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不恶心,听完故事再下结论。有人做过测试,跳蚤能跳的高度是它身体的400倍。把跳蚤放进杯子里,它能轻而易举跳出来。如果在杯子上面放一个盖子,它往上跳,撞到盖子,多撞了几次,它会调整往上跳的高度,控制在杯盖以下。即使把盖子拿掉,它也跳不出杯子,因为它跳的高度不会再超过杯盖。那些你认为做不到的事,很有可能是你给自己加了一个杯盖。所以,不要给自己设限。”
鹿鸣一向对这种所谓的励志故事不感兴趣,可从他口中讲出来,尤其刚刚经历鸡冠头的事情,她好像能接受了。
“把我跟跳蚤比,你就不嫌脏吗?”
“不嫌,脏也是我身上的跳蚤。”
鹿鸣发觉这男人情话说得越来越自然,出口就是,常常带着一股泥土气息,忍不住笑了,想起张爱玲小说里的一个比喻,转头看向他。
“你像个瓶子。”
“为什么?”
“药瓶啊,里面装满了药,用来医我的。”
“……”靳枫嘴角一弯,余光掠过后视镜。
跟踪他们的车还在,他双手握紧方向盘,脚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你不是想再试探他们一下吗?”鹿鸣当然也看到了跟踪他们的黑色越野车,“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刚好我有些饿了。昨天那个馕,我还想吃。”
“早上不是吃过?”
靳枫嘴上这么说,知道这女人喜欢一样东西,永远都会喜欢,视线已经开始搜寻路边的饭店,找到一家有馕饼摊的,打转方向盘,靠边停车。
他们下车,进入饭店,刚坐下,昨天那两个人又跟进来了。
鹿鸣觉得好笑,他们当他们是傻子?还是他们自己太傻?就不能换两个人,改变一下穿着打扮,再换辆车?这样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
“三哥,刚才跟你打电话的人,是昆二爷吧?他怎么说?”鹿鸣又和昨天一样,开始陪着他演戏。
“不是,是他孙女。”
“他孙女?不会又是暗恋你的什么妹妹吧?”
鹿鸣手撑着头,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靳枫,余光能瞥见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黑衣人,那两个人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明显表现极大的兴趣。
靳枫没说话,端起杯子喝水。
“昆二爷身体怎么样?”鹿鸣把话题扯回去。
“还不错。”
“黄花梨木昆仑座上面的昆仑山浮雕,他是帮谁雕刻的?”
“他没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他前段时间去拉萨转山,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吃完饭出发,应该能在昆仑山垭口碰上他。”
“吃完饭我们不是要去见张队长吗?我想看看那只雪豹。”鹿鸣表情凝重,声音也低了下来,“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这两只雪豹也许都不会死。”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再改变,不要再费神去想。以后不是有你?一名守护者,力量总是有限;一名传播者,能带来无数名守护者,会带来巨大的改变。”
鹿鸣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端起桌上的杯子喝水。
对面桌上的两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位。
鹿鸣与靳枫对视一眼,她在桌子底下伸出两根手指,再收回一根。
服务员上了菜,这次他们只点了两菜一汤,很快吃完,买单,重新回到车上。
只有一名黑衣人回到黑色越野车上,继续跟踪他们,另外一名已经不知去向。
“他们果然是为了黄花梨木昆仑座来的。那个人应该是去昆仑山垭口了吧?如果他没看到人,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他们又没见过真正的昆二爷。”靳枫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他放了外音。
他是给卓玛打的电话,让她想办法,找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两个年轻壮汉,去昆仑山垭口。有可疑人物出现的时候,如果人多,就不要现身,如过人少,就让那两个壮汉把老头绑架带走,想办法把可疑人物甩掉。
卓玛虽然是女人,执行力很强,在当地认识的人也多,要演这样一出戏,自然不难。
他们在电话里谈完正事,靳枫准备挂电话,鹿鸣把电话拿过来。
“卓玛,格桑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她啊,“卓玛似是有些犹疑,但最终还是告诉了她实情,“你们走了以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你住过的那间房,一直不愿出来。”
“那她没吃饭?”
