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看向叶大壮等人：“你们几兄弟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说着，叶八妹站了起来，优哉游哉往外边走。
到了房间，她踱步到门后边拉下灯闸，背着手走到桌边上坐下。不一会，叶大壮等人来了她的房间门口。
叶八妹招手让他们进去，等他们坐下后只看着他们不言语。
她的眼眸是淡淡的褐色，看人的时候带着深思，以至于叶大壮等人被她看得不甚自在。
由于叶八妹久久不言语，叶大壮挠了挠后脑勺，挪了挪屁股往凳子边上坐，清了清嗓子道：“娘，您有话就吩咐，我们兄弟几人都听你的。”
叶八妹扫了他一眼，随后挨个扫了一眼，见他们的脸上全部露出和叶大壮脸上如出一辙的‘听之任之’的表情，淡淡然开口道：“你们可想过分家。”
说来也是怪了，整个徐水村很少有分家的家庭，一个村子几百户人家，至今分了家的不过是二三十户人家而已。据说不分家是徐水村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不过这个规矩不带强制性，符合三个条件也可分家，一是父亲死亡。二是长子年纪到了四十岁，正所谓的四十不惑，长子到了四十岁就不需要老子带着生活了。三是家庭不和，矛盾过大。
叶八妹提分家不算是突然，叶大壮今年虚岁四十，过了年足岁是四十岁，正好符合分家的条件。本来叶爱国也是计划好了年三十提分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年还没到他就没了，因而这个分家的事情只能叶八妹来来提。
听了叶八妹的话，叶大壮等人急忙说不要分家，个个脸上都有着惶恐，似乎真的不愿意分家。
叶八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们的意思，想了想，轻声问道：“这个家终归要分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既然你们都不想分，那你们就来说一说不想分的理由吧。”
她看向叶大壮，沉下眼睑道：“你是长子，你先来。”
叶大壮再次挠了挠后脑勺，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他都四十岁了，要说从来没想过分家那是假的。作为一个男人，谁不想当家作主，只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未曾真的下定过决心要分家。
他看向叶八妹，神色严肃道：“娘，我和春秀都不想分家，咱们家不分家生活得也很好，没必要学爱山叔家搞什么分家。”
叶八妹看向叶二壮，叶二壮小声道：“我也不想分家，我和明凤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运气好考上了便会去上大学，我们想考的是京都的大学，那里离咱们家不近，我们夫妻去了那里便要过小家的生活，这和分家了没什么分别。”
叶大壮插话道：“你前头说不想要分家，后头又说要过小家的生活，和分家了没什么分别，所以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是想要分家还是不想要分家？”
叶大壮暗叹和读书人聊天就是心累，听他讲了好几句话，但是合起来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分开来听又有好几个意思。
叶二壮解释道：“我自然是不想要分家的，只是我和明凤考上了大学不仅不能工作了，还需要交学费和伙食费。我和明凤都一大把年纪了，总不好让兄弟几个提供我们一家子的学费和伙食费。我和明凤的意思是，我们不分家，但是可能没钱上交给娘，当然了，我们也不会找娘要钱。”
叶七壮扯了扯嘴角道：“这不就是和分家了一样么。”
叶二壮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八妹不想多说什么，抬起头扫向叶三壮，轻声道：“下一个接着说。”
叶三壮的手指头揪住大腿上肉，眼神很复杂，他听自家媳妇提过分家的事情，但是他媳妇只是提了提而已，提了后便没了后续，按她媳妇的话来说就是自家孩子都还靠他娘养着，他们分不起家。
只是听了叶二壮的话之后，他又没有底气说不想分家。
沉思片刻，他犹豫道：“我不知道，你们说分就分，你们说不分就不分。”
叶大壮不满道：“老三你给个准话，想分就分，不想分就不想分，给个准话。”
叶三壮叹了口气：“都听娘的。”
叶八妹点了点头，淡笑道：“分家是一件大事，你们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好好想，想清楚了在告诉我理由。”
叶四壮眨了眨眼睛，视线在几个说了想法的哥哥身上转悠，扫了一圈后，坦然道：“我不想分家，我和媳妇没本事，分家了养不起孩子。”
