学呢。
“谢谢嫂子。”
王建国双手接过,他知道自己是赵向东最大的竞争对手,姜宁两口子这动作,可谓相当之心胸广阔,他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这种态度,总是让人舒坦些的,姜宁笑笑:“不客气,你和东哥都是战友,咱们当然得互相帮助了。”
王建国连连称是。
他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告辞了,毕竟不能太打搅赵向东学习,“东子,嫂子,咱们回去了。”
赵向东笑了笑,“行,那回吧。”
本来到了这里,见面就该完满结束了,可惜姜宁视线一转,却见沉默的陈文娟突然抬起了一直微微垂着的头。
她看了看丈夫手里的书单子,又看了看关上的主卧房门,嚅嗫半响,欲言又止。
姜宁脑子一转,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了。
人家这是不信任她两口子,认为她和赵向东很可能藏私,将某些关键书籍掩下来,不列在书单子上。
想进去瞅一瞅。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登时就怒了,腾一声站起来,上前几步将主卧门猛地打开,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得进去对一对,看这书单子有没有漏写的?”
要是平时,姜宁绝不会打开房门的,她大约会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但今天这情况有点儿特殊。
她丈夫稳占上风,她不希望到时候取得胜利后,家属区出现些不和谐的窃窃私语,影响两口子的好心情。
怪恶心人的。
且姜宁很明白,自己即使打开门,刘文娟也不敢进去,她要是真进去对了,王建国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她讥诮一笑,“去呀,怎么不去?”
第70章
姜宁的动作非常突兀, 正告别的两男人怔了怔,他们随即将视线移到刘文娟身上。
刘文娟盯着主卧房门的目光还没收回,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没来得及调整过来, 这会儿再低头也晚了。
赵向东微笑一敛, 不置可否,王建国登时就怒了, 他脸一板蹙眉盯着自己媳妇。
好在他还记着这是战友家, 憋了憋怒火,站起来对赵向东和姜宁低头道了歉, 并说:“东子,嫂子,我媳妇儿这人性子有点儿左,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没事,建国。”
赵向东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圆场。
姜宁也见好即收,毕竟她也不可能上前打一顿或骂一顿刘文娟, 王建国这道歉看着挺诚恳的, 她顺势下台, 缓了缓脸色, 点了点头。
王建国铁青着脸,拽住刘文娟回去了,她关上门,才板着脸冷哼一声, “什么玩意?!”
“算了宁宁,咱别搭理她就成了。”
助了人,反遭遇猜忌,赵向东高兴肯定没有的,但他也不屑于跟个这样的妇女计较,将气鼓鼓的媳妇儿拉倒身边坐下,给她顺气,温声哄道:“咱不搭理她,咱继续说题,好不好?”
他随即问了几句,姜宁很在意丈夫的学习,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专心给他说题。
*
“娟子,你告诉我,你咋回事?”
王建国拽着刘文娟进了家门,他一反手关了门,立即咬牙问道:“这半年不是好好的吗?你又想折腾啥了?!”
年前闹出那事以后,刘文娟胆怯之下彻底安分下来,这半年做饭带孩子,除了整理菜地和出门买东西,她很少出门。
也是这样,王建国认为她改好了,挺满意的,因此她今晚饭后提出要和他一起去赵家,他也没反对。
谁知,谁知……
王建国怒火中烧,要不是顾忌邻居和两个刚睡下的孩子,他此刻已经怒吼出声。
就不能安分点吗?不是改好了吗?!
王建国瞥一眼孩子们卧室的房门,揉了揉眉心,最终压低声音道:“行了,你和以前一样待在家里得了,我的事儿你不用多管。”
他算看明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不通,劝不住,也不能舍,只能这样了。
“建国!”
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刘文娟惊了,她倏地抬眼,失声道:“建国,你的事儿我咋能不管呢?!”
她是他的媳妇,他们是一家人呀!
王建国解开军衬最上端的风纪扣,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讽刺一笑,但却没笑出来,“管,那你想咋管?进东子家房门一本本对着书看漏没漏吗?”
一听丈夫这话,刘文娟就像被狠蛰了一下,立即反问道:“难道,赵家还能将所有书都列上去吗?”
以己度人,她是绝不肯相信的,只是不上对门也没办法,她没啥文化,丈夫也没念过高中,就算眼下两口子就站在新华书店里头,对着高中有关书籍,也不知该挑哪本舍哪本。
“都是我没用。”
刘文娟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捂着嘴低声呜咽:“要是,要是我能向对门姜宁那么聪明,还念过高中,你也不用去对门求人了,咱也不怕人藏着掖着了。”
“都是我没用。”
刘文娟即使有千万个缺点,但她却有一个好处,她的所作所为,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小家。
哪怕这行为未必对。
一家人聚首半年,家里买了肉,她都是留给丈夫和孩子吃的,自己怎么也不肯伸一筷子。
王建国不是不知道,就是因为很清楚,一听媳妇情真意切的哭声,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怒火一下子就无影无踪,只徒留无力感。
他揉了揉脸,站起来将媳妇拉到身边坐下,“行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有些事儿你做得不好,那就甭做了,待在家照顾孩子好吗?”
