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资本主义人家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啊?真的是顿顿鸡鸭鱼肉,绫罗绸缎随便穿吗?”陈向娟疑惑。
“差不多。”陈老三含糊道:“他们顿顿鸡鸭鱼肉都吃腻了,反而更喜欢清粥小菜。”
“哇,怪不得要打到资本主义。”这话脱口而出,然后陈向娟小心翼翼的看向大嫂,大嫂家里就是所谓的走资派,她不应该这样说的。
“……咳,以后不要讲这些,你们还小。”陈建军看大家都沉默,叮嘱了一句,陈向娟频频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了!”
刘田芳深深的吐了口气:“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都会没事的。”刘田芳这时候的神情特别的……淡漠,好像在感伤。
陈老三拍了拍老伴的手:“已经越来越好了,以后会更好的,也许有机会还能找到你的家人呢。”
“咦?我们还有舅舅小姨吗?”从来没有说过。
“有,不过早就没联络了,大过年的,不谈这个,来,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人人有份。”
“妈,我们也有份吗?”这时候,陈建民和柳兰过来了。
“有有有,后天年初二,你们回娘家吗?”
“回,肚子还不大,慢点走就没事?”
“要不要自行车用?”
犹豫了一下,陈建民还是点头了:“要。”
自行车用不到多长距离,那个路况不允许,但是有一辆自行车,那多有面子啊。
跟现在相比,大概就是豪车级别了。
普通人看看的那种。
刘田芳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压岁钱,许晓和柳兰拿了两个,另外一个是帮她孙子拿的。
晚饭在天黑之前就吃完了,有了昨晚上的那一顿打底,这一次大家的吃相都好了不少,虽然仍旧是下筷如有神。
吃完了饭,就是孩子的天下了,拿着珍宝似地打剩下的鞭炮到处乱窜,天黑了就举着自制的火把,汇聚成了长长地一条火龙。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的,鞭炮声就叫醒了这个村庄的人,陈建军拉上陈建民陈建强一起跟着陈老三去拜祠堂,然后长辈在家里等其他的小辈来拜年,陈建军和两兄弟到别人家去拜年,从辈分高的开始。
陈建强还在念书,所以都是压岁钱进口袋,陈建军和陈建民就不一样了,已经结婚,已经是给压岁钱的时候了。
陈家村大部分都是姓陈的,说起来都沾亲带故,在这种时候遇到了,意思意思都要给个红包,有些囊中羞涩的人就会避开大部队,看到小孩子绕路走,免得尴尬。
陈建民腿脚快,哧溜一下就不见人影了,陈建军瞪了他跑走的方向一眼,还是只能乖乖的掏红包。
这位堂爷爷真是能生啊。
说起来关系不怎么远,他和自家爷爷是堂兄弟,再往上就是同一个祖宗,每年都要来这里拜年的,每次都要大出血,因为他这边的小孩特别多。
他生了六个儿子,六个儿子又各自生了四个打底的儿女,然后又开枝散叶……
怪不得每年都要像别人借粮,这样多的孩子,得要多少粮食才够。
趁着别人来拜年,他赶紧走了,小弟在那里没关系,反正他不用给红包。
下一家就是大伯那里。
他去到的时候陈建民已经坐在桌上咳南瓜子了。
陈建军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义气!”怎么不拉着他一起走。
陈建民倒抽一口气,我的娘诶,这么大力气:“你要拍扁我啊?你也不看看你那时围了多少人,走得掉吗!你怎么出来的。”难得碰见一个给压岁钱那么痛快的,肯定大出血了。
陈建军抹了把头上的汗:“都给了,有别人去,我就出来了。”大出血倒还好,这种压岁钱都是意思意思,面额不大,去堂爷爷家还是另外包的更小的。
陈平了解的拍了拍陈建军的肩膀。
每年他们都要来这么一回:“习惯就好。”
陈建军、陈建民:“……”
一点都不想习惯!
第30章
陈建军把提前包好的红包发了个精光, 付出了不少,但是收进来的却只有陈老三和刘田芳的, 收入跟支出严重不配比,怪不得有许多成了婚的年轻人, 早早的就会要孩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是只有发,没有收,很容易心里不平衡。
他们几个出去拜年了,刘田芳和陈老三就坐在厅里等着, 陆陆续续的,会有小一辈的人来这里拜年.
