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是她随手扔在床下的剧本。
他弯下腰,拾起来放好,抬头再看,灯光下的少女酣睡着,暖黄的脸上微微泛红,她出了点汗,发丝凝结在额头上。
沈致伸手替她拂开,手腕一沉。
她小小的手搭了上来,顺着他的指骨,握住了他。
“沈致,别闹……”阮棠似乎醒了,叽叽咕咕了一阵,他静静观察着,才知道那是梦话。
但听到自己的名字,唇边不免挂了笑,她还是睡着的时候最乖。
他替她关了落地灯,想退出卧室,手指却被她牢牢地抓住,不愿意松开。
“不走,沈致,你还在生气吗?”
睡着的女孩子说话总带着天然的嗲,有一股甜甜的奶味。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去洗澡。”他弯下腰,轻声说着,一点一点掰开了她的手指。
那是一种,清醒状态下的阮棠,不曾体会过的温柔。
次日早晨,阮棠醒过来的时候,沈致已经起了床。
厨房里飘来一缕勾人的香气,带着一点肉的焦香,阮棠就被这种味道叫醒的,流着哈喇子出了卧房,就看到穿着棉质T恤站在厨房里煎培根的沈致。
“……”阮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顺带着,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断层。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不欢而散吗,怎么一觉醒来,这个难伺候的少爷就换身田螺姑娘,在她家的厨房里做起了早餐?
沈致看见她,先说了声:“早。”
“……早。”阮棠别扭了一会儿,先去刷了个牙。
等她洗漱完毕,沈致已经做好了三明治,在切块,她坐到流离台后的小餐桌前,傻愣着看面前的盘子。
面包片煎得焦黄,闪着金色流光的芝士顺着培根和生菜流下三明治的切面。
“小心烫。”沈致又给她倒了杯牛奶。
以前的待遇最好也就是帮她煮好燕麦而已吧……
阮棠的嘴巴可以吞鸡蛋,他是不是在三明治里下了毒?
她犹豫着动不动,沈致催她:“怎么不吃?”
“哦……你说烫嘛。”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拿起来放到嘴边,装模作样地吹了两口。
沈致看着她,一副“敢不吃我打死你”的表情,她亚历山大,视死如归地张嘴咬。
咔嚓。
酥脆不止是一种口感,还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在她的嘴里四溢开。□□会这么好吃?
阮棠一怔,马上又咬了第二口。
“吃慢点。”脑袋被人拍了拍。
她吃得鼻子和脸颊上都是面包的碎屑,最后自顾自地舔了舔手指,没注意到面前的人目光深深地投过来。
沈致用手捻去了她脸上的残渣:“牛奶喝完。”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阮棠奇怪地捧着杯子,这个人的情绪,一阵一阵的,像雾像雨又像风。
而他只是拿起了她面前的空盘,放入了洗碗池,说了句:“喝完就去上课吧。”
阮棠把空杯子还给他,去换了衣服,也化了妆。
他们一同出门,从电梯下楼。
阮棠对着镜子检查着自己的仪容,听到沈致开口:“今天上完课,就直接回家。”
“嗯?”她投去疑问的目光,却看不懂他此刻的表情。
“我在家等你。”
“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第19章 失格
很少能在沈致的脸上,看到这样温柔的神情。
阮棠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匆忙换成了笑脸:“干嘛,这么神秘?”
而沈致依旧那样看着她,电梯里柔和的光线照着他的睫毛,投下阴影来。
她也不笑了,怀着奇异的心思,跟着他走出电梯。
两个人在车位前分开,各上各的车。
这个早晨,跟以往不太一样,但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阮棠目送着沈致的车消失在视线远处,把脑袋从窗外缩回来,升起了车窗。
路上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一颗颗水珠噼啪着打碎在挡风玻璃上,丁丁开着车,大叫不好:“完了完了,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我没有带伞。”
而阮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想了半天心事,才抬起头:“车上也没有吗?”
“上次拿回家以后一直忘了放回车上。”丁丁懊丧道。
她这个冒失鬼,能跟着阮棠这么久,是个奇迹。换成其他的艺人,她饭碗大概早不保了。
“没事。”阮棠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这衣服有帽子。”
绵绵的雨丝下着,一度让人想到了春天。
丁丁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忽然有种感觉,今天的阮棠,好像哪里不对,她沉稳得可怕。
那个咋咋唬唬的小姑娘呢?
