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种天才一般的错误,管平波是绝不会犯的。老虎营内必须物理隔绝了男女。是对女兵的保护,亦是对男兵、对军纪的维护。矿山可作为男兵的军营,即战兵营。旁边就得重新盖起高墙,做后勤的营地。后勤同样得分男女。所以不管矿山的条件有多合适,加盖军营势在必行。管平波缺钱,窦向东送上门来,她不敲诈简直不符合她的流氓人设。
加盖军营要的主要是钱,窦向东觉着比火药还好接受一点。管平波观其神色,试探的问道:“阿爷占了潭州,就不赏我点火药嘛!”
窦向东瞥了管平波一眼:“你有三船还不够?”
管平波笑道:“练兵练兵,没有练哪来的兵三船是不少了,可我总不能平日不练,待上战场才让他们使不是?那还不如大刀好使呢!”
窦向东道:“火药阿爷要卖钱的,没钱怎地给你修军营?”
管平波撒娇道:“阿爷不要那么小气,什么不能卖钱?我有兔子皮孝敬阿爷,好阿爷,就赏我点火药耍嘛!”
窦向东再次:“……”
管平波接着道:“还有木材,我定齐齐整整的送去巴州。”
窦向东毫不客气的道:“铁矿分我一半。”
管平波肉痛了一下,可弱势方用资源换生存,也是常态了,大不了做点手脚,加大产量的同时少报一点产出,当务之急是弄到火药再说。不过铁矿非同小可,管平波继续讨价还价:“潭州做火枪的匠人有多少?”
窦向东知道管平波不好糊弄,爽快的道:“有三四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我分你一个,学徒给你十个,余下的你自己带一带便是。”
管平波眼睛一亮,老师傅是最要紧的,只消有一个,她有把握培养出一群来!她自己本身就是机械专业,又从军多年,不用一年,她能改良三回!霎时满脸讨好的道:“阿爷远道而来本就辛苦,又闹腾了小半夜,是该歇歇了。军营里不好睡,那城中的刘大户家,我为了骗张群,收拾的十分舒适。媳妇送阿爷请移步安歇。明日早起阿爷想吃什么,想去哪处瞧瞧,只管吩咐,媳妇定不敢有分毫怠慢。”
如此,双方达成意向性协议。窦向东别的不想,就想把管平波抓住暴打一顿!盖军营少说上万银子的抛费,这聘礼当真贵的离谱!可与赵管联军打一仗更贵!两害相权取其轻,窦向东能怎么办?好在弄回了点铁器并兔皮,不算亏的太狠。忍气带人进了城,蒙头睡觉!
管平波待窦向东屋里熄了灯,才折回营地。进了屋,便再撑不住,跌坐在了榻上。李玉娇忙打了热水来替她擦脸擦手,担忧的问:“身上可是难受的紧?”
管平波疲倦的靠在迎枕上,虚弱的问:“谭元洲呢?”
李玉娇道:“有事明日再说吧?”
管平波道:“不能明日说,叫他进来。”
李玉娇只得去请人,不一时谭元洲进门问道:“何事?”
管平波闭着眼道:“注意跟紧窦家人,万不能让他们上矿山!我才答应了阿爷分他一半铁矿,且不能让他摸了我们的底…我现肚子痛的很,明日只怕精力不济。你别叫人钻了空子。还有,天快亮了,老爷子睡不了多久。你们去个人,叫张四妹把纺织处的脚踏缝纫机都藏了,纺织组的女眷都放假,借着未出正月的由头,送她们家去耍几日,以防万一。省的叫老爷子瞧见了问我讨,我不好拒绝。”
李玉娇皱眉道:“造出来的时候怕人偷,都钉在地底下,只怕这点子功夫起不出来。”
管平波道:“无妨,你且去城中铺子里定些精细的早餐,我回头亲送过去,履儿媳之责,伺候公公吃饭。横竖我扶正了,练姐姐总要安置,我拿她说事,能绊住他半日。再收拾不好,”管平波看了李玉娇一眼,“要他们何用?”
李玉娇一肃,应了声:“是!”
就在此时,韦高义一阵风的从外头冲进来,脸色极其难看的道:“营长!”
管平波皱眉:“什么事?”
韦高义强忍着怒意道:“赵家的火药是假的!”
管平波脸色一变,当机立断的道:“封锁消息!绝不能让窦家知道!”
谭元洲把管平波摁回榻上:“明日还有事,你先睡,我去处理。”说毕,急急往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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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兼祧
管平波彻底睡不着了。韦高义气的够呛,怒骂道:“好不要脸的东西!得亏我们没信了他们的话!”