小孩子最喜欢这个时候了, 这时候大家都会摆有一些零嘴,大部分都是炒花生, 炒黄豆,还有一些在山上摘的野果干, 很贫瘠, 但这对于没有什么零食的小孩子来说, 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刘田芳在桌上就摆了四样东西,炒花生、南瓜子、番薯干, 还有一样就是麻花, 这个只有一碟子, 只有来的早人能够每人分到一小块, 来的晚了, 面对的就是空空的碟子。
陈向红的女儿,早早的就来了外婆家拜年,他们徐家在村里一共只有几户,很快就完事了,之后立刻过来这里。
把两边的兜里堆得满满的,手上各自抓着一块水果糖,她们两姐妹细细的收到了袋子的最下面,以防别人拿走。
最后收获到了外婆给的红包,这些都是要上缴的,没有哪个小孩子可以私吞,收到红包,防止掉到哪里,她们立刻折返了回去,把红包给妈妈,同时也把自己兜里的零嘴清一清,把口袋空出来,再继续出来到处拜年装零食,这一次的零食,慢慢吃够他们吃几个月呢。
陈建军他们家还能够收红包的,也就是陈建强和陈向娟这两个学生了,但是比起他们给出去的,差额巨大,这时候可不兴计划生育,家家户户都是几个小孩,刘田芳念叨了好几次,等来年她的两个孙子出生就好了,现在也只能血亏。
到了晚上的时候,陈建军也准备好了红包给家里人,陈老三、刘田芳和许晓一人三十,陈建强和陈向娟每人五块。
拆了红包,刚过了会眼瘾,就被刘田芳收走了,换成了五毛。
陈建强、陈向娟:“……”
实力心疼他们的五元!
年初一过后就是年初二,是一个各家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刘田芳没有娘家可以回,许晓娘家也远,不可能回去,所以就只有陈建民的媳妇柳兰要回娘家,一大早的来借了自行车就出发了。
他们家今天有两位“娇客”要回来,正是嫁出去的大女儿陈向红,二女儿陈向华。
一起回来的,还有他们的夫婿徐福和高国昌和儿女。
大女儿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春燕,二女儿名叫夏燕,二女儿生了一儿一女,儿子高华盛,女儿高华美。
刘田芳早早的就包好了红包和零食,在门口张望着她们什么时候过来。
大女儿还好说,离得近,想去看看提脚过去就能看到,但是二女儿在城里,又要上班,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不知道她的小外孙女现在长了多大了,外孙现在是不是还是那么淘气?
陈向娟机灵,在家一直被妈使唤着忙东忙西,也不知道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忙的,早早的就抽空跑到了村口,要是她二姐来了,她第一个就能看见。
“唉,你说你两个姐姐怎么还没过来,你大姐这么近,都还没到。”刘田芳走来走去,挂念着两个女儿,嘴里碎碎念着,全部人都没有专心听,这也念了太久了。
陈建军正拿着块石头,给许晓砸核桃,一个砸一个吃,看上去很有默契,旁边陈建强自食其力,有一下没一下的砸着,他掌握不了诀窍,每次都砸的比较碎,就要更小心。
陈老三则是小口小口的喝着米酒,这是从他二哥那里顺来的,不多,只有半斤,等下可以跟女婿一起慢慢喝两口,聊聊天,让他们别亏待了他闺女。
“妈,大姐二姐来啦!”陈向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刘田芳这时候又不急了,从客厅走到厨房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陈建军和许晓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刚不是还很着急吗?
“你们来了,来坐,我的乖孙,来外婆这里,有好吃的。”刘田芳这是进去切苹果去了。
香甜多汁的苹果切成一小一小块的放在碟子里。
徐春燕含了手指,看着苹果,眼里是茫然,这是什么好吃的啊,她从来没见过呢。
苹果是北方的,这时候交通不便,水果又难以运输和保存,许多人都不认识远方的水果,有认识的,也基本不会舍得去买来吃,因为这样的水果,价格往往让人难以承受。
“爸、妈,新年好。”高国昌给岳父岳母拜年。
徐福也跟着:“爸妈,新年好。”
“好,都好。”
“新年好!”高华盛也学着说新年好。
刘田芳看了,忍不住一笑,把他抱进怀里:“还记得外婆吗?这个给你吃,甜。”
“外婆。”小豆丁还记得,叫了一声就卡嗤卡嗤的咬苹果。
陈老三挨个给小孩子来了一块:“来,吃。”
高国昌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小舅子一眼:“这是你们车队发的吧?”
