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安静了,李严这才看向自家儿子,问道:“誉王,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李瑾铭一开口便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他目光似淬了毒一般,看向了进言的孙大人,呛道:“我誉亲王府的家事,何时轮得到外人来评头论道了?作为一个朝堂命官,不思为社稷、为百姓谋福,却整日盯着别人的后院,简直是辱没他那身朝服!”
这是一个众人不曾见过的李瑾铭,那因愤怒而泄露的威严,令得先前进谏的一干朝臣有些胆战心惊。
“我们也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有另外进谏的官员,忍住心里的慌乱解释着。
却只换来了李瑾铭一记冷笑:“哦,这么说,我还要感谢诸位大人的关心啰。”
没人敢应声,此时的誉亲王,令他们感到害怕,谁也预料不到他能做出些什么来。
李严作为这个朝堂最威严的君王,轻咳一声,对李瑾铭示意道:“誉王,此事便留待退朝后再议。”
而后对下方的朝臣道:“诸位爱卿,今日可……”
话至一半,却被李瑾铭打断了:“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切不可就此作罢!在场的每一位臣子,都是父皇的肱股之臣,但这里有些人,却不思为父皇解忧,整日里只专注蝇营狗苟。儿臣以为,此风决不可长!”
他将事情描述得这般严重,并紧追不放,李严便是想息事宁人也没辙,只能问道:“不知誉王你有何提议。”
“儿臣建议,此次进谏并附议之人,当罚!”李瑾铭斩钉截铁道。
此话一出,朝臣涌动,朝中响起了窃窃私语。
进谏的官员们要自救,与他们有所牵连的人要说情,这日的朝堂因着这件小事,竟比往日长了近一个时辰。
李瑾铭不妥协,便是谏官们退却了还不够,逼得李严不得不对他们作出了相应的惩罚,方才罢休。
朝堂上众人被他这般强势的作风惊若寒蝉。
如此舌战群臣的精彩口才,与那寸步不让的威势,众人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一时间看向他的目光,有惊艳的也有晦暗不明的。
心胸宽广的人在内心暗赞一句便作罢,那些心里九曲八弯的人,却不由开始各种阴谋论,怀疑他明明有这本事,却一直藏拙,究竟有何用意?
当然,不论他们心里怎么想,李瑾铭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今日来了这么一出,震慑住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短时间内,他们应当不会再以此事为由来弹劾攻击金枝了,有这样的效果,他异常满意。
而他这样的壮举,不过半日,便在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间传了个遍。
李瑾铭自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不太妥当,但是事发当时,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只一心想要压下这群言官们的威风,令他们投鼠忌器。
他对自己造成的结果非常满意。
下了朝后,他非常自觉的跟着李严进了内便殿,主动向他认了错。
李严看着他那样子,简直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他选择与自己贴心的大儿子吐槽:“你看看他那样子,明知有错却偏要为之,如今竟然还有脸来向朕道歉?”
这种时候,李瑾承这个兄长便非常靠谱,没有选择坑自己的弟弟,反而替他说情道:“铭儿这也是关心则乱,父皇你这次便原谅他吧!”
“是啊,父皇,您原谅儿子吧。”李瑾铭顿时抓杆子往上爬,为了获取李严的谅解,更是搬出了自己的母亲,“今日若是母后遇到这样的事,我想父皇你一定也会如我这般,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李严被说得哑口无言,顿时泄了气,冲他挥了挥手:“行了,我不怪你了。”
“父皇你真好!”李瑾铭真心夸赞道。
李严已经懒得再看他了,心想,他当然好了,万事都依你这做儿子的,能不好吗?
李瑾铭自然也忘不了自家兄长,一并夸道:“大哥也好!”
这嘴,当真是凶起来要人命,甜起来,也要人命!
