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问：“这就是电视？”
许清重重点头道：“嗯，这就是电视，国强哥哥我告诉你，电视就是通了电后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意思，这是别人告诉我的，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别告诉了别人。”
叶国强连连说好，抚摸着电视机的屏幕爱不释手。
对于叶国强来说，电视是完全陌生的东西，他一开始看到一个灰色铁架子突然出现人影和人声的时候，突然被吓了一跳。
但是看久了，就移不开眼睛了，总想知道为什么电视机能这么神奇。
“清清，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找奶奶过来。”
说完，他跑着窜进厨房，一复活见鬼的模样道：“奶奶，许清家的电视能变戏法。”
叶八妹正在厨房和李婉聊天，听了叶国强的话，李婉笑得合不拢嘴。
叶八妹被叶国强拉着走进许默夫妇的房间，一进屋，只见床位放着一张与床同高的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黑白电视。
这是一种早期的黑白电视，没有遥控，只有两个可以扭转的按钮。雪花铺满了大半个屏幕，雪花声比人声还大。
但因为这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哪怕只听听电视上的雪花声，也足以让人们觉得满足。
“奶奶，你看，就是这个电视。”
叶国强担心叶八妹不懂什么叫电视，十分体贴地介绍道：“奶奶，电视就是通了电后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意思。”
这都是许清告诉他的，不过许清说的是电视，而他却将电视理解成了“电世”。
叶八妹被叶国强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叶国强的脑门解释道：“国强啊，电视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电视上既没有人在里面演戏法，电视上也没有另一个世界的人。
电视的画面和咱们村大队放的电影差不多，都是有人事先演了戏，然后通过剪辑后放到电视上的。”
她没说电视要通过信号传播才能看到，说太多，叶国强也理解不了。
叶国强听了叶八妹的话后对电视有了初步的理解，但还是属于半懂半不懂的阶段，他上前扭动电视的两个按钮，随着他的扭动，电视发出‘哗哗哗’声，满屏幕都是雪花。
“国强哥哥，你不要扭上面的按钮，爸爸说了，扭了上面的按钮，电视就坏了，你看你把电视弄坏了。”
许清爬到床尾，拉着叶国强的衣角控诉道。
叶国强以为自己真的弄坏了电视，顿时慌了，无措地看着叶八妹。
叶八妹被叶国强水润润的眼神看得心软不已，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爷爷奶奶辈的人都喜欢逗孙子玩，实在是孙子太搞笑了。
她上前扭动按钮，边扭边安抚两个孩子道：“别怕，奶奶会修电视，一会奶奶就能将电视修好。”
扭动了几下按钮，雪花过后，电视上又出现了刚才的人影画面。
叶国强和许清均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叶八妹，但是叶八妹心里一点都不高兴，她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己蠢孙子的智商担忧。
正当叶八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噗噗噗噗噗’的声音，闻声，许清跳下床，兴奋道：“国强哥哥，我舅舅来了，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拖拉机。”
叶国强的眼神闪了闪，小跑着跟许清出去。
叶八妹尾随他们出去，走出房门，可以看到院子门口停着一辆拖拉机，拖拉机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婉，另一个人和李婉长得很像，他是李婉的弟弟，名叫李顺。
许清跑了过去，抱住李顺的大腿往上爬，撒娇道：“舅舅，我要坐拖拉机，你抱我上去。”
李顺很喜欢许清这个侄子，他一把抱起许清，将他放到拖拉机的座位上，笑眯眯道：“好好，舅舅抱你上去开拖拉机。”
李顺不大，约莫二十七八岁，他抱着许清坐上拖拉机，扭头问李婉：“姐，他是？”
他问的是叶国强，他看叶国强长得不像许默那边的亲戚，但是他在李婉家里，便以为他是自家这边的亲戚。
李婉介绍道：“他是你姐夫合作伙伴家的孩子。”
她扭头和叶国强道：“国强啊，你想坐拖拉机吗？”
叶国强猛点头，眼里的渴望一览无遗。
他是听说过拖拉机的，但是从来没看过。
上一年春节，村长的孙子叶国兵在外边带了两副牌回村，叶国强一向和叶国兵玩得好，听说他回来了，连忙跑去村长家找人。
