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回来！”
大族长嘟囔了一句，他已经在村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了，三月中的太阳虽然不如七八月份晒人，但是站着晒上半个小时也足够让人出一身薄汗。
“嘘，都别吵吵，我听到声音了，你们听噗噗噗，这是拖拉机的声音。”
村长惊呼出声，他伸长脖子往公路的一端看去，耳朵高高竖起，仿佛真的听到了声音。只是，一阵风拂过，远方久久不见拖拉机的影子。
小族长遗憾道：“听错了，还没回来。”
今天是叶八妹家买电视的日子，半个月前，电视台按照李唤提供的剧本拍了广告，并传出消息广告将于三月中播放。
得了这个消息，村里人激动不已，那些有镜头的人更是铆足了劲想要去一趟市里和省里，想要去亲戚家看电视，亲眼看一看自己上电视的模样。
村长在叶八妹耳边唠叨了一句，说村里要是有电视就好了，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闻言，叶八妹当下拍板要买一台电视回来。
为了买电视，叶八妹联系了李唤，但李唤只在运输部门有人脉，搞不来电视，没办法，叶八妹只好又联系了李唤，托他买电视。好在李唤的姨父是台长，他姨父听说叶八妹想要买电视，亲自联系了老友，搞来了一台电视。
公路上时不时地开过一辆车，有时是大货车，有时是汽车，有时是拖拉机，黄花踮起脚尖往往前望，只听到远方传来‘噗噗噗’的声音。这声音一听很熟悉，像足了叶八妹家拖拉机的声音。
黄花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高声呼喊：“来了，我听到声音了！”
话落，只见叶七壮开着拖拉机缓缓从拐弯处出现，众人惊呼出声，你推我，我推你，很快清出了一条路来。
叶七壮目不斜视，握着把手转了一圈，稳稳当当地将车开进村里。众人小跑着跟着尾随拖拉机跑，双眼紧紧盯着拖拉机车斗看。
叶大壮和叶六壮坐在车斗上扶着一个木箱子，木箱子不大，估摸着只有砧板大小。看着后边的人群，叶大壮高声道：“都到我家看电视去。”
他的声音又硬又亮，嘴角裂开，露出白花花的大门牙。
因着他的话，追在车后边的人顿时兴奋了，有几个小年轻仗着腿脚好，胆子大，加快脚步拉着车斗跳了上去。
叶大壮和叶六壮被这几个小年轻吓得不行，生怕他们掉下车，急忙空出一只手去拉人。看着几个小年轻跳上了车，村长着急道：“都扶稳了！”
叶七壮在前边开路，众人在后边猛追，开到打谷场，叶七壮停下车。等车停下，一群人围了上去，有人站在车下张望，有人直接跳了上去，摸着纸箱乐得不行，仿佛车上的电视是自己家的一样。
大族长走了过去，指挥道：“别围着了，快把电视抬八妹家去。”
小族长也道：“都小心点，这可是金贵玩意，弄坏了，卖了你们也赔不起！”
有个小年轻的回嘴道：“知道了，我们还想看电视呢，肯定不会把电视弄坏。”
“去去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们给我下来，让你爹上去抬电视。”
大族长挥了挥拐杖，催促车上的几个小伙子下车。听了他的话，几个小伙子不乐意了，立刻将电视抱了起来，气呼呼道：“我也能抬，这电视不过四十五斤重，我一个人就能扛着走。”
小族长见几个小伙子将电视机传来传去，生怕他们失手把电视机碰坏了，着急道：“赶紧去把电视机拿下来，快去，快去！”
有人跑去叶八妹家告诉叶八妹叶大壮他们回来了，叶八妹不急不躁道：“知道了。”
那人顿时急了，上前去拉叶八妹，边拉边道：“八婶子你别坐着了，看看去呗。”
那人力气太大，直接将叶八妹拉出了门，到了打谷场，那人喊道：“都让一让，八婶子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自豪感。
闻言，吵闹着人群安静下来，小族长拉过叶八妹，大声嚷道：“快叫人把电视抬回去，别在这围着了。”
叶八妹扫了眼车斗，上边站了十几个人，叶大壮和叶六壮被挤到了边沿位置，根本够不着电视机，而几个小伙子抱着电视机不放，一副生怕被抢了的模样。
看他们这么高兴，叶八妹不由得也高兴起来，一摆手，直接点名捧着电视机的小伙子道：“国海，把电视机抱我家去。”
捧电视的小年轻叫叶国海，是村长的孙子，听了叶八妹的话，叶国海如同打赢了的公鸡似的抬起下巴，挺起肚子，极为傲娇地哼了村长一声。
他直接抱着电视机跳下车，引得众人惊呼出声，纷纷伸手去借，担心他站不稳把电视给摔了。
叶国海稳稳站好，小跑着到叶八妹身旁，兴奋道：“八奶奶，我这就抱电视去你家。”
