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刚到, 沈优迫不及待地问道:“皇儿与金枝见了面,都做了些什么安排?”
“这……”刘公公迟疑着。
“吞吞吐吐, 你难道以为这宫里还有什么是能瞒过本宫的?”沈优说。
而这也并不是大话,身为李严宠爱的皇后, 李瑾承的母亲, 她有着自己的权威,这宫里的确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的, 差别只在于时间先后。
刘公公想了想, 这才跪了下来实话实说:“奴才惶恐, 并不是想要瞒着娘娘, 只是金枝姑娘到了嘉庆宫后一直在哭,九殿下还没来得及做安排。”
“哭?”沈优皱着眉,她想不出金枝有什么好哭的。
“兴许是被选秀最后的检查身子吓到了。”沈优身旁一向得宠的谢嬷嬷出言提醒道。
刘公公这时也反应过来, 急急解释:“正是这样,金枝姑娘人小心思少,又有娘娘您一路安排,估计便没去打听选秀的事。这不, 最后关头被嬷嬷们检查身体, 没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这还真是……”沈优听得颇有些啼笑皆非,倒是对金枝稍微改观, 天真的孩子固然有诸多不足,却正是适合她的皇儿,至少比那起子别有心机的好。
沈优这样想着,见刘公公依旧跪在地上,便先让他起了。
刘公公这人虽惯会讨好人,不论对错,只依主子喜好办事,没有大才,却胜在听话,沈优对他还算满意。
沈优思索了一会儿,对他吩咐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九皇子宫里的事,你都得仔细注意着,然后向本宫汇报,事无巨细,本宫要知道最详细的,知道了吗?”
刘公公哪里能有意见,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知道,奴才务必会认真仔细完成娘娘的吩咐,将嘉庆宫上下发生的事都一一记着,向娘娘禀明。”
沈优要的就是他的识相:“另外,九皇子年纪还小,本宫暂时不欲让他知人事,你平日里也要注意着点儿,别让人将他带偏了。”
“奴才遵命。”
“那便去吧!”沈优这才挥手让他退了。
自那日金枝在李瑾铭怀里哭过之后,金枝敏锐地发现她与少爷间的相处好似发生了变化。
怎么说呢,少爷变得稳重了成熟了,不再需要她哄了,甚至还会反哄着让她开心,忘掉选秀的不愉快。
不需要哄的少爷,她是不是就要失宠了?
金枝觉得自己在少爷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种诡异的思想在金枝脑海盘桓了好几日,最终证明不过是胡思乱想,少爷对她仍旧那么好,甚至比以前还多了丝宠溺。
李瑾铭最近多了个爱好,就是起床后走到外间,坐到金枝睡觉的榻榻米上,静静看她醒来睁开眼的一刹那,有时时间晚了,他便会用指尖去戳戳金枝已经养出些肉的小脸蛋,而后看着她皱着眉痛苦醒来的模样,简直其乐无穷。
金枝对此很无奈,她这人天生觉比较多,似乎总也睡不够,早上更是怎么也醒不来。
以前出面摊必须起个大早,次次都是由宋清幽叫醒,差不多两年时间,换个人早该能形成自己的习性了,但金枝却没有。
来了宫中,这便成为了困扰金枝最大的难题。
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德性,第一晚时,她便央求与她一起住在外间的老嬷嬷,让她第二天起来时务必叫醒她。
老嬷嬷姓陈,是李瑾铭的乳母,也是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一脸和蔼笑容地答应了,但第二天起床时,却并没有按照约定叫醒金枝。
以至金枝睁开眼,便看到李瑾铭神采奕奕地盯着她看得一脸满足的神情,颇为诡异,金枝差点儿以为他中邪了。
李瑾铭还穿着睡觉时的中衣,见到金枝醒来,便冲她一笑。
金枝懵懵懂懂间也对他笑了笑:“少爷,早上好。”
她这样子很可爱,李瑾铭想夸夸她,才张口,一旁对金枝早已看不顺眼多时的陈嬷嬷抢先一步,尖锐的声音便插了进来:“金枝姑娘,不早了,殿下还等着你为他洗漱更衣好去上课呢,再拖延下去怕是该迟到了。”
两人间温馨的氛围顿时被破坏殆尽。
金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忙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还衣衫不整,便要为李瑾铭换衣。
李瑾铭却制止了她:“没事,金枝你慢慢来,我让陈嬷嬷先伺候着,你别急。”
金枝还想说什么,陈嬷嬷却挤进了她与李瑾铭之间:“老奴这就带着殿下去更衣。”
又对金枝说:“金枝姑娘放心,我伺候殿下惯了,动作快,便是晚了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碍事。”
金枝还能说什么,只能由着她带着李瑾铭去了内间,临走前对方还对她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
