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蹊沉默片刻,而后说:“他让妈妈难过,还让妈妈这么辛苦!”
蒋妤沉了口气,小蹊才三岁,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他从哪里听来的,或者是看来的。
毕竟网络上关于她和许薄苏的流言无数,或许是保姆,或许是邻居,又或许是幼儿园的老师聊到的八卦被他听了去。
但无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蒋妤还是希望他能单纯的看待这件事。
“小蹊,妈妈之所以难过不是因为他,而妈妈之所以这么辛苦,也不是因为他,妈妈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而难过辛苦的。”
蒋蹊捏紧了拳头,气鼓鼓地说:“所以他才不是我的爸爸!小蹊长大了,一定不会让妈妈这么难过辛苦的,可是他这么大了,还让妈妈这么辛苦难过,他就不是我爸爸!”
“小蹊……”
蒋蹊抱着蒋妤的手臂呜呜直哭,“不要爸爸,小蹊不要爸爸,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有了爸爸的话,爸爸会把我抢走的,以后小蹊就见不到妈妈了……呜呜呜……”
滚烫的眼泪砸在蒋蹊手臂上,那灼热的温度似乎也灼烧了蒋妤的心。
一直以来她最为担心的,就是许薄苏知道蒋蹊的存在后,会抢走他,直到后来许薄苏保证,不会带走蒋蹊,她这颗提心吊胆的心才安稳。
从小蒋蹊和她相依为命,在蒋蹊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人。她尚且不能容忍别人将蒋蹊抢走,自然,只有自己的蒋蹊也不会愿意从自己身边离开。
所以,这种流言对于蒋蹊而言,会让他多么惊慌。
“你听谁说的?”
“花花说的,她就是,爸爸和妈妈离婚之后,她的爸爸不让她见妈妈。”蒋蹊哭得直打嗝,双眼通红,眼泪不停地流,长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黏在上下眼皮,一道道泪痕划在脸上,无比惊恐地望着蒋妤,仿佛释放了许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恐惧,两只手死死抓住蒋妤的手臂不放,可怜至极。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爸爸……”
蒋妤连忙安抚他,“小蹊乖,妈妈怎么可能会离开小蹊呢?是小蹊误会了,妈妈是永远都不可能让小蹊被别人带走的!”
听到蒋妤的保证,蒋蹊稍稍止了哭声,却还是一颤一颤地打着哭嗝,“那……那爸爸呢?”
蒋妤给他擦着眼泪,“宝宝是妈妈的,爸爸也不行。”
蒋蹊自己拿手背擦眼泪,郑重点头,“宝宝是妈妈的,爸爸也不行!”
“好了,不哭了,要相信妈妈,对不对?”
“……对!”
蒋妤看他哭得头发都汗湿了,一模内里的衣服,也摸到了汗意。
也许是哭得累了,没过多久,蒋蹊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可即使是睡着了,睡梦中还在一颤一颤的打着嗝,眉睫不安的颤动,手心紧紧抓着蒋妤,片刻不让她离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杯水以及几颗药递到了蒋妤面前,“先把药吃了。”
蒋妤轻轻握着蒋蹊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轻轻掰开。
柔嫩的手心里全是汗。
“谢谢。”蒋妤疲惫道谢,接过许薄苏手里的药,一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水有些凉了,蒋妤喝了两口也就不喝了,放到一侧,抬头便瞧见了许薄苏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神,正凝眉望着蒋蹊。
“你都听见了?”
许薄苏点头。
“他……”蒋妤脑子一片混沌,所有想说的话似乎找不到由头,疲惫感铺天盖地,几乎让她失去了解释的力气,“以后,我会多花时间陪陪他。”
许薄苏沉默地点头。
刚才在门外,蒋蹊与蒋妤说的一切,他全数听见了。
蒋蹊那些话无可厚非,说到底,他对于蒋妤和蒋蹊而言,是个外来者,三年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甚至于在几个月以前,蒋蹊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在蒋蹊的世界里,父亲这一角色是陌生的,自己突兀的闯进,孩子根本无法接受。
而对于一个女人,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的依靠,是绝不会把躯干挺得这么直的。
许薄苏看着昏昏沉沉,却依然挺直了脊背坐在床边的蒋妤,眉眼微沉。
太要强了。
即使在病中,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许薄苏在蒋妤身边坐下。
蒋妤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因为刚吃完药的缘故,格外的困顿。
“你先睡一会,一个小时之后我叫你。”
蒋妤探了探蒋蹊的额头,摇头,“不用了。”
她想的是,一个小时而已,她还能撑住。
可是蒋妤却小瞧了自己的病,没过十几分钟,上下眼皮耷拉在一起,再也没有睁开的力气。
许薄苏看着趴在病床边缘睡着的蒋妤的侧脸,也许是因为连日的工作而导致的疲倦,蒋妤脸色很不好,即使在睡梦中,眉心依然紧蹙,分外不安。
这样虚弱的蒋妤毫无平日里的坚强与凌厉,毫不设防的模样,蓦然让人升腾几分怜惜。
许薄苏的手伸了过来,却僵硬而又沉默的在蒋妤头顶上方停住,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手收回。
“蒋妤,你对我,是不是很失望?”
