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壮和叶三壮从柜子里拿出炮仗,一串大响炮,几包小响炮。叶四壮和叶五壮将炮仗的炮仗引挖了出来,解开大响炮,用竹子挂在院子门口。
叶六壮拿出香宝蜡烛和火柴。
准备好这些后,几兄弟一起到天井边洗漱。叶大壮拿起木桶从水井里舀出水,一连舀了五桶才够兄弟几个刷牙洗脸。
舀了水,兄弟几个蹲在井边刷牙,洗漱完毕后,站在门口迎吉时。
临近一点钟,叶大壮点燃香火,拿起炮仗引准备点燃。一点的钟声敲响,他立刻点燃炮仗引,将炮仗引扔得远远的,小跑着躲在门边。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声响彻夜空,有人带头烧炮仗,其他人也跟着开烧,一时间,整个徐水镇都响起了鞭炮声,吵闹不已。
叶八妹被鞭炮声吵醒,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新衣服穿上,眯着眼睛走到梳妆台凳子上坐下。拉开灯闸,她看向镜子。
这一看不得了了,她的一头银丝竟然变成了青丝,脸上的褶皱变成了软绵绵的婴儿肥。镜子中的女子哪里是个六十一岁的老婆子,分明是个三十多岁的小媳妇。
叶八妹惊得说不出话来,捂着嘴巴,睁大眼睛。
缓了一会,她缓过神来,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她从床里掏出小白龙,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揪醒过来。
小白龙用爪子擦了擦眼角,双眼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眼珠子。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叶八妹抓了一把头发,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惊异道:“我又变年轻了,很年轻。”
小白龙眨了眨眼睛,水润润的双眸凝视着叶八妹,只一秒,瞌睡虫被赶到了十万八千里,他抓着叶八妹的头发,眼里同样惊讶得不行。
但很快,他收起惊讶的表情,故作淡定道:“没事,只有我和你看得到你变年轻了,其他人看不见。”
叶八妹深呼吸一口气,咬牙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问昨晚上的那场雨,跟你有关系吗?”
小白龙点了点头,半点不带迟疑道:“有,要不是我,昨晚上咱们村就烧没了。”
叶八妹嗯了一声:“你之前说过你一发力,我就会变年轻,我现在比之前年轻了三十岁,所以?”
小白龙半真半假道:“昨晚出了不少力,你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叶八妹将小白龙举了起来,凝视着他的双眼:“这次亏大发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找族长们多要点东西。”
小白龙和她说过,她变得越年轻说明她的寿命接近尽头,一场雨让她变回三十岁,她的寿命恐怕不多了。
到了此刻,她一点都不害怕死亡,内心十分镇定,镇定得可怕。
小白龙拍了拍她的鼻子,安抚道:“欠咱们的东西,迟早要找他们讨回来,因果循环啊。”
看着神神叨叨的小白龙,叶八妹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随口问道:“我这辈子还能活到一百岁么?”
她上辈子活了近一百岁来着,要是这辈子差太多的话,实在亏心。
小白龙凑近她的唇角吧唧了一口,动了动犄角,心虚道:“可以的。”
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叶八妹怎么会看不出小白龙的心虚,她抿唇轻笑,只当是没看出来。
这时候,有人敲门,随后响起人声:“娘,您起床了吗?”
是春秀的声音,大年初一头一天,家里的婆子和小媳妇要一起坐糯米包。
叶八妹高声回复道:“起了,这就来。”
叶八妹将小白龙塞进衣服里,拿出毛鞋套上脚,稍稍整理仪容,随后推门走了出去。
春秀就等在门口没走,看她出来了,连忙上前扶住叶八妹,笑眯眯道:“娘,新年快乐。”
叶八妹拍了拍春秀的手背,笑道:“新年快乐。”
婆媳二人慢悠悠走到天井边,春秀给叶八妹的牙刷抹上牙膏,将牙刷递给叶八妹。
接过牙刷,叶八妹蹲着刷牙,随后拿起毛巾擦了擦脸。
临近三点钟,孩子们起床去捡炮仗,叶八妹等人则在屋里包糯米包,所谓的糯米包就是用糯米粉搓成团,然后揉开包裹菜馅,成品有点类似金包银。