到了村长家，叶国兵拉着他进屋，神秘兮兮地拿出两副牌，说要教他玩拖拉机。
他一听有点懵，什么叫玩拖拉机，他不懂啊。
后来叶国兵给他解释说，拖拉机是一种卡牌游戏，出了介绍拖拉机游戏他还和叶国强介绍了真正的拖拉机，说拖拉机是一种车，跑得非常快，十匹马都追不上。
李顺朝叶国强挥了挥手，招呼道：“你是叫国强吧，想坐就过来吧。”
叶国强屁颠屁颠地爬了上去，他东摸摸，西瞅瞅，抓着拖拉机头笑得非常傻白甜。
李婉看李顺带着叶国强和许清玩，便放心往家里走，走到门口，她看向叶八妹道：“八婶子，天色已经暗了，我带您去洗澡吧。”
叶八妹摆手道：“不用，不用。”
想到这边得用煤炭烧水，她就没了要洗澡的心思。
“要的，要的，许默和六壮兄弟已经过去了，咱们拿了换洗衣服也去吧。”
听她的意思似乎她要带她去别的地方洗澡，叶八妹好奇问道：“咱们去哪里洗澡？”
“村头有一个大澡堂，花几毛钱可以买几桶热水，咱们去那里洗。”
叶八妹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和李婉说了声好，转身回房间拿换洗衣服。进了屋，关上门后，她拿出包袱。
因为住在别人家，她没把小白龙放在身上，把他留在了包袱里，捡了一身干净换洗的内衣，她把小白龙塞进怀里，转身出门去找李婉。
澡堂就在村头，距离李婉家里不是很远，走了十几分钟后，一行五人来到了澡堂。
站在澡堂门口，从门口看，澡堂很大，门口种着几棵果树。
进了门，有人引着他们往里面走，到了澡堂里面，有三五个婆子站在门口看着，见有人来了，便上前问：“要买几桶热水？”
叶八妹还以为所谓的澡堂应该是那种公共的大池子，但是没想到这里所谓的澡堂很隐私，他们在澡堂里面开了很多隔间，每个隔间仅能容纳一个人，来洗澡的人只要花上几毛钱买了热水，就能免费使用隔间和里面的冷水。
“我们要六桶热水。”
李婉给叶国强、许清和李顺一人买了一桶热水，给叶八妹买了两桶，一桶给她洗头，另外一桶给她洗澡，掏钱付账后，有婆子上前询问要不要买香皂。
李婉从家里带了香皂过来，便没要澡堂里的香皂。
澡堂分男澡堂和女澡堂，她吩咐李顺照顾好叶国强和许清，她带着叶八妹去女澡堂。
进了女澡堂，李婉帮叶八妹提水进隔间，叶八妹跟在她后面。
隔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凳子和一个浴桶。
叶八妹看到浴桶的当下就决定泡澡，她舀了一勺水进浴桶里面将浴桶清洗干净，然后将两桶热水全部倒进浴桶里面。
澡堂给的两桶热水都是刚煮沸的热水，叶八妹伸手进去摸了摸，她舀了几勺冷水进去浴桶里面兑热水，等到浴桶里的水温不烫了，才脱下衣服，走进浴桶。
冬天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泡热水澡了，当身体浸泡在热水中，她打了个激灵，浑身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舒服得昏昏欲睡。
泡了一会，叶八妹眯起眼睛，嘀咕道：“老头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你都睡了好几天了。”
“我已经醒了。”
耳边传入小白龙的声音，叶八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放衣服的地方，她将小白龙带了进来，就放在衣服上面。
此时，小白龙在衣服上面打了滚，对着叶八妹卖萌。
叶八妹转身面对着小白龙，询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刚醒过来不久，大概是你泡澡的时候吧。老婆子，我也好久没洗澡了，可不可以也进去泡一泡？”
叶八妹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呸，你不要脸，谁要跟你一起泡澡！”
小白龙用爪子无辜地摸了摸下巴，一副‘我没听懂你说什么的样子。’
他咻的一下跃进浴桶里面，刚落到水里，立刻被叶八妹抓住了尾巴倒吊着。
“哎哟，老婆子，你快放手，我晃得眼睛都要花了。”
叶八妹没好气道：“哼，你个老东西，刚醒过来就不正经，我不放。”
“老婆子，我伤心了，原来没有我的日子，你一点都不想我。”
叶八妹冷哼道：“不想。”
这辈子确实是不想，因为他知道叶爱国化成了小白龙，她能摸得到，看得着，没什么好想的。
但是上辈子，她是真的想。
叶爱国刚走的那会，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总感觉叶爱国其实没死，他还好好地或者，就睡在她旁边。
过了三五年，分了家后，她就更想叶爱国了，每回在街上遇到牵着手的情侣，她都会想要是叶爱国还活着，他也喜欢牵着她的手逛街，一把年纪的人了，也像年轻小伙子那样不正经。
看到卖麦芽糖的商贩，她也会想起叶爱国，想到刚结婚那会，叶爱国偷偷给她买了一块很小很小的麦芽糖，他欢喜地将麦芽糖喂到她的嘴里，然后问她：“八妹，麦芽糖甜吗？”