李严对他已经没脾气了,让他去坤宁宫见见沈优。
坤宁宫内,沈优将李瑾铭狠狠斥责了一顿。
不过如今已在朝堂上摸滚打爬了五年的李瑾铭,对付起沈优来却非常游刃有余,没多时就把人哄好了。
事情已经发生,沈优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好在你父皇并没有因为你此次的顶撞生气。”这也是沈优这么容易气消的缘故。
“母后你放心,我有分寸。”李瑾铭安抚道。
沈优对他这话却不尽信,只要金枝的问题一天不解决,这事早晚还会有爆发的一天。
这日发生在朝堂上得事,令金枝再一次成为了一干人眼红的对象,谣言碎语传播得越发肆掠。
不过这些,金枝都不在意,她只是担心李瑾铭的所作所为会不会为他带来不利的影响,若是因为她,而连累李瑾铭成为群臣攻击的对象,那她可就真的不只是不安了。
晚间李瑾铭回来得时候,便看到她一脸愣神地坐在屋内。
他刻意弄出来动静,金枝才反映迟钝地看了过来,却依旧不言不语,默默看着他,渐渐的,眼眶竟然开始泛红。
“这是怎么了?”李瑾铭明知她这么失态的原由,却偏故作不知,逗弄她,“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趁本王不在,将我的王妃弄哭了。”
“我才没哭!”金枝逞辨道,但话语刚落,再看到李瑾铭带笑的脸庞,泪水便不受控制般,涌了出来。
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感动于这个人对她的百般维护和疼爱。
李瑾铭却被她那两行清泪吓到了,再也没有捉弄她的心思,坐到她身边,一边轻轻为她拭去来泪水,一边安慰道:“我的好金枝,你快别哭来,再哭就该变成小哭包了。”
“我也……不想哭的。”金枝深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而这一切,皆是由眼前这人造就,他宠爱她,迁就她,而她不仅无法为她分忧解难,还成为来他的负担。
“今日的事,可会为你造成不好的影响?”泪水止住后,她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绝对不会!”李瑾铭笃定道,又向金枝解释了自己并非一时脑热,“我既无心于那个位置,一直这般有功无过并不是好事,倒不如将自己的缺点堂堂正正摆出来,令那些怀疑我的人彻底安心。”
金枝才稍微舒缓了自己的眉梢,随后反驳道:“你那才不是什么缺点呢!”
“当然,维护自己的爱妻这算什么缺点。”李瑾铭在她脸上亲了亲,他喜欢看到金枝此刻替自己辩解的样子。
想到自己在朝堂上的威风,他便不由兴致勃勃替金枝讲说起来。当然,鉴于此人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他的话语中不乏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金枝听着他轻描淡写略过其间的艰辛与危险,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绝不能辜负李瑾铭对她的信任与爱护。
这个人是她的!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她谁也不让!
第65章 完结
第二天, 金枝便被沈优召进了宫,不过到底是沈优的意思, 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还不可知。
昨晚金枝心里既激动又感动,跟李瑾铭闹得有些没了分寸, 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入睡,这天早上得知沈优要见她后, 迟钝的大脑半晌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下人瞧着时间又来叫了她一次,她怕是要睡过头去。
直到入了坤宁宫, 她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不过坤宁宫里的情形却跟想象中的不同, 并不是沈优一个人, 金枝的几位妯娌, 宫里排得上号的妃嫔也都来了。
金枝虽然没有来晚,但却是最迟的一个,与众人告了饶, 才在沈优的招呼下坐到了她的右下首。
沈优待她与往日并没有多少不同,这让金枝稍微松了口气。
但沈优对她温柔,却不代表着其他人不会找事,比如那位向来闲不住的刘丽妃娘娘, 什么事不论好的歹的都爱插一脚, 原本大家话说得好好的,她愣是能把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事牵扯到金枝身上:“我瞧着,这世上论起好运啊, 还当属我们誉王妃!”
然后,便说起了昨日李瑾铭在朝堂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
她言语生动而诙谐,但被她提及的金枝,却丝毫没有被她逗笑,心里怒火燃烧,面上却得保持一个尴尬的笑容。
她不理刘丽妃的话,刘丽妃却不觉冷场,转而又拉扯上了沈优:“要我说,金枝你能有如今的幸运,还要好好感谢感谢我们的皇后娘娘!若不是遇见娘娘这么和善仁慈的婆母,其他人便是能接受你低贱的身份,也接受不了你这五年都无法孕育的身子。皇后娘娘对你可真真是好啊,竟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儿子都要绝……”
“丽妃,还请慎言!”沈优出声打断了她,目光扫过刘丽妃,对方顿时不说话了。
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金枝身上,或明或暗的盯着她的肚子。
金枝被看得浑身发毛,她简直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刘丽妃这样的人,明明于她无益的事,她却愿意主动搅合进去,大是大非的错误她从来不会犯,但就是能恶心人,仿佛能给其他人找麻烦,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
刘丽妃起了头,其他人说起话来便方便了许多,不用再那么顾忌了。
于是,苏贤妃很快便接过了话头:“说起来金枝你嫁给誉王也有五年了吧?我家诺儿只比你早成婚了一年,如今孩子都三个了,你也确实该注意了。找太医看过了吗?”