直到车开进学校,在教学楼下停好,丁丁从车里出来,被戴着帽子的阮棠一把拉过。
她自己戴着帽子,手里举着包,替丁丁遮着雨,两人手拉手在雨幕里一阵狂奔,冲进大楼。
阮棠把帽子拿下来,额前有几缕发丝亮晶晶地湿润着,她拍拍包上的水迹,嘶嘶地吸气:“哇,好冷。”
丁丁笑了,这不就是她嘛。
上了一天的课,雨下得断断续续的,总让人以为要停,但一直没停。
往回开的时候,甚至还下得大了起来。
以至于晚高峰提前来临,还没进三环,路上就开始拥堵。
车走走停停,阮棠再也沉静不起来,开始焦躁地朝车外张望,不时地看看时间。
“雨天路滑,应该是前面出了车祸,走过这段路就好了。”丁丁边开着车边安慰她。
倒还真让丁丁说准了,她们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一公里,总算看到灯闪个不停的警车,和撞得惨烈的车祸现场。再往前走,路一下子变得畅通无阻。
丁丁开得不要过瘾,一路全是绿灯,连过几个路口后,终于在一盏红灯前停了下来:“OK,最多十分钟到家!”
她刚说完,车屁股后面传来“砰”的一声。
……
乐极生悲。
丁丁人都呆了,转过头,跟阮棠大眼瞪小眼。
半小时不到,这条路再度堵了起来,水泄不通。
丁丁开车足够小心,却避免不了后面的司机走了个神,追了个尾。
警察来之前,记者就已经一窝蜂赶到,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撞的是阮棠的车。
丁丁在车下跟人交涉,阮棠躲在车里瑟瑟发抖,无数镜头抵在车窗上,她无聊着还数了数。
照这个节奏,她今天得坐警车才走得了吧……不知道要几点才能到家。
沈致还说让她早点回去呢。
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他来了电话。
“到哪了?”
“唔……”阮棠左右看,都是黑压压的记者,这是哪儿?
此刻沈致挺有兴致,都在做晚饭了:“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罗宋汤喝不喝?”
“你还会煲汤呀。”阮棠面对一群饿狼似的娱记,心态还行,还能接得上他的话,“只要别太油就可以……呃,等等。”
“我可能赶不上吃晚饭。”阮棠哭丧着脸交待了实况,“我被困在路上了。”
“什么?”沈致一愣。
等挂了电话,警察刚好赶到,拉开了警戒线,把那些记者隔在了线外,但他们仍然锲而不舍地围在路边,大有一副拍不到她就不走的架势。
阮棠在车里观察了一阵子,把车窗开了小半扇,露出一双眼睛,朝外喊道:“丁丁——”
“啊?”丁丁回头。
紧接着,一阵“咔嚓咔嚓”,记者们没放过这个机会,从各种不同角度对着阮棠一通拍。
阮棠拍着胸口关了窗,她还是挺火的吧?出个小事故也能来这么多记者。
丁丁从驾驶室上了车:“怎么啦?”
“过来。”阮棠朝她勾了勾手指。
十分钟过后,一个用口罩大黑超全副武装的女孩鬼鬼祟祟地从车里留下来,捂着脑袋上的帽子,鬼鬼祟祟钻过了人群。
“阮棠!”一个眼尖的记者指着那个狂奔的背影。
众记者扛着相机和话筒撒丫子就追:“别让她跑了!”
“……哎?”正在开着罚单的警察直起腰,探头探脑,“那个明星走了?”
道路顿时空了。
阮棠这时才从车里走下来,扒拉着身上的衣服,没顾警察和肇事司机惊愕的眼神,嘀咕着“丁丁这衣服怎么这么大,还漏风。”
她冒着大雨朝着反方向跑去,溜进了旁边的公园。
在她左顾右盼搜寻着的时候,头顶的雨蓦然停了,沈致撑着雨伞揽过她:“这边。”
突然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轰鸣,阮棠“啊”的失声尖叫,接着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好玩好玩。
跟丁丁换装逃过记者就跟电影里的情节似的。
阮棠钻进车里还气喘吁吁地笑:“你来得这么快。”
“刘叔熟悉这边的地形,走的小路。”沈致把她身上湿淋淋的外衣扒拉下来,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她裹上。
司机询问着沈致的意见:“沈先生,还能往阮小姐家里开吗?那边会不会有记者?”
