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咬牙,“蘅蘅,撞你的是……小威!”
“什么?”步蘅揉了下眼睛,放开手,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许香玉顿时咬牙切齿,“还不是王心雨那个死丫头!我先前就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小威非不听,现在到底还是被她给害了!”
接着又把儿子跟她说的怎么被拽怎么撞车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直叹儿子也是受害者,把责任全给推王心雨身上去了。
步蘅心想,就算是那个女孩拽步威导致的,那也是步威喝酒在先,他就不应该开车。而且撞人之后他居然逃逸,更是错上加错。
许香玉之前已经找过王心雨,对她又是打又是骂,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才来找步蘅。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还好撞的是步蘅,说两句好话就是,她总不能跟自己弟弟过不去。要是撞了别人,赔钱坐牢一个都少不了。
她苦着脸,“蘅蘅,你看这个事情怎么办?小威昨晚就被带走,律师说可能会判三年以下。”
“这么严重!”步蘅惊讶,着急地说:“现在是警察抓住他了,我也管不了啊!”
许香玉抓住她的手,“这样,你就说没受伤,再写个谅解书,去跟警察求求情,说我们私了,我再找人疏通疏通,小事化无。”
“嘶......”步蘅故意一副疼痛的表情,“二婶您轻点拽我手,我胳膊缝了七八针呢!”
她心里却在想,这事已经在网上发酵,网友都在监督警察部门处理这事,恐怕已经不是什么求情私了能解决的。
许香玉忙松了手,急了,“蘅蘅,小威可是你弟弟,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吧。等以后我跟你二叔老了,他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步蘅心中冷笑,觉得二婶说出这种话可真是急糊涂了。
步威怎么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将来就是不结婚也会想办法生自己的孩子,好好教育他,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也不纠正她,只是捂着胸口假装咳嗽,咳得有气无力。
她心知,步威这次的事有关部门一定会秉公处理,自己出具谅解书也只是坐牢时间长短的问题,而且终生禁驾是免不了的。
所以,不管是坐一年牢还是三年牢,她和二婶家的梁子是结定了,那还不如趁着这事把之前的账要回来。
打定主意,她在许香玉焦急的目光中说:“二婶,我车还不知道被拖到哪里去了,您帮我查问查问吧!”
又深深叹了口气,“估计是报废了,二叔他货款收回来没有啊?本来还不急我想旧车也能再开开,谁知道碰到昨晚这事,这车是不得不买了。”
许香玉一愣,明白过来,心中来气,嘴上连忙表态,“刚收回来的,我回去就让他给你打款。”
说着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蘅蘅,你先把谅解书给二婶写了。”
步蘅没接,咳嗽两声说:“这个不急,等公诉了再写也来得及。”
许香玉没想到步蘅跟她来这招,心里气得直哆嗦,再想想儿子在拘留所被吓得哭着喊着让她救他出去,咬咬牙站起身,“我现在就回去让你二叔打钱。”
已经到这个份上,步蘅也不躲闪,温和地笑笑,“行,那我等着。”
许香玉气得七窍生烟,提起包就走了。
步蘅冷淡地看着她离开,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
六点钟,护工准时把饭送来。
拉开小桌板吃完晚饭,步蘅决定下床到走廊外面溜达溜达消消食。
周慕修是七点到医院的。
昨天离开,还了饭钱就算两清。不管她是男女关系复杂还是另有隐情也好,他都不准备再和她有什么瓜葛。
今天白天开了一天会,散会以后他直接从公司出发去机场,准备赶九点的飞机飞法国。
车子路过医院时,她缝针时苍白无措的脸就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浮现。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家人是不是已经过来?
