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随便找点吃的填肚子,我马上回家。”
靳枫把桌上的东西胡乱整了一下,关掉电脑,快步往外走。
——
回到小森林,靳枫直奔厨房。
鹿鸣正在厨房内忙碌,灶台上一片狼藉,锅炉里热气腾腾。
她右手拿着勺,不断在锅里搅动。
“你在煮什么?”靳枫探头往里看,闻到一股酒味。
锅里面的不知道是汤还是水,上面漂浮着一些圆圆的球状物体,大小各异,形状不一。
“酒酿圆子鸡蛋羹,”名字太拗口,她念得有些费力,“为什么我加了那么多东西进去,还是那么稀?”
“你没加生粉收水。”
“生粉是什么?”她站着身体,很疑惑地看着他。
靳枫伸出去拿生粉的手缩了回来,盯着她看了两秒,回答:“生粉就是,你们女人化妆的时候,打底用的粉。”
“那个我有啊,我去拿。”她放下勺子,转身就跑。
鹿鸣跑到门口,觉着不对劲,吃的东西里面怎么可能放化妆品?!
她折回来,走到他旁边,他正往羹里面加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一边搅动。
“怎么不去拿了?”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以前只听说过贾宝玉吃胭脂,原来小森林里面有人吃粉底。”
他放下手中的勺,回头看向她,“贾宝玉是谁?”
“我前男友,”她背靠着门,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大舅二舅三舅他们妹的混账儿子。”
“……”他嘴角一弯,那不就是他吗?
酒酿圆子鸡蛋羹终于上桌。
鹿鸣看着自己第一次煮的酒酿园子鸡蛋羹,不得不承认,她煮得那是相当的糟糕。
歪瓜裂枣的圆子,就跟天打雷劈了一样。
她真担心,这些煮熟的圆子会突然觉醒,联合起来把她暴打一顿,怪她把它们捏得太难看了。
既没有看相,还难以下咽。
她自己一口都吃不下,却被靳枫吃得一口都不剩,他那表情,要不是她尝过一口,她会误以为她是被埋没的新一代食神。
她这个假食神,折腾了一晚,最后吃的是他煮的面圪塔。
那么大一锅,她吃的一口都不剩。
靳枫看她的表情,就好像她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饿了半辈子的饿死鬼一样。
鹿鸣刚吃完面,周笛打来电话。
“Honey,温哥华下雪了,你要多穿衣服啊,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温哥华下雪,关她什么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直接说你想后面的话。”鹿鸣倚在厨房门口,拿着手机讲电话。
靳枫站在灶台前,双手撑着灶台边缘,眉头紧皱,似是在研究,怎么收拾这幅鬼子进村扫荡过的狼藉。
“你说对了,我是奸,有人是盗,都给你遇上,你怎么那么幸运啊?不会是因为受了神山昆仑的庇护吧?”
鹿鸣站直身体,追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温哥华的公寓失窃了,周笛今天去她的公寓拿照片,发现暗室有人闯入过的痕迹,及时报了警。
“现在能确认,其他东西都没丢,只丢了《呦呦鹿鸣》那张照片,电脑上的备份也不见了。”
“什么?”鹿鸣声音陡然抬高,“我随身带的那张也被偷了。”
“那这张照片就没有了?”电话里,周笛声音微怒,“照片获奖,你不让展出,美国自然博物馆那边展出照片没多久就撤了,他们电子档都没有留。”
鹿鸣手握拳,看着灶台前的背影发呆。
想到自己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就这么没有了,她心痛不已。
背对着她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看向她,似是想起什么,嘴角抽动两下,却什么也没说,又转回身,继续洗碗。
“没了就没了,再拍其他的,你一定能拍到更好的作品。”周笛生性乐观,反过来安慰她:
“火中的雪豹,被烧毁的森林,还有那些森林消防员,Green Mars《绿色战神》,这个主题就非常棒。”
“那是拿命换来的。”鹿鸣都不敢再去回想当时的情景。
“天气预报说,玉仑河马上会下雪,我在想,你要不再多留两天,拍拍雪中的雪豹?反正有钟宇修这个挡箭牌,你迟点回温哥华惊不着你北京的鹿太后。”
“我已经买了票,明天的。”
“那就没戏了。”周笛声音低下去,转眼又高上来,“对了,你拍的那个男人是谁啊?看他身形,怎么那么像《呦呦鹿鸣》里面的男人转过身来的样子?”
