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白一墨
时间:2018-09-08 07:41:37

  这样的恐惧,会激发她体内一股潜藏的力量,暂时把她从盔甲一样的壳中抽离出来。
  鹿鸣无所顾忌地看着他,心里有一股冲动,想冲上去,想抱他一下。可双脚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动。
  她心里难受,突然转身,跑到树底下,双手合成喇叭状,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
  “喂!我要走啦!再见!”鹿鸣连喊三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声音在峡谷里回荡,响彻天际。
  回声是空谷中灵魂的声音,她把灵魂留在了这里。
  这样似乎能给她一点安慰。
  “回去吧。”她声音有些嘶哑,转身,撞上他的视线。
  靳枫凝视着她,没有动。
  山风吹来。
  桃花树的花瓣,骤雨一样急急地掉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蓝色披毯,仿佛洒落的牛奶被风吹着晃动,更像是孔雀未张开的屏。
  女人明眸黯然,片刻前,荡漾在她身上各处,眼底、脸颊、嘴角乃至黑发间的光彩,瞬间消失了。
  靳枫心口抽痛,几步跨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向他。
  她像个水晶球跌落在他怀里。
  他小心翼翼地接住,双臂像羽翼般团团把她包裹住,手中提着包掉落在地,目光掠过女人的唇,锁住她的眼睛。
  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不时划过他的胸口。发丝那么柔软,只是轻轻地划过,为何像千金重锤般砸在他心脏处,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鹿鸣也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
  她喜欢被他抱着,仿佛只要他把她抱在怀里,她就会感染他的性格。
  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性格,像风一样自由,不受这个世界的羁绊,那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一面。
  两人身体紧贴,视线缠绕成了死结。
  她感觉到他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传来春雷般的巨响。
  这是她迷恋的声音和节奏。
  靳枫俯身靠向她,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异常灼人,鹿鸣心开始乱了。
  她差点忘了,他的怀抱还有一种功能,能扰乱她的思绪,不管平时多理智,多冷静,到了他怀里,她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她,闪亮得像一只奔跑的野鹿,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能感觉到最强劲的风掠过心尖带来的震颤。
  “恨过我吗?”他声音低沉,暗哑,清凉,像山谷里的风回旋过脸庞的感觉。
  “你找过我吗?”她反问他。
  “找过。”
  “找了多久?”
  “很久。”
  “……”鹿鸣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心不受控制地颤抖。
  靳枫看着她眼底涌上来又被逼退的液体,心剧烈震颤了一下,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张口咬住她的唇。
  几乎是同时,她踮起脚,仰头,把唇贴向男人的唇。
  ……
  
 
第26章 
  男人抿住她的上唇, 放开,舔了一下她的下唇。
  带着戾气的舌,撬开她微阖的唇, 怒兽一般往前狂奔, 闯入她嘴里, 捞住她的舌,细细地品尝, 像在咀嚼酒酿圆子鸡蛋羹里面的糯米圆子。
  鹿鸣呼吸很快变得急促。
  他吻得越来越用力,仿佛饥饿许久的雪豹, 不受控制地品尝美味的猎物。
  疼。
  鹿鸣皱眉,下意识地推了他一下。
  他按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 一上一下, 一手往上滑, 勾住她脖子,另一只手落到她的脊背上, 把她的身体用力按向他。
  他像是一只被困了许久的猛兽,突然被放出牢笼。
  长久以来,那个连想到名字都会让他颤抖的女人,变成一股残忍的力量,把他体内所有的兽性都逼了出来。
  他疯狂地撕咬着她的唇舌。
  血腥味。
  鹿鸣眉皱得更厉害了。
  可她不得不承认, 她心里并不排斥。
  甚至……她迷恋他这种野兽一般直接赤裸地咬吻。
  压抑许久的心, 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鹿鸣感觉心脏像被挤爆的气球, 填充在里面几乎让她窒息的闷气,全都释放出来。
  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 随着男人炙热的舌在她口中搅动的力度,指甲越抠越深,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山洪爆发。
  一场地震般的战栗来临。
  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树木,青草,桃花……都在颤抖。
  ……
  包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回荡在寂静空旷的山谷里。
  狂热激烈的吻,最终被这种刺耳的声音掐断。
  靳枫放开了她,胸腔剧烈起伏,气息粗喘得厉害,视线落在她唇上,用拇指把她嘴角的血丝抹掉。
  他把她的包从地上提起来,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接电话。”
  鹿鸣以为是周笛的电话,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她妈妈,脊背瞬间发冷,整个人仿佛跌进了冰窟窿里。
  不是在山谷里吗?为什么还有信号?