他倒是老实，直接把自己难处说了，虽然他和自家媳妇每年都给叶八妹上交两三百块钱，但是这两三百块钱养不活两个半大的小子，都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要是分了家，他们全家人都要喝西北风。
叶五壮很是同意叶四壮的想法，接话道：“我也不想分家，原因和四哥的一样。”
叶六壮摸了摸下巴，挑眉道：“我也不想分家，咱们家刚开了酱菜厂，以后肯定一年过得比一年好，我是这么想的，古代的大家族之所以代代富裕，正是因为他们不分家。我们家人口虽然不少，但是等酱菜铺子开起来，一来需要不少的人手，二来分了家不好聊分红的事情，三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分了家就会有私心，不利于齐心合力搞大酱菜厂子。”
叶六壮毕竟是做了几个月生意的人，想的较之前面几个哥哥比较全面。
叶八妹面无表情，脸上无可无不可，其实心里是却是想着要分家的，她年纪不小了，管着一大家子太累人。
叶七壮听了几个哥哥的话后心里越大坚定了不要分家的念头，他为人比较懒散，要他管理一个家庭实在是太难。他想着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出去下田有大哥作伴，回家了有人煮好了饭，什么都不用操心，既然不分家好，那就没必要分家。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边响起‘嘭’的一声，随后吵嚷不休，村里似乎发生了大事。
第70章
不一会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听到春秀喊道：“娘，咱们村的柴垛子着火了。”
柴垛子建在村的西边，是村里人存放稻草和木柴的地方。柴垛距离家里不远，要是柴垛着火了，首先遭殃的是住在柴垛旁边的人家。
叶八妹家刚换了瓦片屋顶，相对来说比较难引燃，但是袁君等人家因为用的还是茅草屋顶，火星子一旦飞到屋顶上就会被引燃。
叶八妹推开门走了出去，领着一行人走出院子门口，隐隐听到柴垛那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眼看过去，那里火光漫天，火星子飞上半空，打了个卷又被卷入火苗里，如此往复，火势越来越大，隐隐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叶大壮皱起眉头，柴垛那边火势这般大，要是再不救火，一来会引燃附近的人家，人来会引燃附近的高山，导致大火烧山。
他着急道：“娘，您别乱走，我们兄弟几个去帮忙救火。”
说着，他带着其他几个兄弟转身回了屋里，有人拿了木桶，有了拿了木盆，有人拿了铁盆，有人拿了水壶，人手一个工具，快步往柴垛那边跑。
叶八妹追出去几步，担忧道：“注意安全！”
春秀上前扶住叶八妹，叹了口气道：“怎么会突然着火呢，这不是存心不让人好好过年么。”
叶八妹拍了拍她的手，脆声道：“大概是在附近玩炮仗的孩子引燃了干稻草。火势越来越大了，你小脚婶娘家离得近，我不放心，咱们过去一趟。”
春秀拉住叶八妹不让她走，担忧道：“娘，大壮叫你在家里待着不要乱走，您要是担心小脚婶娘的话，我过去一趟吧。您放心，小脚婶娘这么聪明，他们家一定已经想好了处理的办法。”
叶八妹怎么可能放心只让春秀一个人过去，她心脏跳得很快，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她摇了摇头：“我也去，秀儿啊，我不过去看看不放心呐。”
春秀给红梅使了个眼色，有意让她开口劝一劝叶八妹。
得了春秀的眼色，红梅走了过去，挽住叶八妹的手臂，安抚道：“娘，我陪您一起去。”
她回了春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她知道叶八妹是行动派，说要去袁君家肯定回去，单凭她们的三言两语无法拦住她。
叶八妹点了点头，拉着她往袁君家走。见她往外走，其他几个媳妇自然也跟着往外走。叶八妹回头看向明凤道：“凤儿啊，你和冬兰留下，万一火烧到家里来了，你们就过来喊我们。”
虽然她们家的屋顶是瓦片屋顶，但是院门口的门框却是木门框，要是不走运刮起了风，他们家也是会被火星子带着烧起来。
明凤连连说好，与冬兰一起目送叶八妹等人离开。
半个小时后，叶八妹等人到达袁君家，因着火势烧得很猛，整个村子弥漫着浓烟，叶八妹边捂着鼻子边伸手朝袁君打招呼。
看到叶八妹等人来，袁君跑到叶八妹面前，大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叶八妹看向袁君身后，见她的儿子和媳妇都去了救火，只留下袁君和几个孙子在家里，顿时恼怒道：“他们怎么就只留了你们在家，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万一烧起来了，你们怎么办？”
袁君伸手轻轻顺了顺叶八妹的后背，大声道：“别气，一时半会烧不到我家里来。”
叶八妹看向柴垛那边，耳边传来喧闹的声音。
“快后退，起风了，当心被卷进火里。”