第103章
许薄苏很清楚,是自己,给蒋妤造成了婚姻的阴影,是他让蒋妤变得不得不坚强的模样。
母子本弱,为母则刚。
许薄苏又想起了蒋妤在第一期节目上款款而谈的那些话。
无数次想要终止自己的生命,却因为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而放弃。
整整三年的挣扎……
许薄苏看着蒋妤随意搭在床上的手臂,手镯下的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是一道浅白的痕迹。
渐渐入冬的天气开始转冷,医生的白大褂里已经添上了厚重的毛衣,路上已有不少行人穿上了棉袄,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疾步而行。
可以预料,这将会是个很冷的冬天。
许薄苏搭在床沿的指尖微微发颤,从空气中感受到的凉意,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经历过的。
那寒意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许薄苏错觉的认为,自己似乎要被冻僵之时,伏在病床上的蒋妤动了动,随后从睡梦中清醒,猛地回神。
许薄苏曲着僵硬的手握了握,感觉到了血液的温度流遍四肢,体温回暖,压低了声音问道:“好些了吗?”
蒋妤点头,没有说话,揉着疲惫的眉心,转动僵硬的脖子,小小睡了一会之后,比之之前总算要舒服了点。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蒋妤探了探蒋蹊的额头,感受到蒋蹊额头的正常温度后,松了口气。
随后医生前来检查,检查结果是已经退烧,可以出院。
出院前医生出于职业本能,再三强调需要注意的事项。
蒋妤一字一句记在心里,连连道谢。
蒋蹊一直趴在许薄苏肩头,睡得昏昏沉沉的,也没醒,无奈之下,蒋妤只好接受了许薄苏将其送回家的建议。
到家已经晚上九点,整个混凝土建造的城市被灯火笼罩,漆黑的夜空仿佛被烫出了一个个洞。
许薄苏轻手轻脚将蒋蹊放在床上,蒋妤用热毛巾准备给蒋蹊擦身体,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盖上被子退出了房间。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还有客厅里那个大麻烦,心力交瘁的蒋妤叹了口气。
刚酝酿好与许薄苏的客套话,却没想到许薄苏却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疲惫之中的蒋妤似乎连反应都慢了几拍,听了许薄苏这话微楞,隔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接下许薄苏的话,“今天多谢你,慢走。”
许薄苏站在原地,定定看着蒋妤。
蒋妤迎上他的目光,“我送你。”
说着,抬脚往门口走。
几乎是不可闻的,蒋妤听到一声叹息,随即听见了许薄苏的脚步声。
门口许薄苏停下脚步,顿了顿,“很晚了,你早点休息,蒋蹊有什么事……”
“我以后会注意。”
许薄苏脸色淡然,点头离开。
不用应付许薄苏,蒋妤慢慢走向浴室,舒服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带着一身疲惫,安然入睡。
她和许薄苏之间,原本早就无话可说了。
***
翌日一早,蒋妤确认了蒋蹊的身体状况无碍之后,早早去了星光园,处理完昨天堆积工作,节目组员工也陆陆续续到位。
最近节目逼得紧,节目组不少员工加班到深夜,多得是回家草草睡一觉,第二天脸一擦便来了星光园。
蒋妤在办公区域环视一圈,没见陈轲人影,但蒋妤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随意嘱咐了,等陈轲来了,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可蒋妤在办公室工作到下午三点,也没见着陈轲,随即一问,结果发现,不止是陈轲,就连陶蓁蓁也不在。
“他们两这一天去哪了?”