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关心问候金枝,金枝便是想不理会都不行,只能生硬的点了点头,心里憋屈至极。
“那太医怎么说?”苏贤妃继续问。
金枝言简意赅:“太医只说慢慢调理身子便可,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苏贤妃点点头:“是这个理。女人家的身子多么娇贵,便是片刻也马虎不得。”
“说起孩子的事,我们好像忘了一个人吧。”刘丽妃又一次插话进来,只是这次她将矛头对准了纪香,“我记得良王妃好像嫁到良王府也有两年了吧,可有好消息啊?”
纪香此刻正站在淑妃身后,两年过去,她与众人的关系也没得到任何缓和。淑妃这个婆母对她虽然不曾刁难,但不喜欢却是有目共睹,她的处境依旧尴尬,但她的面上却丝毫不显。
被明显找事的刘丽妃提及,她依旧心态平稳,面不改色回道:“回丽妃娘娘,暂时没有。”
金枝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她从不去打听纪香的消息,倒是不知道纪香到如今都不曾怀孕,明明记忆中,她挺能生的啊。
而比起对金枝,刘丽妃对纪香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半是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只是暂时没有吗?”
“丽妃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一直作壁上观的淑妃替纪香答了话,但她的面子显然没有沈优来得大。
刘丽妃对她丝毫不惧,见她也下场后反倒越发嚣张:“我这不是替淑妃姐姐你担忧吗?煜儿这孩子先前可与前王妃生下了晏儿,可见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纪香,据我所知,也为她的前夫孕育过一子一女,身体也没问题;这身体都没问题的人,怎么凑到一起反而生不出孩子了呢?”
她话里不怀好意,任哪一个人都能轻易听出,所以没有人去接她的话,连向来与她一唱一和的苏贤妃这时都收敛了。
刘丽妃自说自话,却丝毫不觉尴尬,愣是一个人将这出独角戏给唱了下去。
“依我所见,这是因为那人啊,缺德事干多了损了阴德,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降下惩罚,让他们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刘丽妃笑意盈盈地看向纪香,与那阴毒的话形成来鲜明的对比,“良王妃,你丢了里子面子拼了命要往上爬,现在却生不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好生生的爵位只能瞧着,永远也轮不到你,是不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丽妃娘娘,你说笑了。”纪香却一脸淡然,仿佛并未受她那话的影响。
金枝注意看她捏着绣帕的双手,果然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怕是心里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不在意吧?但能够这么端得住,倒真的很令人敬佩。
“说笑,我的样子看起来像在说笑的样子吗?”刘丽妃收回了脸上的笑意。
别说,她这见人便笑的人骤然板起了面孔还真有那么几分唬人。
不过在场之人,哪个都不是那么天真可欺,并没有被她吓到。
刘丽妃也是见好就收,说完了想说的话,将纪香奚落了一番后,只觉得身心畅快,于是主动将主场交还给了沈优:“皇后娘娘,你给我评评理,我刚刚说的话哪句不是大实话?良王妃这么冤枉我,我可不依!”
沈优好整以暇看完一出闹剧,先是斥责了刘丽妃两句:“丽妃,你还是留点儿口德吧。”
而后又转向淑妃与纪香:“淑妃妹妹你也别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丽妃说话向来这般口无遮拦,若真与她计较,最后气得还是你自己。”
这事便这么翻篇了。
金枝看得云里雾里,还没看明白这次召集她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到底是何目的,沈优便宣布可以散场了。
坤宁宫外传来一阵动静,是几位下了早朝来接自家王妃的王爷们。
除却已被革职的良王,其余三位王爷向沈优行了礼问了安,而后各自奔向自己的生母,李瑾铭则来到了沈优和金枝中间。
“巧了!”沈优笑了笑,“我们这边才结束,你们就到了。”
她也不多留这些人,各自见了礼后,依旧让人散了。
金枝和李瑾铭却暂时没走。
纪香扶着淑妃走在最后,走出房门时不由自主转头望了望,看到这两人正说着话,不知道李瑾铭说了什么,金枝笑得开怀,是那种仿佛毫无负担单纯幸福至极的笑容。
以金枝如今的处境,能有这样的笑简直难得。
为了能做到这一步,李瑾铭为此而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纪香仔细打量了这个如今令京城不少少女芳心暗许的男子,发现他待金枝的态度,竟然与十年前几乎一样,依旧那么耐心十足,若定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这个人如今成长了,变得成熟,更加的包容,也懂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