李玉娇也道:“倘或我们应了,赵家竟是空手套白狼!好阴毒的主意!”
管平波闭目沉思。她倒没有多生气,政治漩涡中,充满了尔虞我诈。如果三船火药就能收买,那她的眼光,也就不值一提,趁早麻溜的抱紧窦家大腿,做个典型的巴州堂客,管好二房一亩三分地就结了。多大的野心,就得匹配多敏锐的判断力。且选择哪一条路,也不单单看肤浅的好处,而是要看长远发展。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利用赵猛这一记挑拨离间,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瞒着窦家,可扯虎皮做大旗,敲诈的理直气壮。但换个思路,如果想跟窦家有更深入的合作呢?管平波揪着个迎枕的角,来回的扯。吃草的鱼难长大,吃鱼的鱼,才能够快的扩充实力。梁州与梅州,尽数拿到手中,也不过两州地盘。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经济最繁荣的宋朝城市化率不过百分之十几。换言之,偌大的土地上,只能供养约十分之二的非农业人口。两州再是她的拥趸,可征的兵实在太少了。更别提如此贫瘠之所,用以扩张势力是远远不足的。
管平波睁开眼,窦家,好大一头肥羊!窦家的地盘比她的广阔的多。大鱼吃小鱼已是不易,小鱼吃大鱼,更似天方夜谭。然管平波奔着天下去,早晚要学会吃鱼,各种鱼。面对庞然大物,最好的方法,是切割。而切割的第一步,则是先取得窦家一部分人的好感。
理清了思路,管平波眼睛亮的发光。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谭元洲裹着一身冷气回来,怔了怔:“你没睡?”
韦高义青着脸道:“遇着这等糟心事,哪个睡的着啊?”
管平波轻笑出声:“这有什么糟心的?不是好事么?”
李玉娇打了个寒颤,他们营长又想算计哪一个?
管平波打了个哈欠,起身道:“你们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进了内室。李玉娇跟了进来,低声道,“那带子你一个人弄的慢,我帮你一把。”
管平波无奈的道:“每月行经一事,就注定了女人被男人主宰。”便是管平波之强悍,此时也是心中酸楚。科技是女人的脊梁,落后的农业时代,凭她有惊天伟岸之才,也要受制于自然。连个卫生棉条都无法生产,她时时刻刻处在感染的高风险状态,除了加强运动增强体质以外,一点办法都没有。日后在行军途中,又哪里有条件给她换洗月经带?都不知道史上那些女兵是怎么做到的。
收拾妥当,管平波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到外间。亲兵已细心的端来早饭,待她出来,几个人团团坐在八仙桌上,就着咸菜吃粥。填饱了肚子后,管平波才道:“赵猛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经事。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就是拿不出那么多火药,也不该全弄了假的。”
韦高义没好气的道:“我们鄂州王乃作假的高手,上头那一层,可都是真的呢!”
管平波轻笑:“怪道张群投降的快,横竖没什么值钱的,丢了也就丢了。如此想来,赵猛算的上谨慎了。至少路上被窦家劫了,损失也不大。”
韦高义冷笑:“于是就拿着假货糊弄我们!便是他怕窦家不好惹,拿出点诚意来,事先说清楚不好么?”
管平波笑道:“你可真不是玩阴谋的料。”扭头问谭元洲,“你觉得该怎么收拾张群?”
李玉娇突然灵光一闪:“不如索性宰了他!我们原就没上赵家的船,既是营长预备做二太太,表表忠心岂不是应当?”
管平波赞赏的看了李玉娇一眼,摸着下巴想,女人家心细,果然更适合玩政治哈。遂笑道:“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别跟着旁人的思路转。你们想想,若是我把赵家拿假货糊弄我的事告诉阿爷,会怎样?”
谭元洲忙道:“不可!扩建军营的钱还没给,老爷子翻脸怎么办?”
管平波笑道:“我若放了张群呢?”
谭元洲目瞪口呆,这也行!?
韦高义又晕了,忙道:“慢着!慢着!我知道我蠢,你们别打哑谜!”
李玉娇想了一回,明白了,也笑出声来:“很是,老太爷又不是为了三船火药来的!便是赵家不给聘礼,单来个张群,该掏的钱也得乖乖掏来。”
管平波点头道:“分为两步走。第一,放了张群。然后大大方方的去寻老爷子,带他去看热闹,表示我心里坦荡,并早看穿了赵家的计谋。老爷子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我的意思。没准看我‘忠心’又‘受了委屈’,多给点火药也未可知。”
这脸皮厚的!谭元洲点头道:“不错。那第二步呢?”
