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焰雪面容严肃的道:“砸钱收买几个族中刺头,叫他们带头闹事。按原计划,五亩每口人的分。但凡出门划地的,只要带着人来此办理手续,我便出盖了章的红契。注意,不可代办。男女老少,哪怕怀里的奶娃娃都给我抱来。我点着人分田!”
史志明怔了怔:“为什么?”
张焰雪眸色如冰:“田和女眷规矩,我看他们选哪条!”
第365章 奉还8月31日第一更
第163章 163奉还
在有心人的操纵下, 孔家的谣言在城中猛烈的炸开。精炼过的谣言变成了简单粗暴的一句话——管平波欲废孔尚元, 扶男宠孔彰做衍圣公!
风月之事素来传播极快,男权社会里, “男宠”二字极挑战世人的神经。据点内的虎贲军对张焰雪的不怕死真是深感佩服。然又不得不说, 这条流言的效果, 确实比“打土豪分田地”劲爆太多了。
若要说管平波心系天下苍生, 土改造福万民, 眼下是无人肯信的。曲阜乃孔家大本营,舆论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 果真白眉赤眼的说分田, 孔家那起子读书人, 能造出无数骇人听闻的谣言来扰乱民心。可一旦涉及男宠,甚谣言都得为它让路,由不得人不信。再有,前日张焰雪的闹事,更似对流言的佐证, 她们旁人不闹,偏闹孔家, 又说要分田给旁支, 可不是正正为孔彰收买人心么?
短短几日, 谣言愈演愈烈,衍圣公府更是惴惴不安。他们坑过孔彰家,如今他得脸,回来报复理所当然。衍圣公府几度易主, 只要坐在公府里的姓孔,孔氏族人必不会过多的反对。公府土地辽阔,孔彰只消拿出两成分与族人,立刻就能得无数拥趸。至于损失的土地,他是皇帝的枕边人,还怕吃亏不成?
孔尚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接连发信去应天,请大哥回乡主持家务。
先前不肯信分田的族人,在本支风雨欲来时,心中的贪念疯狂滋长。天下宗族皆一般,土地兼并不会因同族而手软。《大山佃田》的故事之所以经典,正是因为广袤的土地上,遍地“大山”。衍圣公府的土地望不到边,沦为佃农,甚至连给本家做佃农都不能的族人们蠢蠢欲动。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想,若能分得三五亩田,会怎样?
就在此时,朝廷盖着红印的契书宛如炸弹,把整个曲阜城内的人震的脑子嗡嗡作响。管平波要朝孔氏本家下手的消息竟是真的!好田有限,谁都想要那挨着水的上田。无人出头的时候,众人静观其变。一旦有人果真得了田,谁还能绷的住?
佃农与地主的矛盾,在虎贲军的推波助澜下,彻底爆发。他们跟随着“领头人”,拖家带口的往二十里外虎贲军的临时驻点狂奔。
对于沦为佃农的人,土地是他们日思夜想的期盼。换在平日里并不敢如此放肆,但在有心人的带动下,原就不会思考的他们,自以为找到了真理。纵观古今,无数次挑动底层闹事,皆只要那三板斧,群众便乖乖的跟着风向走。唯一的区别是,梁朝分田的政策是真的!
地主侵占土地乃常态,张焰雪打开本地资料。登记在案的土地不足三成。她派人光明正大的把土地黄册往地主家一拍,不曾有契书的土地,抢也白抢。当日你仗着势大侵吞,今日我仗着势大夺回,这是天理,不从也得从。
孔尚维眼前阵阵发黑,又把打杀了包文华的那几家子恨了个死。自来豪强占地,朝廷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伺候好了当地官员便差不离了。然孔广荣那家子,谋害了虎贲军的人。中间隔着血债,张焰雪再拿着管平波的尚方宝剑,如何谈的妥?
分田的消息飞速的扩散。明明是分“无主荒田”,传到外头,就变成了“孔家已被土改”。海右郡内的地主登时人心惶惶。
就在孔尚维上蹿下跳的找门路,想与张焰雪和谈的当口。孔家第一块上了红契的土地,悄没声息的分到了佃农手中。佃农根本不知道孔家的哪块地是上了契的,在漫长的岁月里,曲阜所有的地,都归孔家。他们也是才知道,原来曲阜泰半的地,是“荒田”。“荒田”削弱了佃农对公府的恐惧,他们拿起锄头,护卫着自己的立身之本。
孔氏地主气个倒仰,纷纷带着人与张焰雪理论。而张焰雪更狠,立刻放出“孔家子孙分孔家田”的口号,扬言皆是孔家子孙,何以分三六九等?朝廷对孔家免税,乃为祭祀孔子,免税的田产,皆是祭田。既为祭田,就该全族共有!
姓孔的佃农与只有三五亩地的自耕农登时炸了锅。他们懂个屁的朝廷法令,原先公府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却不想,竟是公府欺上瞒下,骗了他们!那广袤的土地,有他们的一份!
