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昭站直了身体,怒视着她:“你在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想一想就知道了。你跟随秦大业这么多年,你哥哥主动联系过你吗?没有,因为他早就死了,在你还是沙蓉,没有投靠秦大业之前,他就死了。你肯定更想不到,你哥哥是因为良心发现,不愿意做沙尘暴,去告发秦大业盗猎偷伐才被杀的。事实上,从沙尘暴这个名号诞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秦大业幕后主使,你去做枪手。”
秦昭昭双手撑着太阳穴,大脑似乎要炸开。
“你可能听不明白,我给你讲个故事。二战的时候,有这样一种人,他们被训练编造双重间谍的存在,赋予这种像幽灵一样的虚幻间谍血肉、背景、性格特征,用来迷惑敌方。沙尘暴就是这样虚幻的存在,可又很真实,他的血肉、背景、性格都是你哥哥沙鲍。亦真亦幻,无论警方怎么追查,都追踪不到这个人。你再想想,绞杀榕不也是这样一个存在吗?秦大业教会你创造这样一个犯罪符号,行使犯罪的可以是孙东启、张小松,也可以是其他任何被你们掌握了弱点可以利用的人。”
鹿鸣昨天还不能理解靳枫最后那句话,沙尘暴和绞杀榕,是三个人,但事情都是一个人做的,现在这么一分析,她已经理解得很透彻。
沙尘暴和绞杀榕相关的三个人,沙鲍、沙蓉兄妹,秦大业。而所有的事情都是眼前这个被秦大业赐予秦昭昭身份的女人做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秦大业。
这个秦大业,在幕后指使人做了那么多事,却不留下一丝线索,谨慎到连她八年前拍的照片,上面留下的一个影子也要想尽办法抹掉。
鹿鸣虽然没见过这个,想想也知道,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你母亲带着你改嫁到沙家,你们母女俩被沙鲍的父亲虐待,是沙鲍救了你。沙鲍的父亲死了,怎么死的,是个迷,有人说是沙鲍为了你们母女杀了他父亲。此后,他就跟着秦大业做木材生意,养活你们母女,到你十八岁成年,因为不愿盗猎偷伐被杀。然后,你被人引荐来到秦大业身边。秦大业是如何以你哥哥沙鲍的名义,获得你的信任,把你栽培成现在这样,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编造的这些故事吗?鬼才会相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胡扯。”
“那你就是鬼了。秦中流把黄花梨木昆仑座从昭阳家具城搬出来,你为什么派人跟踪我们去昆仑山,调查昆二爷的下落?说明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怀疑秦大业了。”
鹿鸣顿了片刻,一口气把心底的话吐出来:
“你相信我说的,同时你也恨我这个人,恨我得到了你喜欢的男人。你救过他两次,他却完全不知道。你白费了心思,所以想报复。你不是不知道秦大业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人,你肯定也怀疑过,你哥哥沙鲍是死是活。但你还是留在秦大业身边,成为现在的你,就是你对悲惨的童年、爱而不得的爱情最大的报复。当然,还有你对金钱的贪婪,你无法舍弃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
秦昭昭瞪着鹿鸣,眼睛里全是愤怒,一种被人扒光衣服的屈辱感,让她恼羞成怒,冲到她面前。
“啪!”