这下金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陈嬷嬷自一开始便不乐意她的到来,昨晚那些和气都是骗人的,为的就是降低她的警惕,偏生金枝自己傻,主动把短处暴露出来,一早便被她来了个下马威。
金枝郁闷至极,倒不是因着这差事落到了陈嬷嬷身上,而是因为自己识人不明,明知宫里水深,却那么轻易便相信了陈嬷嬷,若不是她遇见的人是李瑾铭,这次的事绝不会连点儿水花都没起便归于平静。
但陈嬷嬷这敌意来得也有些莫名,她是李瑾铭身边的老嬷嬷,身份比其他宫女高,也更稳固,金枝的到来并不怎么会影响到她的地位,她实在没必要在明知李瑾铭对她上心的情况下,还来这么一出整治她。
陈嬷嬷在李瑾铭身边这么久,她理应知道今天的举动并不能让李瑾铭对金枝生出嫌隙,但她还是那么做了,更引来了金枝的警惕,简直有些吃力不讨好。
金枝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陈嬷嬷的手脚果然很快,金枝才刚换好衣服,那边她就带着穿戴整齐的李瑾铭出来了。
李瑾铭这两年长高了不少,稚嫩的五官渐渐有了棱角,本就长得好,这么精细的装扮下,更是吸人眼目。
近一个月时间没见,他似乎又有了变化。
金枝昨日光顾着难受了,也没注意到他,这时诧然一见,竟有些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表现得实在太明显,除非瞎子,都知道她这时是被成长中的小少爷帅到了。
李瑾铭自然也看出来了,心里沾沾自得,面上却装作丝毫不知的问:“金枝,你看什么呢?”
“我,我在……”
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小少爷看出了神,金枝整个人都差点儿炸了,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曾她也中邪了?
“你真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了!”李瑾铭感慨着,一边高兴一边苦恼,自己已经在长了,但金枝却依旧是小小的一个,偏她还那般着急表明心意,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哦。
少爷留下一句金枝听不明白的话,神色纠结的走了,徒留金枝在原地风中凌乱,她的心思?她什么心思?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金枝的宫女生活其实非常轻松,甚至可以说悠闲。
她只需要伺候李瑾铭生活起居,但李瑾铭要去文华殿学习,既要学文章,又要练武艺,除此外其他技艺也要略懂一二,可以说是非常辛苦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回嘉庆宫的时间,除了睡觉空闲时间相当少。
金枝这个伺候他的,除了早上与晚上,几乎连他人都见不上,白日的时间闲得心里都发慌,偏这宫里分工明确,她连想帮把手消耗时间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李瑾铭待她的特殊,嘉庆宫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出,假以时日她必定一飞冲天,除了陈嬷嬷,对待她都异常和气,甚至讨好。
陈嬷嬷厌恶她,甚至整治她的原因,金枝也在某个讨好她的小太监嘴里听说了。
原来陈嬷嬷有个侄女也在这一届的秀女当中,且是冲着李瑾铭贴身侍女的位置来的,至于是否还有别的目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陈嬷嬷已经早就想好了,只要侄女入了嘉庆宫,有她在李瑾铭耳边提几句,以李瑾铭的脾性,在这种小事上多半便会可有可无的同意了。
陈嬷嬷把一切都打点妥当,只等两月后侄女被分配到嘉庆宫中,她便能实施下一步计划,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金枝,不仅阻了她为侄女求的前程,还让她花费的钱财都打了水漂,她怎么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陈嬷嬷是知道金枝这个人的,毕竟她是李瑾铭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之一,这几年来,已经不知多少次听到他念叨金枝了。
陈嬷嬷也知道李瑾铭对金枝的心思,知道自小看大的九殿下对这个民间女孩很是喜欢。
陈嬷嬷更知道她那点儿小手段最终能破坏李瑾铭对金枝的感情的几率微乎其微,更有可能她不仅讨不了好,还会因此得罪金枝,一旦金枝有朝一日得势,自己就完了。
可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情感愤怒却又是一回事,只要想到自己花费的精力与金钱,还有两个月后自家侄女就要来嘉庆宫,到时候说好的贴身婢女没了,还不知要怎么跟侄女、跟娘家人交待。
陈嬷嬷在心痛与压力之下,就不由心存侥幸,万一她做了,李瑾铭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对金枝产生不满了呢?