他告诉自己,只是花几分钟门外看一眼就好。
于是,让司机调个头,车又开回医院。
进入住院部等电梯,电梯一直不下来,他竟觉心急,直接爬楼梯上七楼。
等到她病房门口,发现门没关,里面也没人。
她的外套和包却都还在。
屋里和他昨晚在时没什么变化,一天过去旁边的柜子上一束花一粒水果都没有,明显没人来探望。
再到外面找找,发现她正站在电梯不远处的自动售卖机面前拿着手机扫码。
她的样子并不好,宽大的蓝色条纹病号服外面绑着固定胸带。拖鞋大概是医院的,不那么合脚。头发已经及腰,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狼狈。
她直着上半身正慢慢蹲下去,从取物口拿出一包白色的什么东西。
他悄悄走近,看到售卖机上写着:一次性内裤,成人纸尿裤。
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蹲在地上喘着气。
心脏突然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怕她尴尬,他转过身,飞快地离开。
第8章
周慕修从七楼一刻不停地走下楼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大冬天,手心却在出汗,想起刚才她瘦弱的背影,更是心烦意乱。
司机打电话过来,已经在催他。
走到一楼门口时,一名面色不善的中年男子狠狠撞了一下他肩膀,连头都没抬一下。
而他旁边跟着的中年女人拉着他胳膊也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嘴里在不停地抱怨,“你是没见到那死丫头怎么对我摆脸色,步威还在关着呢,她竟然趁火打劫!”
随即又低低骂了一句,“怎么没把她撞死,跟她死鬼爸妈一起做伴去!”
中年男子停下来呵斥,“你少说两句!你平常关系跟她处好点,今天会这么麻烦?”
周慕修已经走出去几步远,不由停住脚回头看那两人。
步蘅消了食,回病房床上正准备打开电脑工作,没想到二婶去而复返,把许久不见的二叔也给叫来了。
许香玉下午还气冲冲的呢,现在又是一副面慈心善的样子,坐到步蘅床边说:“蘅蘅,你二叔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你出事,立即就要过来看你。”
跟厚脸皮的人打交道就得比她脸皮还厚,步蘅也当做下午的事没发生过,浅笑,“谢谢二叔二婶!”
心中却想,这对夫妻两手空空哪有一点真心探病的意思?
步宇西已经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漠不关心地看一眼侄女,“蘅蘅啊,你的意思你二婶跟我说了,但是厂里今年确实没赚到钱,就不能给你分红了。”
步蘅也不说话,被烟呛得咳嗽一声,手挥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许香玉给丈夫使个眼色,步宇西不情不愿地把烟掐了。
步蘅这才说话:“二叔,您刚才说没赚着钱?可据我所知,虽然不如往年,今年的总利润可也还是有四百多万的。”
步宇西放下翘着的腿,怀疑地看她,“你怎么知道?你看过财务报表?”
步蘅笑笑,“难道二叔觉得我不应该看?”
步宇西语塞,板着脸瞪了一眼许香玉。
许香玉嘴巴张了张没说话,许诚是自己侄子,一向谨慎牢靠,对自己言听计从。没想到这次胳膊肘往外拐,不由气愤不已。
步蘅心里倒是希望许城被二婶责骂借此离开乌烟瘴气的步履,别让这里的事耽误前途。
不过,人各有志,这事她管不了。
又说:“二叔二婶你们也得替我想想,档口赚钱不多,顶多够一点基本开销。若是想要买点大件的东西,我就只能靠年底这点分红了。”
许香玉不相信,“你妈你外公就没留钱给你?”
步蘅冷眼看她,语露讽意,“您不知道?当初要扩厂,我爸妈可是把挣的钱全都拿出来投厂里买新设备了,可不比有些人捂着钱袋子只进不出。至于我外公,他老人家退休前就是个普通的老师,存不了多少钱,他给我买的甲壳虫如今还在修理厂躺着呢!”
许香玉心虚,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侄女今天话里句句带刺,知道这次不分红给她,她是绝不会写谅解书了,儿子很有可能就得坐两三年牢,那种苦他哪受得了!
现在自然是儿子最要紧,她忙使眼色给丈夫,让他退一步。
步宇西却无动于衷,“蘅蘅,你听我的,这钱先缓缓,明年一定让你跟着二叔赚大钱!”
步蘅不解,“明年?二叔是找到大客户了?”
步宇西面露得意,“我跟你直说吧!我在南城金湖镇看了一块地,这块地已经被我好兄弟吃下来,他答应分一杯羹给我,现在就是准备钱的事。”
步蘅难掩惊讶,“这事没个大几千万干不成吧!”