秦昭昭挥手甩了她一巴掌,抬脚朝她腹部踢下去。
鹿鸣想要用手护住腹部,却发现手臂被动不了。
就在那一刹那,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左手边的门口闪进来,抓住她的肩膀,挡在她身前。
鹿鸣抬头一看,是钟宇修,眉头紧皱,脸上是很痛苦的表情。
秦昭昭那一脚踢在了他背上,穿的还是高跟鞋。
他身上全是泥土,白色衬衫被刮破得不成样,脸上也全都是伤,嘴角破了皮。
鹿鸣看他这副模样,不用问也知道,昨天她从医院离开,一定是被他看到了,所以跟了过来。
这个地方这么偏僻,秦昭昭把她带过来,绕了很多路,他找到这里来,一定费了不少周折。
她原以为,最先找到这里来的人,不是应龙,也会是森林公安其他的人,没想到是他。
“哟,北鹿小姐,怎么来救你的人是他啊?看来,你跟我一样不要脸啊,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快。”
秦昭昭冷嘲热讽,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指着钟宇修。
“……”鹿鸣一时无法理解秦昭昭是什么心态了,她说了这么多,她竟然无动于衷。
“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秦昭昭冲钟宇修吼道,扔给他一捆尼龙绳。
钟宇修站起来,转身直视着她:“你告诉秦大业,如果他不想身败名裂,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放她走,我留下。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他,钟连生,我是他唯一的孙子。”
鹿鸣急了:“宇修哥,你不能这么做。”
“先把你自己绑起来!”秦昭昭声音突然提高。
钟宇修捡起地上的尼龙绳,秦昭昭踢了把椅子过来,让他坐上去,把他和鹿鸣背对背坐着绑在了一起。
秦昭昭打了个电话,告诉电话里的人,这里多了钟宇修这么个人,很快会有人找过来,让对方马上动手。
鹿鸣依稀听到电话里的人在说,让她再等等,火没那么快烧过来,钟宇修他会让人带走。
“还要等多久?已经等了一天一夜,我等不及了!一定要等到火烧过来?不可以放火吗?这个男人自动送上门来,你要是不按原来的计划,我直接杀了他。”
秦昭昭看起来很急躁,对着电话里的人怒吼。
电话里的人在安抚她,鹿鸣竖着耳朵仔细听,听到很关键的一句:“那样不真实。”
鹿鸣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感觉仿佛从地狱吹来一阵冷风,脊背冷至骨髓。
第115章
鹿鸣意识到, 秦昭昭想再来一出金蝉脱壳,她将成为陪葬。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秦昭昭, 我真没想到, 你竟然这么愚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听信秦大业的鬼话?警方在通缉你, 他们找到你,只是坐几年牢。可你现在是主动往死路上飞奔,这是秦大业求之不得的事情。你死了,他会把所有的脏水都往你身上泼,你只会成为他的替罪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鹿鸣已经饿得两眼发昏, 却不得不强撑着,试图把秦昭昭策反。
秦昭昭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什么也听不进去, 走到鹿鸣跟前,双臂抱胸,俯视着她,冷笑道:
“秦昭昭死了,又会有一个李昭昭, 陈昭昭,不劳你费心。我现在有双重保障, 秦大业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怕什么?”
鹿鸣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猜想她手中一定握有秦大业的把柄, 她说的另外一重保障,显然就是钟宇修。
钟宇修很安静地坐在她背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鹿鸣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酝酿逃出去的计划。
十来分钟后,有三个当地农民打扮一样的人出现,但他们脸很白,手不糙,一看就不是真的农民。
领头的那个,少了一条胳膊,面目看起来很凶,一来就要带走钟宇修。
秦昭昭坚决不肯,再打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独臂男耐着性子跟她交涉:
“秦小姐,老板都说了,让你不要担心,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好。大火一来,你就算‘死’了。我们会把你的‘尸体’送走。至于这个男人,留在这里也没用,但对老板有用。再说,你手里不有那些东西?老板还等着你‘复活’以后,拿到那些东西呢。”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个男人,我要留着。你也不想想,我要被火‘烧死’,多可怕的事情?我想想就害怕,有个男人在身边,感觉会好一点。就这么简单。”
独臂男刚要再开口,钟宇修突然站了起来,往后闪到一边,背靠着墙,手上拿着一把折叠小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已经割开一道口子,有血流出来。
钟宇修有个习惯,随身携带一把折叠手术刀,以备不时之需,曾经还在飞机上给人动过急性阑尾炎的手术。
在这些人交涉之际,他已经暗暗把绑在手腕上的绳索割断,从他们交谈内容中,也大体知道,秦昭昭和秦大业之间有什么企图。
一惯温文尔雅的人,这一刻,眼神变得狠厉,瞪视着独臂男。
“你们想带走我,先把那个女人绑起来!”
独臂男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动,秦昭昭手里有枪,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女人手里有你们老板的把柄,无非就是一些贪污受贿、偷税漏税的证据。这些证据,我爷爷钟连生随便就可以抖出来更多更劲爆的来,他可是你们老板秦大业背后靠山的政敌,不信你打电话问问他。我给他一分钟时间考虑,马上把鹿小姐送走,我可以留下。过了这一分钟,我手里这把手术刀会隔断我的喉咙,到时候,钟连生一定不会放过秦大业!”