说着，他抱着电视往叶八妹家方向跑，后边跟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见他抱着电视走了，大族长着急得不行，拄着拐杖追了上去。除了大族长，其他人也跟着叶国海爬，想要看电视机长什么模样。
叶八妹摇头失笑，朝叶大壮道：“下车吧，回家把天线装了。”
所谓的天线实际上就是用竹子和电线搭成的信号塔，竹子早在几天前砍好了，正放在院子门口晾晒。
叶大壮哎了一声，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国海他们突然跳上车，真怕他们把电视砸了。”
叶六壮接话道：“要不是我拉着，国海就掉下去了。”
叶六壮将刚才的情况说给叶八妹听，了解了情况，叶八妹也为几个小年轻的鲁莽行为感到担忧，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去，可别让国海他们把电视拆坏了。”
这时候的电视很脆弱，碰错几个按钮都不行。
“娘，我先回去看着他们，您慢慢走。”
叶大壮跳下车，狂奔着往家走。叶六壮心里也急，但是叶大壮已经回家去了，他不急着走，跳下车，扶着叶八妹慢慢往家里走。
回到家门口，整个院子挤满了人，叶六壮拉着叶八妹挤了进去。
正厅门口散落着一对碎纸屑，电视机被放在凳子上，叶大壮抱着电视机不撒手，不让其他伸手去摸。
叶八妹走了过去，伸手摸了一把电视机的屏幕。
“摸了摸了，八婶子摸到电视机了，我也好想摸摸看。”
“大壮叔太过分了，怎么能抱着电视机不给摸呢。”
“八奶奶，我也想摸一摸电视机，就摸一下好不好？”
“我也想摸，就一下，保证只摸一下。”
小伙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叶八妹，眼里写着渴求，而大人则看着电视机目不转睛，眼里同样写着渴望，只是不好意思像小伙子一样哀求。
叶八妹笑道：“你们是想摸还是想看电视？”
众人毫不犹豫道：“想看电视！”
想看电视就好办了，人那么多，一人摸一下摸到明天也摸不完，还不如直接把电视接上，让众人看个新鲜。
叶八妹扬声道：“那就看电视，大壮，去把天线接起来。”
小伙子们嗷嗷大叫，比过年拿红包还高兴。
叶大壮和叶七壮去门口抬竹子，其他紧跟其后，有人上前去帮忙抬竹子，有人帮忙绑架子，有人帮着将竹子竖了起来。
埋下天线，叶大壮从屋里接了电线到门口，蹲着将电线接到电视上。众人看着不敢呼吸，生怕呼吸的声音打扰到叶大壮。
接好电线，众人往后退，十分有秩序地排成几排，小孩子和老人站在前面，女人次之，男人排在最后。
叶大壮咳了一声，声音不稳道：“我开了！”
众人齐呼喊：“别说话，快开！”
叶大壮伸手去扭按钮，电视屏幕很小，右边有好几个按钮，有调频道，有调声音，有控制开关的。他扭下开关按钮，电视屏幕亮了起来。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电视屏幕不眨眼。
“哗哗哗哗哗哗······”
屏幕亮了，只是上面只有雪花，没有半个影子。
叶大壮压力很大，一方面怕按错按钮，一方面怕弄不出画面来丢人。深呼吸一口气，他又扭了一个按钮。
随着他的动作，‘哗哗哗’的声音大了起来，吵得众人耳朵生疼。他急忙将按钮扭回去，板着脸扭下一个按钮。
第93章
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叶大壮将按钮连着扭了好几下，每一下都只扭出雪花一片，始终不见半个人影出现在屏幕上。
围观众人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见叶大壮始终扭不出画面，心里急得不行，恨不得推开叶大壮，自己上去扭一把。
叶大壮出了一身薄汗，心里又是着急又是觉得丢脸，又扭了一下按钮，这一下，屏幕暗了下去，既没有雪花也没有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坏了？”
叶国海大声嚷嚷，他的要求不高，能看电视就看电视，不能看电视看雪花也可以，只是被叶大壮这么一弄，竟然连雪花都弄没了，不由得着急起来，生怕刚搬回来的电视被弄坏了。
围观的人中不少人和叶国海有一样的心思，只是他们比较含蓄，给叶大壮留了面子，只是用眼神质疑他，没把质疑的话说出来。
叶大壮心中正慌乱得不行，头一遭碰电视，也不知道是真坏了还是没坏。这下子，他是不敢动了，扭头苦巴巴地向叶八妹求救。
叶八妹走上前，伸手扭了几下按钮，直到把画面扭出来了才停手。画面一出，围观群众激动得不行，纷纷冲上前，贴着屏幕称赞连连。