  她按下接听键,双手捧着手机,放在左耳边
  “妈妈,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啊。”电话里传来微怒却极力克制,仍不失教养的声音,“妈妈没有急事就不能找女儿吗?”
  “能的。”鹿鸣回头看向靳枫。
  他走开了一段距离,背对着她,举着她的相机,正在拍照。
  “呦呦,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都不接妈妈电话的。朋友圈里也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了。”
  “……”她竟然忘了更新朋友圈!
  “我刚给宇修了打电话,问你们打算怎么过年,他说听你的。”
  有那么一刻,鹿鸣有种冲动,想告诉电话里的人,她和钟宇修什么事情也没有。但冲动持续的时间很短,思忖片刻之后,她说出口的还是那句老话:
  “我还没想好呢,妈,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好不好?”
  “你们要是不想去什么地方玩,又不想回北京,我跟你爸就去温哥华,陪你们过年吧,妈妈实在太想你了。”
  “千万不要!”鹿鸣头皮发麻,“妈,你别折腾了。你心脏不好,爸爸不是说你不能坐长途飞机的吗?再说,圣诞节的时候,我回去看你们了呀。”
  鹿鸣好言好语,终于把她妈妈说服,挂了电话,心累极了。
  人呢?
  她环视四周一圈,靳枫正趴在悬崖边缘,相机镜头对准V型山谷对面峭壁裸露的岩石。
  雪豹?!
  鹿鸣跑过去,在他旁边趴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你拍到雪豹了吗?”
  “自己看吧。”他声音里有情绪,很复杂,似是不悦,又像是懊恼,站起来把相机递给她,自己走到一边去了。
  鹿鸣接过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一只雪豹立在山巅,像个王者一般俯视大地,似是在搜寻猎物。
  她抬头仰视站立在旁边的男人。
  他俯视着山谷,身材高大颀长,表情神秘、霸气、隐忍,真的像极了雪豹这种美丽而濒危的大型猫科动物。
  “回去吧。”
  他突然转身,伸手拉她起来,什么也没问,只看了她一眼,把她的相机拿过去,装进相机包,让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安静。
  ——
  回到小森林,靳枫没有下车,看向副驾座上的女人。
  “你上去休息,我出去办点事。”
  “是不是去支队?我不用一起去吗?”
  “不用。我先去一趟火场,再去支队。”
  “今天晚上又不回来吗?”鹿鸣听出他好像是这个意思。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她,“晚上你一个人怕不怕?”