“那就去我家。”沈致无暇多想,调了暖风吹在阮棠的身上,触到她冰凉的手,便握过来暖着。
阮棠嘻嘻地笑:“不冷不冷。”
一到沈宅,她就被赶着去洗澡,进了大门遇到叶霜,顺便打了个招呼:“伯母好!”
“棠棠,怎么淋成这样?”叶霜“哎哟”一声。
“快去。”沈致推她上楼,回头跟母亲道,“路上出了点事故。”
“啊,没事吧?”
“没事没事。”阮棠回头答道,随即又被沈致推了一把。
沈致看着她进了浴室,听了会儿里面的水声,才下了楼。
叶霜坐在那里,指点着家里的佣人包好这个,装好那个,他走过去,问:“又要去医院?”
叶霜说:“下雨了,你爸爸一个人在医院里,怪可怜的。”
然后又问:“棠棠不要紧吧?我让人在煮姜汤了,一会儿让她喝点。”
沈致点点头:“谢谢妈。”
叶霜琢磨着这个“谢谢”,由他来讲不是很合适,不过没放在心上,收拾好了东西,就出门去了。
沈致进了厨房,姜汤在火上煮着,老阿妈看着他笑:“水煮滚就好了。”
他“嗯”了一声,自己站在那里看着火。
姜汤咕嘟咕嘟地沸腾了起来,他用勺子舀起一点,尝了口味道。
还是添了几勺红糖,这么冲的姜味,她应该喝不下。
调完了味道,盛了一碗,却没急着端上去。
他借了阿妈的蒲扇,站在流理台前,耐心地扇着风,不然太烫。
老人见他这么疼人,笑得弯弯的眼睛隐没在了皱纹里。
“你们从小感情就好。”
“嗯。”沈致应着,不过,楼上的那个孩子,她大概应该,不这么想。
沈致端着姜汤上了楼,敲了敲她房间的门:“棠棠。”
浴室里已经没有水声,他再一敲,门是虚掩着的,房间里不见她人。
沈致在楼上辗转着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是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洗完澡的阮棠,还裹着浴袍,盘腿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用投影仪打着游戏。
玩心挺重。
沈致走过去:“把这个喝了再玩。”
碗递到她嘴边,她一阵抗拒:“哎,别挡着我。”然而还是乖乖地就着碗,喝下了姜汤。
一整碗热腾腾的糖水喂下肚,她呵出一大口热气:“我玩得这么好就被你害死了!”
沈致则默默地用手指抹去她唇边的水渍,还有一缕水迹顺着下巴流过了脖子,滑进浴袍的领口,而她毫无察觉。
他的手指伸了一半,放下来。
“你平时也应该注意着点,穿成这样跑到男人的房间里,像话吗?”他敛了目光,不忘说她。
“反正是你,又不是别人,有什么关系?”阮棠偏又不知轻重地凑到他跟前,“你还能吃了我?”
阮棠还是一时玩得高兴,把什么都给忘了。
她对沈致真正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缓缓回过头,脸近在咫尺。
阮棠想躲,已经没了退路。
手里一松,游戏手柄掉落在地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她人已经靠在了沙发背上,沈致跟过来,额头一直抵到了她的额头。
那熟悉的滚烫的气息,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几天前,那个午后。
“你……”阮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却一片模糊。
“你早上,说,有话要跟我说。”
沈致凉凉的鼻尖碰到了她:“嗯。”
“我正准备说。”
几声呼唤在这时打断了他们:“沈致,沈致?”
阮棠回了神,他压迫着她的气息在这时抽离开。
沈致放开她,出了房间,应着去了。
她劫后余生般地深呼吸着。
叶霜又折了回来。
“你看我这记性。”他下了楼,见她在楼下,手里还拿着只怀表,“你爸的怀表坏了,有空去修,那个手艺最好的老师傅现在已经关门不做了,但他以前最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