“快快快，快用水将衣服打湿，个老天的，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在这边烧炮仗，等火灭了非得把他揪出来打一顿不可！”
“哎哟，快别站着说话了，赶紧去提水来救火！”
“村长，水井离这里太远了，一来一回实在费时间，您赶紧想过办法，不然火就要烧到山里去了。”
“救不了了，火已经烧到山脚下了，救不了了！”
“真的救不了了，后山已经烧起来了。”
尖叫声，呐喊声，声声灌入耳朵里，叶八妹一个激灵，忽然知道了自己心慌的原因，后山距离双子山不远，要是后山烧起来了，他家的双子山必然也会烧起来，如此一来，双子山山坡上的菜园子恐怕就要不了了。
叶八妹捂着胸口大喊：“春秀，快，快去叫大壮他们去双子山那边打火线，绝对不能让火烧到咱们家双子山那边去！”
春秀哎了一声，转身快步往外跑。虽然她不明白叶八妹为什么要这么吩咐，但是她知道叶八妹之所以会这么说总有她的原因。
柴垛距离袁君家里不远，她跑了几分钟就跑到了柴垛那边，远远看见村长和族长等人站在一边说话，似乎在商量对策。
她没有过去，睁大眼睛寻找着叶大壮等人的身影，找了好一会，没有找到叶大壮几兄弟，只看到了袁君家的梅子。
她跑过去拉住梅子，急声问道：“梅子，你看到大壮他们了吗？”
梅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道：“没看到，他们可能在公家水井那边，你找他们有事？”
春秀点了点头，拍了拍梅子后背上的烟灰道：“我先过去找他们了，你注意安全。”
说着，她快步往公家水井那边跑，到了那边，依然没找到叶大壮等人。找不到人就完成不了叶八妹交代的人物，没办法，她只好拉了个人询问叶大壮等人的下落。
被她拉住的那人说叶大壮他们来了一会又走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她得了话，赶紧快步往袁君家走去。
“娘，那边的人说大壮他们早走了。”
她用力呼气，右手搭在红梅的肩膀上用来支撑身体，跑了几趟，她累得站不起来。
叶八妹进屋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转头和袁君道：“老姐妹，火就要烧过来了，你快回屋里拿上贵重东西到我家避一避。”
袁君点了点头，拉着几个孙子回屋里收拾了钱和衣服就跟着叶八妹等人去了叶八妹家。
到了院子门口，叶国祥和叶国文跑过去抱住叶八妹的大腿。叶国文奶声奶气道：“奶奶，爹和娘他们拿着锄头去山里了，他叫我和哥哥在家里等你们。”
叶八妹摸了摸他们俩的头发，摸到一层薄汗，柴垛占地面积不少，一旦烧起来附近的人家都要遭殃，虽然他们家没被烧起来，但是周围热气不断，呛人得很。
叶八妹抱起叶国文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春秀，去打几盆水和拿几条毛巾过来，烟太大了，咱们用湿毛巾捂鼻子。”
春秀道：“知道了娘，我现在就去。”
红梅快步跟了过去，急声道：“娘，我也去帮忙。”
叶八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一群人走进正厅，从正厅拿了凳子到门口坐着。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附近的数目被吹得簌簌作响，远方的火被吹得越烧越旺，最后伴随着风的吹向，烧着了袁君家的厨房。
火星子一落入屋顶立刻引燃了茅草，不一会就将整个屋顶烧地噼里啪啦响，过不了多久，连着厨房的两个屋子也被引燃了，一时间，火光冲上半空，照亮了整个村子。
叶八妹拉住袁君的手，拍了拍：“没事，屋子没了再起就是了，人没事就好。”
这时候，大家伙的情绪很矛盾，一方面很担心火势会控制不下来，一方面很庆幸柴垛是在吃饭的时候被烧着，要是半夜烧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袁君眼睛发红，抱住叶八妹哭了起来：“我知道，屋子烧了就烧了，人没事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伤心极了，那几间屋子是分家后她和瘸子丈夫一手一脚建起来的，俩人还想着将这套屋子传给儿子、传给孙子，一代传一代，传个三代不成问题。现在一把火将屋子化成了灰，他们的心血白费了。
看见袁君哭了，她的几个孙子孙女也呜呜哭了起来。
“奶奶，咱们的家没了，以后咱们住哪啊？”
“呜呜呜，我们每家了，我不想住祠堂，那里有很多木牌，我害怕。”
“哥哥，你别说了，我害怕。”
“呜呜呜，娘，我要娘。”
春秀抱起袁君的小孙女，哄道：“伯娘抱抱，不哭哟，乖，你娘一会就回来了。”
她擦干净小女孩脸上的泪水，但是小女孩一哭起来就像决了堤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她越哭越大声，抱住春秀的脖子哭得喘不上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