鹿鸣按住电话,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转身离开厨房,上楼回房间。
不出她所料,她一说出在玉仑河遇见了靳枫,电话里立刻传来周笛的尖叫声。
尖叫之后,就是一顿数落,不满她现在才跟她说。
“所以,你们上床了没有?”周笛的八卦才能,不输于她的口才。
“没有。”
鹿鸣现在能确定,沙漠篝火营会那晚,她和靳枫肯定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因为她多么矜持,也不是因为他多么君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不知道。
电话里,周笛清了清嗓子,拉开了又一轮宣讲她周氏爱情观的序幕。
“鹿小姐,你放眼看看,能让你一丝不挂的男人有几个?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男人有本事做到了。”
“……”鹿鸣想了想,还真就这么一个。
“爱情是什么?爱情不过一个一字。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让你心甘情愿一丝不挂,一生一世。”
“嗯,有点道理。”鹿鸣忍住不笑。
周笛说话有时候口无遮拦,没羞没躁,但也经常出口就是金句。
“但那是理想,现实很骨感,大部分爱情都是,三心二意,四分五裂,七上八下,然后八九不离十,凑合着过吧。”
“你最近是不是在研究股票?怎么全都是数字?”
“老娘还没说完,打断我干嘛?”周笛把话题扯回来,“能谈得了恋爱的两个人,通常都是一个臭不要脸,一个假装矜持,假装矜持的这个不能太过,臭不要脸也是有尊严的。”
“我跟他都不是。”
鹿鸣觉得,八年前的他们可能是这种组合,但现在,两个人都变了。
“说说看,你们是什么特别人类?”
“他以前像风,说来就来,但现在,像一座山,不轻易动。”
鹿鸣想起峡谷桃花底下的那个吻,如果不是她情绪波动,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他是山,山就在那里,你是鹿,用你的四条腿走过去不就是了?”
“你有四条腿吗?”
“在床上,男人女人不都是用爬的吗?”周笛在电话里放声大笑。
“……”鹿鸣感觉脸火辣辣的,探头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两边脸已经红透,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周笛大概又被劈腿了,无心去约会,在电话里噼里啪啦,给她传授了很多经验,怎么暗示,怎么挑逗男人。
“可惜程子涛那小奶狗了,老娘还真觉得对不住他,把他当猴耍了。”
“你觉得对不住他,那就以身相许,报答人家。他肯定比你那些不靠谱的炮友强,不会三心二意,你不需要再四分五裂、七上八下,下半辈子只需对他一个人一丝不挂就行。”
鹿鸣把她的话全部还给她。
Chapter 20
周笛气得咬牙切齿,“行,调戏我,我祝你今晚失身成功。”
挂了电话,鹿鸣莫名有些紧张,最后一晚,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翻出睡衣,洗了个澡,早早地爬到床上睡觉。
门突然被敲响。
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紧张,她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门没有反锁,直接被推开了。
先进来的是一双手臂抱着一床被子,没有声音,被子直接移到床边,被子散开,铺在了她身上的那床薄薄的被子上。
从下午开始,天气确实在变冷。
“天气降温,多盖点被子。”靳枫把被子铺好,退到离床有一段距离才站定,“除了照片,还有没有丢其他什么重要东西?”
“照片就是最重要的东西……”鹿鸣闭嘴了,都已经丢了,也没必要再让他知道那是他的照片。
如果让他知道,她偷拍了他的裸照,还拿去参赛,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那天就说了,东西丢了就丢了,人在就行。早点睡。”他转身离开。
“等等。”鹿鸣坐起来,意识到身上没穿衣服,又躺下去,“晚上你睡哪?要去支队宿舍住吗?”