更有胆大的别姓佃农,火速冒姓了孔,参与到了分田中。虎贲军装作不知道,任由几家人合伙拿了连片的土地,自觉组成了武装,守护来之不易的安身立命之本。
吃进嘴的肥肉,没有人肯吐出来。待孔尚维发现虎贲军侵占他的合法土地时,想要遏制已是来不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愤怒的孔氏地主们,联起手来。他们不敢再对虎贲军下手,把屠刀挥向了农民。绝大多数人,无欲并不能刚,有守护的东西,才会变得坚强。好容易得到的土地,值得用生命去维护。
地主武装与佃农的火并毫不意外的到来。
孔尚维代表着衍圣公府,指挥着战斗。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云霄。然而二流子的王八拳不过如此。很多时候,双方的交手,仅仅只是气势的比拼。骨瘦如柴的佃农面对膀大腰圆的打手毫无招架之力。最初的嘶吼后,就是一溃千里的奔逃。
胜利是那么的天经地义。孔尚维哈哈大笑,与众地主拱手道:“多谢诸位相助。泥腿子要种田,不比我们得空。我们现便去田里,逐个击破。到时田产该是谁的还是谁的,我们照原样过日子。”
话音未落,众地主正要彼此道恭喜,忽听打杀声再次传回。地主们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们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三步并作两步的爬到高处,就见打着鲜红虎头旗的骑兵直朝曲阜奔来!
蹲守据点的张焰雪翘起嘴角:“援军终于来了!”
历朝历代对豪强的各种妥协,皆在于权力的博弈。当管平波铲断儒生的晋升之路时,孔家已是秋后的蚂蚱。休说甚千年名门,历代开国元勋,又有几个果真出身寒微?朝代初年的政治斗争,灭族的岂止半数!孔家不过是大点的豪强,华夏天朝上国,讲究体面,才叫他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绵延千年。
张焰雪初来曲阜的目的,只是打个前哨,做做宣传,并实地调研曲阜的民生细节。不曾想,小小的意外,竟害的包文华命丧黄泉。因此,她发誓,她要清理这块腐朽的土地,她要让罪魁彻底臣服!
百姓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欢迎王师的到来。莫日根所带领的骑兵犹如飓风,横扫整个曲阜。这是孔彰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死死记得踏入中原后,他们因孔家受到的屈辱。孔择乡的一碗马钱子,把亲孙孔彰送到了端悫脚下匍匐,若非遇见管平波,只怕终生难知何为做人的滋味。也是做了人,才深切的感受到,那恨已深入骨髓,永世难消。
孔尚维等地主丑态毕露的哀求,点燃了张焰雪心中的暴虐。你们如此的怕死,为何要为滥杀无辜的孔广荣家出头!?你的命是命,旁人的就半文不值?你们特么的算老几!?
正是这群只会折辱他人的禽兽立在世间,才让孔广荣家理直气壮的生出谋杀包文华的心肠,才让无数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薄薄的木门,分隔了两个世界。张焰雪有家不能回,张家父兄盼女不得归。贞节牌坊早该摧毁的今日,海右大地上,依然遍地终老内门的寡妇。孔家的内院里,有的是应该改嫁的年轻人!回春堂的匾额在她脑海中闪过,幼年的伤口倏地撕裂开来,流出汩汩鲜血,痛不欲生。
张焰雪唰的抽出佩刀,挥出个亮眼的弧度,孔尚维的右脚脚筋断裂,立时惨叫不绝。
莫日根惊愕的看着张焰雪,虎贲军不得动私刑!
张焰雪收回刀,眸色冰冷的道:“朝廷三令五申不许迫人守寡。孔家不独当做耳边风,自家家主亲口答应让医生诊治女眷,转脸又以失贞之名,逼死伤患、谋杀医生。其心可诛!”
谁手中有权力,谁就掌握着话语权。张焰雪拼尽全力做到了海右郡镇抚司长,自然要踹开内门,粉碎禁锢,还海右女眷一个朗朗乾坤。官字两张嘴,当年男人如何生造出的三贞九烈,今日她原样奉还。
“孔子野合而生。”张焰雪冷冷的道,“若按孔家的规矩,他生母野合那日,就该勒死。孔家上下就该断子绝孙。孔家祖宗不过是个与男子苟合的淫娃荡妇,你们有甚脸面,要贵府女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张焰雪一脚踹在孔尚维的胸口,“剃发易服欺师灭祖的是哪个?孔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尔等当日入了夷狄,还配姓孔吗?你们拿大节都当屁放了,守你麻痹的贞洁!”