“不知道吃了没有,一开始门没反锁,我把饭送进去了,出来以后,门就反锁了……格桑?”电话里,卓玛声音突然变了,“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电话声音晃动,突然传来格桑的声音:“鹿,我的照片呢?”
“照片要等我回去才能洗出来,没那么快。”鹿鸣有些惊讶,她警惕性是有多高,一听到卓玛跟靳枫通电话,立刻就下楼了?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寄给我?”
“过两天我回北京,到家洗出来我就给你寄。”
“能不能寄一张阿萨哥哥的照片给我?”
“……”鹿鸣愣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没有照片。”靳枫在旁边说道,“只有一张,不是被你弄丢了?”
鹿鸣还没开口,电话里的人显然听到了,直接问她:“鹿,阿萨哥哥的照片怎么会被你弄丢了?你怎么那么笨呢?一定要找回来。”
“格桑,那张照片,就算找回来了,也不能给你。”这一点,鹿鸣当然不会退让。
“为什么?你怎么能那么小气?阿萨哥哥人都给你了,他的照片为什么不能给我?”电话里传来格桑的哭喊声。
“因为,那张照片,他没穿衣服。你还小,又是女孩子,不能收藏这种照片。以后你遇到喜欢你的人,你可以收藏他的照片。”
鹿鸣很耐心地解释,生怕触怒了电话里的小女孩。
格桑没有再大声喊叫,却仍能听到啜泣声,一边嘀咕:
“可是,我只想要阿萨哥哥的照片啊,别人的我才不要。阿萨哥哥人走了,再也见不到了,照片也不给我,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呢?”
格桑的声音越来越轻,应该是被人送到楼上去了,电话里传来卓玛的声音:
“小鹿妹妹,真对不起,我妹妹太任性了。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安慰她的,她也能挺过来。小孩子,过段时间就想通了。”
“希望是这样,那你好好照顾她。”
鹿鸣有些后悔,不该多嘴,问起格桑的情况,把电话还给了他。
靳枫叮嘱卓玛,让去的人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第72章
他们的车刚进入市区, 还没来得及去见张队长,靳枫接到了一个电话。
鹿鸣隐约听出,电话里的人是应龙。
靳枫接完电话, 脸色变得凝重, 显然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临时改变了行程, 给张队长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雪豹尸体直接捐给研究机构做研究用, 扎西后续的事情,让他一并处理, 他不再参与。
“是不是张小雄出了什么事?”鹿鸣直觉想到了这一点。
“事情有点复杂,张小雄去找他弟张小松, 想带他回去自首, 约了见面地点, 到了才发现,应龙一直跟踪他, 张小松以为张小雄出卖他,对应龙先开了枪,张小雄挡了枪,混乱中,应龙对张小松开了枪。”
“所以, 现在他们三个都受伤了?”
“应龙没有, 张小雄和张小松兄弟俩都受伤了, 应龙去追张小松,让我去一个护林员家接张小雄, 送他去医院。”
“这个时候,应龙不是应该先救张小雄吗?救人和抓人,哪个更重要……”
鹿鸣想到那次,靳枫也面临抓孙东启和救她与云杉的两难选择,他选择了抓人,声音小了下去。
“应龙这样做也没错,张小松这次如果逃了,要再抓到他没那么容易。他知道我在这边,已经把地址发给了我,我们现在去救张小雄。”
“也是,希望张小雄没事。”
鹿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些跟踪他们人,他们应该只是对黄花梨木昆仑座感兴趣,和张小松应该没关系。
靳枫看了她一眼,“不然,我先送你去机场,你今天就回北京?”
“……”鹿鸣心脏有一种被割裂的痛,“能不能先去接张小雄,送他去医院以后,你再送我去机场?”