包好糯米包好不能立刻下锅煮,而是要挑出三个最好的糯米包拿去拜神,正所谓好的东西要给神明吃过了才能吃,这些糯米包要拜完神了才能吃。
以前都是叶八妹带着几个媳妇去拜神,山有山神,地有地神,河有河神,还有土地公、门神和家神。
这几年叶八妹的年纪大了,把拜神的活传给了春秀,由春秀带着几个妯娌去拜神。拜神不是自家自己去,而是几户相熟的人家约着一起去。
领头的人要挑箩筐,一头装着祭品,一头装着茶水,等到了拜神的地方,首先要先敬茶,然后摆上祭品,敬酒,烧香宝蜡烛,点炮仗,最后是拜三拜。
由于袁君家被烧了,家里的东西基本都烧没了,他们家既没有迎财神也没有挑着扁担去拜神。见春秀等人出门去了,袁君和几个媳妇到正厅找叶八妹。
到了门口,袁君快步走了进去,她的几个媳妇慢步跟在后边。
叶八妹朝几个小媳妇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红包,一人给了一个。
几个小媳妇推拒不敢接,连连跟叶八妹拜年,叶八妹扫了袁君一眼,袁君回头看向几个媳妇道:“都拿着吧。”
听她说了话,她的媳妇这才接过红包,没多摸,接过后便放进了口袋里。
梅子上前几步道:“娘,八伯娘,我们过去家里看看。”
袁君点了点头。叶八妹嗯了一声,轻声道:“去吧,天还没亮,注意安全。”
目送袁君媳妇离开,叶八妹朝袁君挥了挥手,示意她到旁边坐下,等袁君落座,她才开口道:“正过年,这会找人建房子怕是不好找。”
袁君赞同地点了点头,无奈道:“我打算让老大和老二自己捣鼓,请人起码得到年初七才请得到。只是,买砖瓦的事情就要让你费心了。”
叶八妹摆了摆手,笑道:“这事不难,黄涛他们爷俩还欠我家人情,找人去跟他家说一声,砖瓦的事情就成了。”
袁君抓过叶八妹的手,拉着不放,感动道:“谢谢你,老姐姐。”
叶八妹任由她拉着,笑道:“老姐妹,跟我还客气什么。”
袁君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灰黑色钞票,推到叶八妹面前。叶八妹挑眉,看向那一叠红色钞票,看了一会,伸手从里面拿了两张,低声道:“两张就够了。”
袁君看着她,伸手将钞票又推进几寸:“老姐姐,这钱你得拿着,熟归熟,但也不能让你吃亏。”
本来叶八妹是想着她家都烧没,应该给她多留点钱傍身,但听了袁君的话后,她改变了主意。拿起整叠钞票,数一数有六张。叶八妹将钞票放进裤兜里,含笑道:“多的就当是你家给的伙食费。”
袁君点头表示赞同,俩人相视而笑,感情越发深厚。
另一边,烧完了炮仗之后,叶大壮等人回客厅打牌,加上袁君家的人,一共是九个人,每三个人一桌,刚好分了三桌。
他们玩的是斗地主,用的是叶八妹从南乡带回来的卡牌。
叶大壮、叶二壮和叶七壮一桌,打了几个小时,不管叶二壮是当地主还是当民,有他带着,总是他那边的人赢了。
叶八妹和袁君进屋的时候,正好是叶二壮当地主,叶大壮和叶七壮输牌的时候。叶大壮一把将牌扔下,耍赖道:“不算,我刚才出错牌了,这盘不算。”
叶七壮捂着肚子笑得不行,他就知道大哥会耍赖,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叶二壮一脸无奈地看着叶大壮,看了一会才没好气道:“大哥,你再这样就不和你玩了。”
叶大壮朝叶七壮眨了眨眼睛,他才不信叶二壮的话,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玩,没见过叶二壮真的有不玩的时候。
叶二壮看到叶八妹和袁君的身影,忙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娘’和‘小脚婶娘’。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纷纷停下动作,看向门口喊人。
叶八妹和朝他们点了点头,拉着袁君走向叶大壮那桌。看了眼桌上的牌,叶八妹笑道:“大壮,你又输了?”
叶大壮挠了挠后脑勺:“不是又输了,是一直在输。二弟会算牌,我和七弟打不赢他。”
叶八妹和袁君对视一眼,俩人默契道:“给我玩一盘。”
听说叶八妹要玩牌,叶大壮赶紧挪动屁股,将位置让给叶八妹。叶七壮有样学样,往旁边挪动一个位置,将原来的位置让给袁君。
牌发下,三个人的牌局,由叶二壮做地主,叶八妹和袁君做民。叶八妹打出顺子,叶二壮说过,她打出三带一,叶二壮也说过,等到叶八妹手上还剩下了两个牌了,叶二壮出牌炸。
一连炸了几番,叶二壮打出一对对三。叶八妹笑得颤动不已,将手里的对二打了出去。
叶大壮眨了眨眼睛,生无可恋道:“二弟,你放水也放得太明显了,没劲。”
叶八妹抓起赢来的钱数了数,笑眯眯道:“有劲,有劲,再来一把。”
叶二壮苦着脸道:“娘,我赢来的钱全都输了。”
叶八妹明了,将赢来的钱全部给了叶二壮,笑道:“这下可以了吧?”