丈夫要是疾言厉色,刘文娟委委屈屈哭完就算,可是他这样温声劝慰,她一腔委屈反而爆发,眼泪没止住,反而更汹涌。
“建国,建国,我都知道的,你不用哄我。”
她伏在丈夫肩头,抽噎着说:“我知道这次上军校机会很难得的,错过了就很难再有了。”
“你要是没赶上趟,以后想再往上升就难了。”
营长以下是基层军官,再往上的团级就是中级军官,这是一个分水岭,不说别的,单人数就陡然减少,想跨越这个界限很难很难。
眼下这个上军校的机会,说是最直接有力的路径也不为过,只要毕业出来,他们就是团级预备役,有了坑就会安上去的。
也很容易理解不是?毕竟部队辛辛苦苦选人出来深造,可不是瞎闹着玩的。
然而此消彼长,有了这么一群预备役等着,被筛下来的营级即使再努力,也很难再有出头机会。
毕竟,这坑本来也不多呀。
刘文娟就算不聪明,这么粗浅的道理还是懂的,她攥紧丈夫的手,哑声道:“这么要紧的机会,对门肯定自己留一手的,毕竟你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呀!”
她都听丈夫说了,领导打分两人一样,军属考核恐怕也分不出高下的,那么,文化考核一战就将决胜负了。
换了她,她也留一手!
“不会的!”
又听到这个论调,王建国额头青筋跳了跳,他吸了口气,保持平静,“娟子,你听我说,东子不会这样做,换了我也不会这样做。”
想起媳妇到底只是向着自己,他多了几分耐性,想了想,换了个角度解释,“娟子,你要明白,这学习的事不是买菜,不是说买多买少就能决定胜负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单子,“你瞅瞅,这么多书,就大半月时间,不要说学会了,就算想把它们仔细看一遍都不容易。”
白天还得工作呢。
说到这里,王建国闭了闭眼睛,其实他也是清楚,恐怕自己是要栽在文化考核上了。
将要和这么重要的一次机遇擦肩而过,他一颗心又苦又涩,十年从军,炮火纷飞的战场拼杀下来,到了如今,事业恐怕真要遇上瓶颈了。
王建国神色有几分黯然,可他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起到半点正面作用,反而让刘文娟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对呀!为啥他家就有课本呢?为啥他就能提前半年开始学习呢?!”
说是姜宁准备高考,可是刘文娟一个字不信,这个向来柔弱的女人咬牙切齿,“肯定是他早就得了消息!”
她见丈夫要开口,提前一步截住话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肯定是许卫国!”
“许卫国他爸是将军,是将军!将军肯定早就知道军校选人消息的,能不告诉儿子吗?”
“他俩关系好得都要穿一条裤子了,许卫国肯定悄悄告诉了对门,所以他们早早准备起来了!”刘文娟说出自己的猜测,并深信不疑。
这话听得王建国怔了怔,眼前晃过赵向东许卫国勾肩搭背的背影,沉默了半响,他摇了摇头,“不会的,卫国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刘文娟说着说着,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压低声音呜咽道:“可怜你也上了战场,弄得一身是伤,现在,现在……”
“不行!”
哭着哭着,她声音硬了起来,“我要向部队举报他们,他们这是不正当竞争!”
王建国瞬间回神,“你疯了?你……”
“我没疯。”
刘文娟一抹眼泪,声音不大却罕见坚定,“主.席不是说了吗?人民群众要勇于举报一切违纪行为,只要有怀疑,就能举报。组织会查清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建国,这种不正当竞争一定要及时制止。”
刘文娟越说越笃定,“我们不能白吃这个亏,机会没了就是没了,建国,要是你升不上去,过几年就得离开部队了。”
这就是刘文娟今晚罕见硬气的一个重要原因,她害怕,团级以下的基层军官,到了一定年龄还升不上去,就得转业了。
营级是三十来岁,王建国今年二十八,能拼搏的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本来还是有机会的,但现在多了上军校这茬子事,一旦被涮下去,头顶就多了一批预备役,出头机会就很渺茫了。
军官转业,是要回到原籍上的,他们老家那个小县城,封闭且保守,全都是裙带关系,一个没根没基的空降军,你玩不转。
刘文娟摇了摇头,就算很好立足,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山沟沟里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她的声音虽压得极低,但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我有怀疑,我举报,这是部队一直允许并提倡的,不干你的事,你也阻止不了我。”
“我……”
到底是同衾共枕的夫妻,刘文娟一番话,正中王建国短板,这也是他目前最忧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