她说很甜很甜，但他却说不信。
她问他要怎么才信，叶国强说他要尝过才信，但是糖已经被她吃了，她去哪里给他找麦芽糖。
叶爱国说她有办法，然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亲了她一下，亲完后一脸得意说确实很甜。
过了十几二十年，她更想叶爱国了，那时候她已经老得记不起叶爱国的样子了，但她还是想他，想着等她快死了，她得嘱咐叶大壮他们修一座双人慕，好将她和叶爱国葬在一起。
在她不小心跌倒，喘不上气的时候她也想他，想着她都快死了，他怎么还不来接她，莫不是他早已忍不住喝了孟婆汤，忘记等她了。
小白龙不动了，他定了定地看着叶八妹。
“老婆子，我想你了。”
听着他的话，叶八妹忍不住一阵心酸，她放下小白龙，冷声道：“想也没用，我是不会给你买米酒的，也不会给你做炖肉，你死了这条心吧。”
“老婆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白龙游到叶八妹的肩膀上，用爪子抱着她的脖子。
“不过，就算你虐待我，我也还是一样爱你。”
叶八妹心里骂小白龙孟浪，但是脸上却笑开了花，是了，不管是作为人的叶爱国，还是死了后化成小白龙的叶爱国，都一样是个坦诚的人，总喜欢将爱不爱的放在嘴边，时不时地在她耳边说上一句。
叶八妹扭开头，擦了擦眼睛的泪水。真好，时隔几个月，她终于又能听到叶爱国的混话了。
小白龙见叶八妹不出声，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忙爬到她的另一个肩膀上，吧唧一口亲在叶八妹的脸上，哄道：“老婆子，你还是一样美。”
叶八妹戳了戳他的肚皮，没好气道：“可惜你却成了妖怪。”
“我不是妖怪，老婆子你别嫌弃我！”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八妹轻声问道，换做是其他人从人变成了龙，她一定会被吓到，但是如果那个人是叶爱国的话，她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庆幸。
只是，她仍然很好奇叶爱国为什么会变成了小白龙。
小白龙沉默了很久才道：“这个，这个我暂时不能说，老婆子，你就别问了，到时候了我再告诉你。”
听了他的话，叶八妹气得揪住他的尾巴晃来晃去，小白龙连连求饶，但是叶八妹就是不松手。
“叩叩叩，八婶子，您洗好了吗？”
李婉洗完澡后在门口等了叶八妹，但是等了挺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叶八妹出来便到门口等人，她听到隔间里面有说话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听久了后，她发现真的是有人在自言自语。
澡堂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她早年间听说过澡堂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她担心叶八妹在隔间里面碰到不好的东西，于是赶紧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听到李婉的叫声，叶八妹赶紧禁声，将小白龙扔到水里，应声道：“许默媳妇，我正在穿衣服，就快了，你到门口等我一会就好。”
说着，她走出浴桶，拉过衣服穿上，拿出毛巾擦了擦头发，随后捞起小白龙，将他擦干净放到肩膀上。
李婉没按叶八妹说的离开，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道：“八婶子，您别急，我就是过来问问，咱们不急。”
叶八妹套上外套，拉开门，笑道：“行了，咱们走吧。”
李婉正要搭话，忽然看到她肩膀上的小白龙，在她眼中的小白龙不是小白龙，而是一只白花花的蜘蛛。
她惊恐道：“八婶子，你肩膀上有蜘蛛。”
叶八妹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到小白龙朝他挥了挥爪子。
“老婆子，她看到的我是蜘蛛，是因为她心里想着我是蜘蛛。”
这话说得很有禅意，很有唯心主义的哲理，小白龙话中的意思大概是他的真身只有叶八妹看得到，别的人看到的他是不同的。
比如李婉担心隔间里面有脏东西，所以乍一看到小白龙的时候下意识觉得他是不干净的东西的化身，而澡堂能出现的不干净的东西不外呼蜘蛛、蟑螂和老鼠这几样。
叶八妹拿下小白龙，笑眯眯道：“别怕，他是我养的宠物，不咬人。”
小白龙接口道：“就是，我从来不咬别人，只咬八妹。”
这话太浪荡了，叶八妹白了小白龙一眼，掐了他的爪子一把。
小白龙委屈巴巴地看着叶八妹，求饶道：“老婆子，你掐住的不是我的腿，是我的心，我的心被你抓住了。”
叶八妹懒得陪他演戏，随手将他扔到肩膀上，扭头安抚李婉道：“他真的不咬人，我会看着他的，你别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