节目组员工纷纷摇头。
蒋妤打了两人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有问题。
陈轲与陶蓁蓁不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陈轲有无故消失一周的前科暂且不说,但陶蓁蓁就算是请一小时的假,也会去她办公室找她批的,手机永远是24小时在线,从不存在关机找不到的人时候。
节目组一直跟着陶蓁蓁的摄影师景至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昨天发生了一件事,我听陈轲说,他要去调查来着。”
“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四川一家私营企业的仓库发生了特大火灾,连着烧了四五个小时,仓库里的东西都烧没了。”
“仓库?什么仓库?”
景至将新闻调出来给蒋妤看,“就是这仓库,也就是之前咱们开会时讨论过的,两年前存放救灾物资的仓库!”
蒋妤将那则新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恰好秦邵来了,蒋妤招他过来,问道:“秦邵,你看看,这个仓库是不是就是你拍下的华心存放救灾物资的仓库?”
秦邵似乎是一夜没睡,眼底的黑眼圈以及眼睛里的红血丝一目了然,只看了一眼,点头,“是……没错,就是这个仓库。”
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声音嘶哑,精神萎靡不振,可脸部紧绷的线条却将他的此刻的愤怒显露无疑,“他们竟然把这个仓库烧了!”
蒋妤看向景至,“你刚才说陈轲要去调查是怎么回事?”
“陈轲说,为了防止华心慈善销毁证据,所以他去查关于去年捐赠希望小学的具体账目。”
蒋妤登时便怒了,“他去查?他去哪查?!”
很多时候,新闻为了查明真相,得到证据,会有新闻记者卧底暗中调查,从中取证,从而揭露隐藏在其中的污垢与蛆虫。
这类记者称之为调查记者。
但很多时候,调查记者的处境是极其危险的,在暗中调查访问中一旦暴露,面临的,都将会是生命的危险。
蒋妤的一个前辈,因为调查残疾人乞讨的内幕与真相,被拐卖残疾人乞讨的团伙发现,从此以后就失踪了,他的妻子找了他许久,最终辗转在一个天桥上,发现了双目失明,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四肢被残忍砍断的他。
蒋妤听说过这么一个同行,暗中调查贪污受贿一案,所得的资料寄往最高检察院,最终一大批人落马。可结果是,这名记者时隔一月后,深陷牢狱之灾。
没权没势的记者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揭露这社会不公,光靠一腔热血还远远不够,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在八年后,一个个摇头沉默,苦笑着转行的记者最为清楚。
《真相周刊》整个组里只有秦邵是调查记者,有过卧底调查的经验。
蒋妤问他,“你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吗?”
秦邵眉心紧拧,问景至,“陈轲有没有具体说去哪调查?”
景至摇头,“这个他没说。”
秦邵思考了片刻,而后将陈轲的电脑打开,翻阅了陈轲电脑里的资料之后,最终将箭头指向了一家公司。
“华善?”
“这个华善我知道,虽然看起来和华心慈善没有多少关系,但其实这是个替华心慈善洗钱的公司。”
“洗钱?”
秦邵点头,沉声道:“这个也是我最近才查到的,根据法律条例,用于慈善的资金,可以免一部分税收。”
“你的意思是说,逃税?”
“有这个可能。”
蒋妤眉心紧拧,慈善机构这其中水有多深,背后的利益链延伸有多长,没人知道。
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太多了,而利用善心而满足自己贪欲的人,亦不在少数。
秦邵沉眉,“报警吧。”
景至提出疑问,“可是失踪不到24个小时,警察会受理吗?”
蒋妤坚定道:“报警!不管怎样,总比坐在这什么也不做的好。”
说完,蒋妤利落走进办公室,拿起电话拨通了陈瑾的电话,告知了陈瑾有关陈轲的情况。
亲兄弟,陈瑾绝不会坐视不理。
如蒋妤预料的一样,陈瑾听到陈轲的消息,当即表示会想办法。
陈轲与陶蓁蓁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约莫是半小时后,有警察上门,来询问关于陈轲与陶蓁蓁的情况。
这件事始终没有证据,仅仅只是猜测而已,而警察也表示虽然可以立案调查,但也只是尽全力去查。
拿不出证据,单方面表示是华心慈善的人搞鬼,算是诬陷。
警方也绝不可能没有证据便针对某个目标进行搜查。
蒋妤等人焦灼的等到了晚上八点,警方这才传来消息,证实陈轲与陶蓁蓁是在华融大厦里失踪的,随即警方在华融大厦里展开调查与搜索,但结果一无所获。
陈轲电脑里的资源全数转移到了蒋妤电脑上,她查看着这些天陈轲的调查结果,无论是华心慈善,还是华善有限公司,亦或者是华融大厦,所有的结果都针对于同一个名字,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