他有工作在身,她当然知道不应该给他添加一层顾虑,但这样猝不及防的分别,让她很难受。
靳枫思虑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比她更不希望这么早分别。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现在能多待一分是一分,多一秒是一秒。
“把张小雄送进医院,我自己去机场,你去找应龙吧,张小松有枪,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抓住他。”
“好。”
靳枫双手握紧方向盘,加快了车速。
越野车疾驰在广阔的原野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氛围变得有些沉重。
应龙把张小雄安顿在一个护林员家中,不到一个小时,他们驱车到达目的地。
没想到,事情又有变。
护林员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巴被东西堵住,张小雄早已不见踪影,地上满是血迹。
靳枫把护林员解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把他抓走了,只留了个手机。说你们来了,让我给你们。”
桌上放着一个老式的黑色手机,鹿鸣看了一下牌子,是诺基亚很老的一款直板手机。
对方显然料到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这里,电话铃声响了。
靳枫迅速拿过手机,接了电话。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很好,是个爽快人,“对方的声音是经过变声的,听不出男人还是女人,“知道我是谁吗?”
“抓走我兄弟的人,就是我的仇人。”靳枫不想跟他废话,“他现在在哪?”
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绞杀榕,你不是一直想抓我吗?”
“……”靳枫俯身,捡起地上的一个烟蒂,仔细看了烟蒂,闻了闻,把烟蒂给鹿鸣。
鹿鸣也闻了一下,这个气味她不陌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闻过。
靳枫朝她竖起两根手指,她猛然想起,她在饭店的服务员身上闻到了这种味道。应该是那两个跟踪他们的黑衣人抽过的烟。
“你们抓错了人,你们要抓的人不是他。”靳枫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就是绞杀榕,但显然有某种关联。
“我不管他是谁,你们想救他,就拿照片来换人,除了照片,还有那个摄影师的相机,底片要一起给我们。”
“不可能!”靳枫怎么会让鹿鸣一同去涉险?
“啊!”电话里传来张小雄惨叫的声音,“三哥……你们不要来……”
声音突然中断,似是人被敲晕过去。
“我告诉你们,不许报警,只能你们两个来,来不来,你们自己决定,三个小时后,看不到照片和相机,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等等,“对方要挂电话,靳枫匆忙叫住,鹿鸣给他做了个手势,伸出一个手指,他明白要拖延时间,“相机不在摄影师身上,要先回家去取,坐飞机,最快也要一天。”
电话里的人静默半晌,答应了:“好,就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给你们电话,告诉你们怎么找到我们。”
电话挂断,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冷寂。
鹿鸣很快反应快来,开始发愁:“最后一张照片在张小松手上,应龙什么时候能抓住他,是个未知数,我相机里底片也没有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至少争取到了一天时间,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我们先上车。”
“好。”
靳枫与护林员交谈了几句,因为他们的事,惊扰到他,向他表示歉意。
“您别客气,昆仑山附近山林地区的护林员,没有不知道您的。能帮到你们,是我的荣幸。”
靳枫嘴角抽动两下,没说话,转身拉着鹿鸣离开。
护林员把他们送到门口,一直送上车,让他们有事随时找他。
上车以后,鹿鸣问他:“回到这里,有没有回到家的感觉?这么多认识你。”
“没有。”靳枫很直接地否定。
“你还是喜欢玉仑河?”
“我喜欢有你的地方,我只在你身上找到了家的感觉。”他说得很自然,就像脱口而出的话。
鹿鸣心里一暖,凝视着男人的侧脸,半晌没出声。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自称绞杀榕的人,应该没见过照片。张小松从你这里偷了照片,为了自保,没有给他们。他没有偷到相机,这个绞杀榕以为底片还在你相机里。”
靳枫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加拿大那边公寓失窃,该不会是张小松找人做的吧?他还挺聪明的,知道绞杀榕要照片,他把其他的备份都毁掉,只留一张在他自己手里。”
“照片给了他们,他在玉仑河就没命了。绞杀榕幕后指使他纵火,不会留活口。”靳枫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
“照片能不能再拍?既然他们没见过照片,我们就以假乱真。”
“不是不可以,“鹿鸣记得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
“一模一样的照片肯定是不可能,但临时摆拍,背景相同,光线条件接近,这些可以做到,人也可以满足,雪豹和鹿,我用长焦镜头,景深叠加后期合成,整张照片内容应该可以还原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