袁君也将赢来的钱给了叶二壮,含笑道:“再来一把?”
叶二壮将钱划到胸前,乐不可支道:“来来来,打到输光了为止。”
他心想,有两位长辈在,打到天亮也输不完。
凌晨六点钟,一抹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微风拂过,吹走黑暗,天开始亮了起来。公鸡叫个不停,似乎在斗嗓子。
春秀等人带着露水归家,放下扁担,快步走向客厅。见到叶八妹,她走了进去,喊道:“娘,糯米包可以蒸了。”
叶八妹把手里的牌交给叶大壮,扭头和袁君道:“你玩着,我去蒸糯米包。”
走出屋,叶八妹跟着春秀到了厨房,走进屋,见明凤等人在厨房忙活,她走了过去,揭开锅盖,将竹筐里面的三个糯米包放到蒸笼里。
她低头道:“红梅,生火。”
红梅哎了一声,一手拿着芒草一手拿着火柴开始生火。糯米包不宜蒸太久,三十分钟刚刚好,多一分钟会熟过头,少一分钟又不够熟。
蒸好糯米包是六点半,叶八妹去客厅招呼袁君等人喝早茶,喝早茶也是年初一是习俗,一家人必须一个不少地坐在一起喝早茶。
早上九点多钟,李唤和周建国一起来了徐水村,走进院子,周建国高声喊道:“八婶子,我来了。”
春秀从屋里迎了出去,喜上眉梢:“哟,李唤兄弟,周兄弟,你们来啦,快快进屋。”
周建国将手上的礼品交给春秀,笑嘻嘻道:“嫂子,新年快乐。”
春秀回礼:“新年快乐。”
李唤也将手里的点心给了春秀,开口道:“嫂子,新年好,祝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春秀拿过礼物,照样回礼:“新年好,也祝你新的一年步步高升。”
春秀走在前面,带着李唤和周建国往正厅里走。彼时,叶八妹和袁君等人正在屋里嗑瓜子、聊天,见李唤和周建国来了,明凤赶紧从门板拿了扫帚,将屋里的瓜子壳扫干净。
袁君带着自家媳妇离开,叶八妹家里有客人来了,她们不方便留在屋里。
叶八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人给了一个,随后朝明凤等人扬了扬手,笑道:“我们有正事要聊,你们去打牌吧。”
春秀等人快步离开,目送她们出了门,叶八妹给李唤和周建国一人倒了一杯茶,将茶推到俩人面前,笑道:“先喝茶。”
李唤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茶水入口微苦,细细品尝,口中留甘。放下杯子,他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推到叶八妹的面前。
叶八妹拿起报纸看了看,然后将报纸推回到李唤的面前,轻声道:“我不识字,你给我念一念。”
李唤点了点脑门,笑道:“我给忘了。八婶子,你说的报道都发了,这是今早上一早派发的报纸,等到了晚上六点多钟,就开始播电视报道。”
叶八妹连连说好,催促道:“行,安排得很好,你快给我念一念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李唤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念了起来:“震惊!黑心商人以假乱真,实在可恶!今日,我市兴起了一股购买酱菜的风潮,据相关人士爆料,这一款酱菜有药效,小孩吃了可以长智慧,老人吃了可以长身体,酱菜堪比神药,菜到病除。
······然而,有知名人士爆料,该酱菜是假的酱菜,真的酱菜有识伪标志,真的八妹酱菜的识伪标志为bameiiangcai,而假的八妹酱菜为bameijiangcai,真的比假的少了一个j,请仔细查看购买的酱菜,以防购买了假冒伪劣产品······”
听了报纸的内容,叶八妹边鼓掌边笑道:“不错,文章写得很有条理,一来严明了八妹酱菜出了假货,二来说出了识别真假酱菜的标志,三来用对比的手法说明了真八妹酱菜的效果。”
就是太严肃了一点,不够趣味性。
周建国接话道:“八婶子,我们来之前在徐水镇走了一趟,听到不少人看过报纸的人在讨论。”
叶八妹提起几分兴趣,问道:“讨论什么?”
周建国将听来的话逐一学给叶八妹听。
“老姐妹,你看看,我儿子说了,咱们买的八妹酱菜是假的,根本就没有养身体的功效。”
“哎哟,老姐妹,你听岔了,报纸上说了,真的八妹酱菜确有奇效,假的才没有。我看过了,我买的那几瓶酱菜都是真的酱菜。”
“难道我真的听岔了?”
“真的听岔了,不信你回家再让你儿子给你读一遍。”
“好好好,不说了,我先回家。”
学完了一对老姐妹的对话,周建国拉上李唤又学了另外三个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