“是啊。”
“我们单位也发了两个,跟你这个比起来,小了一半,也不甜,酸酸的。”看着面前这个红润香甜的大苹果,再度表达自己的羡慕嫉妒:“你们单位就是好。”
陈建军哈哈一笑:“我们经常不着家啊,你们天天回家,还不好啊。”
“这倒也是,我宁愿差点,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我不习惯,没有在外闯荡的心性。”高国昌想了想就放弃了。
这本来也不是他想一想就有用的事。
“上次你帮忙买来的白叶扁根草很好,我爸用了说很有效,下次有机会在帮我带一些。”
陈建军想了想那次是在哪里跟别人换来的,摇了摇头:“这个要看运气,遇到了就帮你带。”
“你过年放几天?”
“七天,我记得你的是十天。”
“是啊……”
旁边徐福安静如鸡子。
陈向红顾不上他,她已经跟自己
妈和妹妹诉着苦了。
“我现在就熬着了,幸好分了家,她们现在也不敢太过分,虽然存不下什么钱,还欠了队里的,到我们两个能干活,两个小的也慢慢大了,迟早能还完的。”
“他们要是欺负你,跟妈说,只要我们占理,你说出来,我们就能站你这边。”刘田芳摸着女儿粗糙的手,她的女儿啊她第一个孩子,现在这日子过的。
陈向华拉着妈和大姐进了房间,这里都是女人,那就好开口了。
“大姐,你那药吃的怎么样?”
“现在都按照医生说的做,每次来那个好过多了,有用。”
“有用就好,大姐,抱养孩子不一样的,还是小叔的,以后这么近的,就是给他们养孩子,养不熟的,自己能生就自己生,没有的话也有女儿,以后一样可以招婿顶立门户,这点钱你拿去买药,这个不能停。”
“我怎么能你的钱,等下妹夫有意见了。”
“他有什么意见,这是我的工资,我还不能做主了?”陈向华一瞪眼:“你拿不拿我当妹妹。”
“我现在手里有钱,妈给了我一些。”陈向红低声道。
“妈是妈,我是我,能一样吗,你就拿着,以后你有钱了,再给我不就成了。”
陈向红摸了摸眼角:“妹,姐姐记着你的好。”
刘田芳看的既欣慰又后悔,欣慰女儿之间感情好,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让女儿嫁给徐福,她早就知道那老虔婆不是好相与的,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松口了呢。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家春燕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怎么……”
陈老三拍了拍徐福的肩膀:“手头还趁手吗?向红吃药效果怎么样。”
说到这个徐福来了精神:“好多了,上次我陪她一起去检查,医生说继续保持。”被排斥在外的没有嫁人的陈向娟:“……”
插不上话只能当背景板的陈建强:“……”
远在某个农场里面,在一排茅草屋,同样在欢欢喜喜的过着年。
虽然大家都是被下放到这里劳动的人,但是过年了,精神也振奋了一些,新年新气象啊。
“老许呀,你们两口子还算可以,你有三个孩子,他们都惦记着你,不像我家里那些小崽子,一个个的把我当瘟疫,登报跟我断绝关系。”一个高大的老人享受的抿了抿嘴里的热糖水,又有些唏嘘。
“我有个小儿子没有登报跟我断绝关系,可现在已经有了另外的爸爸了,估计早就忘了我了。”
这时候能够还跟儿女保持着正常往来的人就会知情识趣的保持沉默,这时候他们说什么都不对。
还是赵玉英转移了话题:“再过几个月,我就当外婆啦,只是一眨眼,我的女儿都要当妈了。”
“还被说,这仔细算一算,我的孙子也快要出生了。”另外一位头发花白的人掰了掰手指头,笑得露出成了一口大白牙。
在这里的生活无疑是煎熬,吃的住的都跟原来的有天壤之别,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熬不了几个月就走了,能够熬下来的,都是有着坚强意志的人。
许昭敏和他的妻子赵玉英就属于这一类,虽然生活看不到什么希望,漫长的劳作几乎要把人的意志压垮,但是每隔一段时间收到的来自儿女的书信,总能让他们保持住向上的劲头,用赵玉英的话来说:“我都还没有娶上媳妇,还没有见过我女婿,还没有抱上孙子,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
可不是吗?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
他们在许多亲人没有再联络,但是有多少是迫于情势所迫,不能不想,而是不能,就怕连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办法再保证。
许敏的大儿子是当兵的,这个跟政方的系统分开,所以还能保持相对正常的往来,小儿子小女儿也远离了那个肆虐的地方在乡下做知情,乡下大部分都是比城市要宁静的,子女给父母写信也违反不了什么,虽然每次寄过来的东西和信件都会被逐一查看,但他们行得正,不怕他们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