  她刚想说怕,他下一句堵住了她的开口的机会。
  “怕的话我再让云杉来陪你。”
  “不怕。”鹿鸣转身推开车门,提着东西跳下车。
  靳枫去了一趟火场。看一看火灾后的现场,能让他冷静。
  只是,冷静会让他想起那些平常刻意不去想的事情。
  他的两个父亲,一个含恨而终,一个被火烧成了植物人,留给他一副沉重的枷锁。
  他该如何卸掉这幅枷锁?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快马加鞭,解决所有的问题。
  靳枫理清思绪,平静下来。
  他回到支队,夜幕已经降临。
  办公室内,胡卿民和应龙正在聊着什么。
  “这次山火幸亏有目击者,不然,未成年儿童玩鞭炮引发森林火灾,估计就这么蒙混过去了。一定要严查,哪个王八羔子,竟敢这样胡作非为。”
  胡卿民义愤填膺,右手握拳,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火灾发生的时候,有人见过这个王八羔子,不是别人,正是……”应龙身体前倾,低声说了个名字。
  靳枫走进来,他们的讨论停止。
  “什么人,可以直接说出来。”靳枫人虽然平静,胸腔内莫名窝着一股火,声音比平常高了半度。
  应龙当然不会说出来,站起来。
  “大队长,那我先去忙了,那十五个偷伐罪犯,我会继续盯着,挖掘更多线索,尽快找出主犯。”
  胡卿民挥了挥手,让他先走,又招手,让靳枫坐下来。
  “昆伦,你都受伤了,这段时间多休息,后面火因调查的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多想,都是为了工作。”
  “不是他。”靳枫语气笃定,“我用人头担保,绝对不是他。”
  胡卿民脸上的笑容僵住,“你知道我们刚才说的是谁?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相信他们,就跟他们每次在生死关头,相信我能带领他们成功突围一个道理。”
  胡卿民沉默半晌,才叹息道:
  “说实话,每次扑火战斗,看他那么卖命,我也不相信他会纵火,或许这次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样,这次火因调查还是你去负责,毕竟你是负责森林消防的队长,防火、扑火,火因调查,都属于你的职责。”
  靳枫并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语气缓下来,“大队长,你放心,不管查到是谁,我都会秉公处理。”
  胡卿民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他注意养伤,才离开。
  靳枫打了个电话,把张小雄叫到了办公室,让他坐,他自己仍然站着。
  张小雄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三哥,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家里休息呢?”
  “没事。”靳枫趴在长沙发上,让他坐下,“牛皮糖吃完了吗?”
  “……”张小雄呆愣地看着他,脖子像折了一样,低下了头,“三哥,我想我应该离开这里了。因为我,你一直被大队长说。这次还因为我受了伤。对不起。”
  “离开以后去哪?又去跟那些人鬼混?”靳枫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你就没什么其他话跟我说?”
  火灾发生的时候,张小雄刚好就在附近,和前去扑火的大部队汇合,直接参加扑火。
  袁一武在火源附近找到鞭炮纸,顺腾摸瓜,找到了这家鞭炮作坊,老板指证,张小雄最近去他们那里买过这种鞭炮。
  靳枫知道,这些都是表面,张小雄不可能是纵火的人,但想听他亲口解释,没想到他又说要离开。
  “如果你这个时候走了,就等于直接承认是你纵火,即使事后查明了真相,你也会被人扣上这顶帽子。就和你以前的遭遇一样。即使你现在已经远离毒品,在别人眼里,你还是摘不掉瘾君子的标签。”
  张小雄双手捧住脸,弯下腰,半天没出声。
  靳枫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Chapter 19
  张小雄直接用手臂抹掉眼泪,接过水杯。
  “谢谢三哥。”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每一次逃避,都会给你未来的人生添一笔债,最后你会被债压死,寸步难行。”
  张小雄叹了口气,他已经觉得是这样了。
  曾经他的人生多风光。
  原本他只是一个木工,后来做家具生意,赚了很多钱,房子,车子,老婆,儿子,一下子都有了。
  后来染上了毒品,钱没了,妻离子散,所有的一切都像流水一样,怎么流进来,又怎么倒着流回去。
  他风光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来巴结他,他落魄了,那些巴结过他的人都当他是狗屎,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队里这帮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还把他当人看。
  如果不是靳枫帮他戒毒,让他留在消防队,他可能早就死了一千次了。
  从头再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犯过错的人,即使什么也不做,一旦出了什么事,也会莫名其妙被人怀疑。
  张小雄想起来就绝望,也很气愤。
  “三哥,我是去买过鞭炮,但我真的没纵火。”
  “那山火发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火灾现场?”
  “我……三哥……我……”张小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靳枫让张小雄先回去,他在办公室里,忙到十点来钟,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显示是鹿鸣,他大脑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敞亮,危险。
  铃声停止之前,他接了电话,“怎么还没睡?”
  “我都还没吃晚饭,怎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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