“这就是电视？跟看电影似的，真好看。”
“哎哟，上面的人打起来了，比爱山他们夫妻打架还厉害，怎么也没个人上前去劝架，太没同情心了。”
“那女的真好看，跟画报上的人儿还好看，看她的脸，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没吃过苦头，还有的手，十根手指头白白嫩嫩，肯定没干过农活。我要是能上电视就好了。”
“不止女的好看，那男的也很好看，你看他的眉毛，跟剑锋似的笔挺有劲，再看他的脸，方方正正，一看就是勇猛汉子。”
“电视真好看啊。”
“就是啊，电视真好看，多亏了八奶奶。”
“八奶奶就是厉害，一扭就把电视扭出来了，不像大壮伯，扭了好几下都扭不出人影来。”
“大壮也忒怂了点，都直接上手了都搞不出画面来，要让我来，保准早就让大家伙看上电视了。”
“吹，使劲吹，让你上你也怂。要我说咱们村只有八婶子能把电视搞定，她刚才扭电视，手法熟练，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愧是八奶奶啊！”
“不愧是八婶子啊！”
“八奶奶要是我奶奶就好了！”
“八婶子要是我亲娘就好了！”
“死小子，你娘还没死呢，你就想叫别人娘了，打不死你！”
“哎哎哎，娘快松手，我刚才是开玩笑来着，别扭我耳朵。”
“啊哈哈~”
众人虽然在说笑，但是眼睛始终没离开电视屏幕，站在前面的人贴着屏幕看，站在后边的人扒拉开前面的人往前凑。
叶大壮站在一边搓着手，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心里暗暗发誓，下回再开电视，他一定要一下子就把人影扭出来。刚才他娘是怎么把人影扭出来的来着，好像是按着按钮不放，然后使劲将按钮扭了一圈。
他试着比划了几下，感觉手势对了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仗着身体壮实挤开人群，霸占了前排的位置。
前面人头涌动，因着前面的人都贴着屏幕看，叶八妹只看到人头看不到画面，不止是她看不到画面，站在后排的人全都看不到画面。这样下去可不行，叶八妹走上前，高声道：“大家伙听我说一句。”
她的声音很大，话一出，众人皆看向她，等着她说话。
被这么人看着，叶八妹毫不怯场，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听省里的人说看电视不能凑进去看，不然容易把眼睛看坏了。”
“还有这样的怪事？”
“当然，看电视就跟看电影似的，想想平时看电影，不也没有人贴着看么。据说贴着屏幕看，看久了会坏眼睛。”
叶八妹心不慌气不喘道，她说的也是实话，后世的小孩子之所以那么容易近视眼，不就是盯着电脑和手机之类的看得太多了么。
“那岂不是不能看电视了？”
这人的问话没毛病，看电视等于会坏眼睛，会坏眼睛等于不看电视，很简单的对等公式。
站在前排的人下意识往后退，前面的人往后退，后边的人也跟着往后退。等他们退到一米外，叶八妹猜出声道：“那倒不至于，省里的人说电视还是可以看的，只是看的时候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离得太远，离得太近了会坏眼睛，离得太远了看不清。”
有人问：“那要站多远？”
叶八妹指了指前排的人：“站那里就可以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乍一听叶八妹说看电视会坏眼睛，一伙人吓得都不敢抬头去看电视，又听叶八妹说站得远看电视不会坏眼睛，站在前排的人中有几人挪到了后一排。
电视上播的是一部武侠片，男演员正挥刀看向旁边的白胡子老人，眼看着那白晃晃的刀就要落到白胡子老人的脖子上，有人连忙捂上眼睛，生怕看到白刀子下红刀子出的恐怖场面。
众人吵吵嚷嚷地看着电视，直到电视机播完了，仍觉得意犹未尽，盯着屏幕不愿意离开。大族长收回视线，问道：“八妹啊，你说的那什么广告什么时候可以看。”
大族长也参与了广告拍摄，想到大家伙都能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心里的自豪感压抑不住地想要喷涌而出，幸好他做了多年的族长，习惯了板着脸，才不至于傻笑出来。
“今晚就能看了，晚上六点半，您吃了饭过来差不多该播了。”
她记得李唤说过在六点半播出，村里人吃饭一半在六点钟左右，吃饭顶多需要十几二十分钟，吃完饭再走过来，也差不多六点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