孔尚维痛的蜷缩成一团。莫日根缩缩脖子,没敢吱声。休说张焰雪与他平级,便是他的下属,按照虎贲军的风俗,女人发飙的时候最好装死,不然下场一定很惨。
厅中的孔氏族人看着气场全开的张焰雪,噤若寒蝉。
张焰雪扫视全场,冷酷的下令:“但凡家中有青年寡妇的,所有成年男丁全部挑了脚筋,扔进内门。家主一律关上阁楼。”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她嘲讽一笑:“每月不叫憋的自杀三五个,算我输!”
第366章 无愧8月31日第二更
第164章 164无愧
海右郡的消息传回应天,管平波在朝上强忍着给张焰雪叫好的冲动, 木着脸道:“张司长擅自动私刑、违反军纪, 英国公觉着, 该如何处罚?”
林望舒等人心道:处罚你妹, 你憋笑都快憋不住了!
李玉娇道:“张司长行事过于偏激, 且先命她回来,去镇抚部下的武学好生上几日学,观其态度, 再做打算。”
各级镇抚被调回武学上课的多了,这等罚酒三杯的处置, 与没罚有甚区别?李玉娇不痛不痒的提议, 管平波轻描淡写的点头,半句不提被关进内门的男人们, 是否该重获自由。满朝文武谁能不知管平波的态度?
管平波最恨贞洁牌坊, 张焰雪行为看似出格,却是恰好挠到了她的痒处。只怕张焰雪不独不会倒霉, 蛰伏两年, 待众人忘了她公然违纪之事,便能直上青云路。这女人做起官来, 照例是心黑手狠脸皮厚, 半分不比男人差啊!
众人又看孔彰,神色平静无波。不由直犯嘀咕, 说你是男宠你竟不生气么?
孔彰早气炸了,只面上不露出来。他被镇抚部传成男宠, 御座上的王八蛋还在装模作样。妈的,老子哪里是男宠了?老子的郡王爵特么的是打下来的好吗!很得意是吧?你特么给我等着!回头我让你知道男宠两个字到底怎么写!
张群想了想,出列道:“陛下,不叫女子守节乃天理。然,不宜太过。民间为彩礼逼嫁成风。如若朝廷一味鼓励再嫁,恐是民间女子之劫难。”
林望舒几个用看勇士的眼神看着张群,不愧是老交情,这般问题也敢当面说。
管平波道:“往日一个村几十座贞节牌坊的时候,民间就没有逼嫁的么?”
张群道:“只怕愈演愈烈。”
管平波苦笑:“张阁老,逼嫁源自于财帛动人心,而非守不守节。”
林望舒忙道:“陛下当初议定男女共同分田,不知遭受了几多抨击。而今因此政策,民间溺杀女婴之风大有改善。只消阴阳调和,过得几年后,女子多了,不再物以稀为贵,彩礼降下来,民间自然没了见钱眼开的机会。张阁老不必忧心。”
被抢了话的方坚和白莲恨不能把林望舒盖了麻袋,你怎么就那么精呐!?此前为了安抚旧势力,一直没撤林望舒,叫他占了个首辅的位置。谁料他竟能“洗心革面”,忧陛下之忧、喜陛下之喜,比虎贲军还虎贲军,大有把茅坑占到死的架势。次辅方坚当真是想踹死他的心都有。
林望舒淡定从容,我都混过五个皇帝了,顺势而为的手段,岂能叫小辈比了下去?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方坚,老夫昔年混成高官之时,你还在兵部出不了头。想要首辅的位置,且熬着去吧!
公然卖女儿之事,后世都无法禁绝。既非现有的生产力可强求,刚出月子的管平波懒得自寻烦恼。处理完行政上的日常琐事,又留下都督府几个人并太子甘临,把裁军之事提上了议程。
天下大定,将兵解甲归田乃大势所趋。除却常规部队与修路的工程兵外,差不多的都要转业或退伍。否则供养压力太大,长此以往,必成为朝廷的重大负担。
镇抚部长唐志敏道:“四海暂未尽数荡平,臣以为迁都之后再裁军方是合适的时机。”
管平波点头道:“我并不打算立刻裁军。只裁军非小事,何人该裁撤,何人该挽留,是个细致的活。再则退伍军人的生计该当如何?这些我们该早作预备才是。技术兵不怕,他们多有一技之长,便是离开军营,只怕各厂矿都要抢着要。战兵则得做上岗培训才行。”
紫鹃道:“许多战兵家属随军在后勤。如若裁撤,自是要跟回原籍。后勤要跟着削减么?”
管平波道:“军人少了,军需自然少了。多出来的工厂我预备转为民用。亦可解决部分退伍军人的就业问题。”
孔彰道:“多数战兵还是想回乡种田的。集中教授他们农田水利知识才是当务之急。陛下实行的农村合作社,有些地方好,有些地方不好。原先无人可用,只得忍了。如今有了退伍战兵,行政用人不再捉襟见肘,那些个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的,该撤的便撤。省的激出民愤,到头来剿匪花费巨大不说,常规军养的多了,全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