“那是。”步宇西早有准备,看一眼许香玉。
许香玉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步蘅。
步蘅一看,竟是股权转让协议。
步宇西道:“如今这个大环境开工厂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那些工人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缠。还不如把厂子卖了投资房地产,到时挣的钱我们还按占股比例分。”
步蘅现在巴不得跟二叔把经济上的关系解除,二叔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好吃懒做还自以为是,靠着自己父亲和哥哥吃饭,父亲哥哥相继去世后他就一直在吃老本,工厂管理越来越混乱,才会在他手上一步步没落成现在这样。
因此,步蘅根本不相信二叔有多好的投资眼光,但是把工厂卖掉她倒是乐见其成。
她先粗略地浏览一遍转让协议,点头,“我同意转让股权,但是我不参与投资,劳烦二叔把我的那份钱给我就行。”
步宇西一听脸彻底沉下来,“步蘅,先前跟你商量那是顾忌叔侄之情。我是你长辈,现在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你都给我把字签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步蘅冷笑,这么多年了他们招数一直没变,无非就是先软后硬。当年她爸妈死的时候,他们就是来的这招。
她十七岁时没让他们欺负了去,现在更不可能!
她语气强硬起来,“那我们法院见吧!包括这次交通事故,你们必须对我进行赔偿!”
并且,她也不打算写那什么谅解书。酒驾撞得别人车毁人伤,他们到现在都没说一句步威错,没替步威对她说一句抱歉,他们不把她当亲人,还想让她顾念叔侄之情?
她没资格替他们管教儿子,那就让法律来管!
“你!”步宇西腾地站起来,手指着步蘅,“当初是老头子看你可怜,让你继承你爸的一半股份,你不要得寸进尺!”
“笑话!我是我爸唯一的女儿,难道不应该继承他的遗产?”
步蘅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按床铃。
许香玉今天接连被步蘅刺激到,在一旁气急败坏地骂,“也就是你妈生不出儿子,要有个儿子,你能得到这么多东西?恐怕连汤都喝不着!”
步蘅盯着她,语气越发冷静,“你倒是有个好儿子,现在还在拘留所蹲着呢!”
被戳到痛处,许香玉气得站起身就要朝步蘅动手。
步蘅早防着她,头一偏,手已经摸在床头呼叫器上。
门口却适时传来一个声音。
“步小姐!”
步蘅抬起眼,看着推门进来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面容清俊。左手抱着一束鲜花,右手提了一个水果篮。
径自走到床头柜子旁,把东西放下。
转过身冷冷看了一眼张着手的许香玉。
许香玉被震慑到,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周慕修又扫视一眼沙发边的步宇西,语气清冷:“我是步小姐的代理律师,将会代理她股权转让以及交通事故的一切事宜。”
步宇西和许香玉彻底愣住了,以为步蘅今天这么强势原来是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请好律师对付他们。
周慕修站在步蘅面前,声音不急不慢,
“我们先说交通事故的事,交警已经认定贵公子全责,鉴于这起事故对我当事人造成的严重伤害,要求你们对我当事人进行民事赔偿。综合考虑医疗费,住院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以及保险以外的车损等费用,要求你们赔偿五十万。”
步蘅在他身后算了算,五十万多了点。
许香玉尖叫起来,“五十万?又不是撞死人!”
指着步蘅,恶毒地嚷嚷,“撞死了我掏五十万!”
周慕修冷笑,“由于你们不仅不心怀愧意,还一直对我当事人进行辱骂和精神伤害,我会强烈要求法院从严处理,让贵公子坐足三年牢,一天都不会少!”
许香玉眼神惊恐,再不敢说话了。
第9章
许香玉夫妇见势不妙,很狼狈地走了。
周慕修搬了一只凳子坐到步蘅床边,从果篮里拿了只柑橘,剥好皮递给她。
“谢谢!”步蘅伸手去接,又瞧了眼花,由衷地说:“花很漂亮。不过,你真是律师?”
听他刚才说的头头是道,她是真的有点怀疑。
周慕修却说:“我认识一位很有名的律师,我让他明天联系你。”
这正是步蘅现在最需要的,她没拒绝,“好,多谢!”
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很甘甜。
她轻轻咀嚼着,看他一眼“你过来看我?”
“路过。等一下去机场。”
周慕修语气淡淡。
事实上,原先的航班已经赶不上,他让助理改签了十点半的飞机。
两人都没再说话。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步蘅指着果篮,“橘子很甜,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周慕修拿旁边的纸巾擦擦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柔和,“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