事实证明,陈嬷嬷做的全是无用功。
第35章 心思
金枝由小太监向她透漏的消息中, 推断出了陈嬷嬷整个心理历程,不由有些庆幸, 还好她遇到的是李瑾铭。
陈嬷嬷先前那下马威, 虽然看似无脑莽撞又思虑不周,但其实真的很管用, 别的不说,一个奴才竟然起的比主子还晚, 这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了, 在这个宫里,就算最粗心的奴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今日这事, 如果不是她金枝, 遇到的人也不是对她极好的李瑾铭, 换个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金枝一阵心悸,对李瑾铭更是感激。
于是,李瑾铭晚上回到嘉庆宫, 便敏锐地发现,金枝看过来的眼神都仿佛带着欲语还休的深情款款,伺候他时也更加尽心尽力,熨帖至极。
李瑾铭纳闷, 金枝这是觉得自己在言语上已经无法打动他, 于是要用行动来腐蚀他坚决的内心吗?
他其实也没那么坚决,只是大家都告诉他,男女之间一定要等到成婚的年纪才能在一起, 不然不仅对双方的身体都不好,甚至还会影响两人未来的寿数。
他那么努力控制自己不回应金枝的感情,还不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李瑾铭觉得,自己真真是对越来越直白大胆的金枝无能为力了。
“金枝!”李瑾铭郑重其事地放下了手中金枝递过来的碗筷,“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金枝答道:“殿下你尽管说,我为你布菜,不耽搁的。”
李瑾铭却迟迟没开口,金枝不由面带疑惑地看了过去,却见少爷脸上夹杂着一丝红,一副不知该怎么启口的模样。
“殿下?”
“你偏要那么急吗?”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指责,金枝一头雾水,却还是连连摇头表示:“殿下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金枝一点儿都不急。”
李瑾铭却突兀开口:“你的心思我知道。”
又是她的心思?她好像不止一次从少爷口中听到这话了。
看来少爷是准备告知她了?
金枝洗耳恭听。
李瑾铭:“此事便等到你十五岁之后再议,在这之前,你切勿再来扰乱我。”
“为什么要等到我十五岁?”金枝一点儿都没听懂,但不妨碍她提问。
李瑾铭瞪了她一眼:“你连十五岁都等不及了吗?”
金枝连连摇头:“等得及等得及。”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反应有些过激,李瑾铭缓了缓后,才又稍温和了些,解释道:“我这是为你好,我见民间女子多是十五岁及笄之后方才成婚,想来到那时应该已无碍。”
“少爷你说得对。”金枝懵懂点头,而后思索起李瑾铭话中的意思。
等等,他为什么要在说了这是她的心思之后,提到女子十五岁成婚?
少爷对她的心思,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直到这一刻,金枝才知道李瑾铭到底对她误会了些什么,但苍天作证,她金枝对少爷虽然情感复杂,历经九曲八弯,却未曾有过一刻肖想过他的身体。
她是纯洁的。
而且现在想想,要是少爷一直都抱着那样的想法,他往日间对她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就能理解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呢?
金枝想了想,而后便不由面红耳赤,明明当初觉得除了奇怪没什么不妥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怎么就变得那么羞耻了呢?
金枝觉得,她再也无法直视少爷那张正直的脸了。
李瑾铭误会了她喜欢他,并且还说要在她十五岁后再考虑两人间的事,金枝原本诚惶诚恐,犹豫着是该向少爷解释清楚,还是任其发展,随即又想到还有两年时间,顿时老毛病犯了,觉得自己不该忧心那么多,或许两年时间足以让少爷看清她真正的内心。
除非殃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然金枝有时候真的有些过于乐天和被动。
她心里想得好好的,两年后见真章,哪曾想,少爷很快便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做太傻太天真。
李瑾铭自那日向金枝说了那番话后,便自以为两人间已互相表明了心意,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最后终归是要在一起的,他对金枝的渴望和喜欢便也越发不收敛了。
于是,金枝很快便发现,少爷越来越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了,说话时爱拉着她的手,早上看她醒来时也不像以前那样最多只戳一戳,很多时候,金枝是被他摸醒的,他会摸她的头发,会用手指描摹她的五官,会用一种很珍视的眼光注视着她。
每当这个时候,金枝的内心总是会不争气地跳乱了节奏。
金枝发誓,她一定要克服自己起不来床这一生理习性,争取比少爷先一步醒来。
而在金枝与自己抗争的过程中,两个月很快便过去了。
陈嬷嬷的侄女何秋芩选秀后,经过了为期两月培训合格,终于被分配到了嘉庆宫。
可惜她满心欢喜地来到嘉庆宫找到了自己的姑母,却只获悉了噩耗,九皇子贴身侍女已经有了人选,轮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