“今天不去了,就睡家里。”靳枫说完,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房间。
前两天晚上事情多,他都在支队,最后一晚,他再忙也要回来。
鹿鸣看着门重新关上,双手紧紧抓住裹在身上的披毯。
身上裹了披毯,外面盖了两床被子,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不轻,她身体抖却得更厉害了。
这种重量感,让她感觉,像是有人压在她身上。
睡觉的时候不穿睡衣,裹条披毯睡,是认识他以后养成的习惯。
这几年就这么睡过来了,也没觉得怎么样,今天晚上好像特别难熬,浑身不对劲。
她脑海里闪过峡谷桃花树下,两个人激烈拥吻的画面。
鹿鸣上齿咬住下唇,屏住呼吸,心底却有个清晰的声音:
她想接吻,想做爱。
……
——
另一个房间内。
靳枫脱掉身上的衣服,把缠了两天的纱布扯掉,去洗了个澡,身上只裹了条浴巾,回到房间,扯掉身上的浴巾,直接铺在床上。
他刚躺下去,身体像弹簧一样又弹了起来,回头一看,白色浴巾上留下了血印,背上的伤口淋了水,又裂开了。
无奈,他把药翻出来,趴在床上,一只手抓了一把药,反手往背上抹。
他想起晚上在办公室和张小雄谈话的事,怀疑他有事瞒着他。
靳枫拿出手机,给袁一武拨了个电话,一手抹药,一手拿着手机。
“三哥,不要叫我给你抹药啦,我都睡着了。”电话里的人哈欠连天,装得跟真的一样。
“袁一武,你给我仔细回想一下,你们那天到了火场以后,去扑火之前,张小雄在做什么?”
“三哥,你是不是又自己给自己抹药啊?”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很不满的语气:
“为什么不让三嫂给你抹药?你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啊。”
“少废话,仔细想,想不出来别想睡觉,罚你负重跑十公里。”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似是在仔细回想,不到一分钟,又传来声音:
“我们在指定地方准备扑火的工具,张小雄扛着一个风力灭火机离开了一段时间,大概有五分钟。”
“所以,那五分钟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靳枫用毛巾擦掉手上的药,换另外一只手拿手机,腾出来的手抓了药,抹另外一边背。
“三哥,自己抹药,只能抹两边,中间是抹不到的,你躺在那么烫的岩石上,还被三嫂压着……”
“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现在就想去负重跑?”
“我想想,对啊,我确实不知道,扑火之后,他说家里有事,急急地就走了。”电话里突然传来欢呼声:
“三哥,下雪了,好大的雪啊!太好了,今年过年,不会有山火了,我们不用扑火了!”
靳枫三两下就把药抹完了,爬起来,光着身子走到窗户边。
果然下雪了。
他看得很专注,没有听到电话里袁一武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电话已经挂断。
——
鹿鸣被自己心底那个可怕的声音搅得心神不宁,一直没睡着。
数羊,数星星,能数的东西都被她数了,只差没把《金刚经》搬出来,可都没用。
手机铃声响起。
鹿鸣看到来电显示是袁一武,没接电话就能想到,他为什么给她打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才接了电话。
“三嫂,不得了了。”电话里,袁一武声音里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惊恐。
“怎么了?”鹿鸣惊坐起来,“是他出什么事了?他不是在家里没去支队宿舍吗?”
“你是说三哥吗?我知道,就因为他在家里,我才担心啊。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先去洗澡,让我等会儿再打。我让他别洗,洗了澡,把纱布拆掉了,谁再给他包扎啊?”
“……”鹿鸣心里一紧,她就知道是这件事。
“可是,我刚才又给三哥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太痛了,他晕倒在浴室里。我想去看看,可是下雪了,好冷哦。”
“三更半夜的,你别乱跑,我去看看。”鹿鸣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下床。
“三嫂,你记得先去他房间,把他的衣服拿上啊。我怕三哥没穿衣服,被你看光了,就没人要他啦。”
“……”鹿鸣被袁一武这张嘴折服了,不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还有,三嫂,一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啊?再给三哥抹一次药呗。你不给他抹,我就得跑过去。这两天清理余火,可把我给累死了。”
“我知道了。”
这家伙,明明最后一句话才是他要说的,拐弯抹角绕了这么一大圈,也不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