管平波道:“即刻发信去石竹,把此事编成戏本子与顺口溜。待到钱与火药到位后,把这个交给老爷子。他在江湖上的人脉非我们可比,很快便能将此事传去鄂州郡。总不能叫赵猛白消遣我一回!江湖豪杰两面三刀的多了,然面上须得装的堂堂正正。耍这等阴谋小手段去拐骗一个女人,我倒看看他丢脸不丢脸。”
韦高义不明所以:“脸丢就丢了,到底,还是看实力说话的。”
谭元洲道:“丢脸分许多种。例如打了败仗,并不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谁又是常胜将军呢?可道上行走,少不得与人合作。他挖窦家墙角,众人赞他有谋略。可他拿假货糊弄,日后他想收拢的人就会留个心眼。人心不齐乃兵家大忌。就好比朝廷打江城,众人齐心,赵猛只怕不够给邵晖云练兵耍的。姜戎比赵猛强悍百倍,不也叫他老子邵将军把边疆守的铁桶一般?有时候造谣尚可动摇军心,何况真事。”
管平波笑叹道:“人在江湖,是不是好人不要紧,做的事必须好看。让人赞一句义气,就算得上阳谋了。似赵猛的小气样,我们不能学。成大事者,雄赳赳气昂昂走那煌煌大道,才是正经。”
谭元洲暗道:得了吧!老虎营就阴谋算计起的家,狗屁的煌煌大道。果真直道而行,就不待窦向东给了钱再递刀子了。
李玉娇皱眉道:“赵猛横在鄂州郡,替我们挡朝廷军不好么?”
谭元洲撇嘴:“些许中伤,不至于伤筋动骨,却衬托的我们营长大义凛然。这三贞九烈一心向着夫家的,明日我去给你请个牌坊得了!”
管平波踩了谭元洲一脚:“闭嘴!黑心话憋在心里,不用说出来!”
谭元洲很不给面子的道:“嘿!这般好儿媳,怎叫人不偏疼?不多给点东西,怕是连底下的伙计都看不过眼了吧?一折子戏又不知道捞多少好处,你可不是大太太,仔细老爷子给你下包耗子药,毒死你算完!”
管平波捶桌大笑:“你们说我借此去问阿爷讨几个打铁的匠人,阿爷给不给?”
韦高义听到此时,才捋清了思路,登时震惊了,哇擦,还有这种操作!
李玉娇抽抽嘴角,就知道没安好心!
管平波拍拍手,问道:“我的亲卫今日哪几个当值?走,陪我伺候公公去!”
谭元洲:“……”
窦向东睡的极浅,在旁人的地盘上,总是不踏实。勉强躺到天亮,外头来报,管平波带人来请安。窦向东深吸一口气,梳洗完毕,出门撞见了身姿笔挺的管平波。规规矩矩的伺候他吃过饭,管平波笑着眨眼道:“带阿爷去看个把戏。”
窦向东懒洋洋的道:“跟赵家有关?直说吧,我就不去了。”
管平波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爷。”
窦向东但笑不语,两个时辰前才见了面,除了赵家,还能有别的什么事?
管平波只得把假聘礼一事说了一遍,只添了些许诸如早觉着不对,又不敢妄动,等了家里派人来才好收拾之类的话。窦向东亦反应极快,一掌拍在桌子上,与管平波一齐大骂赵猛挑拨离间,不得好死!二人骂的唾沫横飞,足足一刻钟后,仿佛生出了无穷的同仇敌忾之情。
窦向东收住话头,喝了口茶,又道:“扶正之事,与赵家无干。早就想办了,一直有事耽搁到今日。阿竹没什么不好,只无所出一条,是命吧。”
这话假的三岁孩子都能分辨,然许多时候,表面功夫省不了。管平波顺着话头道:“阿爷与妈妈一直疼我,我是知道的。只到底委屈了姐姐,我心不安。”
窦向东道:“知道你心软,你妈妈亦不想人说你的不是,已是择出个清净院落与她居住。将来我们都走了,你看着她伺候了我们几十年的份上,一应供奉照旧吧。”
管平波早已脱离宅斗,不欲对一个弱女子赶尽杀绝,再则也是跟窦向东表现自己,遂道:“供奉只是一桩。姐姐嫁进门子二十年,与老倌夫妻情深,冷不丁叫她们分别,着实令人不忍。”
窦向东笑了笑,问:“依你说怎样?”
管平波道:“我记得大伯家绝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