钟宇修再次扔了一个炸弹,所有人的都盯着他看,却仍按兵不动。
鹿鸣扭着脖子看向他,他脖子上的血明显增多了,吓得脸色苍白,胸口闷痛,视线很快模糊。
——
双凤山脚下,森林大火已经蔓延到三个村庄,很多房屋被火烧着。
靳枫和袁一武带领一个中队,正忙于撤离村民。
他们按照地图上最靠近凤爪分叉地方的房屋开始,一家一家地毯式地扫,村长对各家人口都很熟悉,跟着他们点名,确保没有人落下。
路上挤满了村民,大多是一些老人、小孩,年轻一辈也是女人居多,小孩哭闹声不断,有森林消防员维护秩序,让大家不用推搡拥挤,组织他们往东南方向的村口走。
人群越往外,火越小,到了指定集合的地方,已经没有火了。
靳枫出来以后,用对讲机,问李章程和张小雄挖隔离带的情况,都已经按计划完成。
等转移村民这个中队的人都到齐,靳枫让他们汇报情况,着火区域的房子他们都扫完了一遍,都已经没有人。
三个村的村长也一一汇报,地图上靠近凤爪尾端三分之二的村民,他们提前用广播发了通知,让他们自行撤离,现在应该都已经到镇上灾民安置点。剩下这三分之一,现在已经救出来,马上领他们过去安置。
靳枫视线快速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袁一武!
“你们确认,每一家的人都出来了?”靳枫看着其中一个姓王的村长,他神色有些慌张。
被他一问,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长官,我们村有个王奶奶,是个孤寡老人,八十多岁了,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没看到她人。我我我……跟那个小长官说了,他让我先带人出来,他又返回去找王奶奶了。”
“王奶奶家在哪?”靳枫让他在地图上指出大概位置,这是一种地方行政地图,和实际景观几乎一模一样。
王村长用脏兮兮的手在地图上一栋茅草屋上打了个勾。
靳枫心里一凉,这个王奶奶家就在火情最严重的一段!
他刚要往回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应龙的电话,他立刻接了电话。
应龙开门见山:“鹿鸣不见了,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你。”
“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靳枫对着电话低吼。
“你别担心,警方已经立案,他们查过摄像头,她是被人从医院带走的。”
“一定是秦昭昭。”靳枫大脑灵光一闪,“秦昭昭老家是哪的?”
“就在双凤村,我也怀疑是秦昭昭把鹿鸣带走了,所以派了人在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蹲守。我现在已经快到双凤村。”
靳枫挂了电话,转身问三个村长,村里有没有姓沙的人家。
三个村长都迅速摇头。
靳枫内心像被火在烧,秦昭昭已经穷途末路,一定又会想处什么偏激的办法,鹿鸣现在身处险境,他却不能扔下手中的事情去救她。
他强忍着灼痛,下命令,重新把三个村庄再扫一遍,留下两个人,和两个村长把村民送走,王村长留下,跟他一同去找王奶奶。
“一定要注意安全,坍塌的危房不要再进去,扫完一遍,就到这里集合。”
“是!”
“是!”
“是!”
“……”
靳枫分派完任务,所有的人分头行动。
越往里走,火越大,靳枫皮肤感觉到灼烫,心却越来越凉。
还没到王奶奶家门口,王村长就不愿意往前走了,看着熊熊大火,吓得瑟瑟发抖。
“长官,那王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救不了她,白白搭上我们这几条人命,值得吗?”村长显然不笨,话锋一转:
“还是,长官您假公济私,为了救你那个什么姓鹿的朋友,让所有人再去冒险?”
“她是我妻子,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可能被人藏在这三个村子中的某一个地方。”靳枫眼眶红了,嗓子一度哽住,暗暗呼吸了一口气,才恢复正常:
“就算不是她,任何一个人,我都必须去救!谁的命都是命,救人只是救人,没有值不值得。你懂吗?你走吧,追上他们,去安置村民。”
靳枫说完,转身就走,他已经放弃让这个人陪着去救王奶奶了,让他心痛的不是他的猜忌,而是他明知道鹿鸣现在身处危险,他却仍然朝着王奶奶家的方向走。
身后的村长,站在原地发愣,却没有转身离开,看着靳枫闯入火中。
村头一栋靠山的低矮茅屋里面。
“老奶奶,您快走,爬也要爬出去,您别管我啊。”袁一武不停地哀求道。
回答他,只有“咚、咚、咚”的声音。
整个房间里面到处是火,床靠着的那面墙已经倒塌,袁一武一条手臂被压在床底下。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太,苍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爬满皱纹,深陷的眼睛里面两颗黑眼珠一动不动,掉光牙的牙床有些萎缩,往里凹陷的双唇颤抖着。
老太太跪在袁一武旁边,一双爬满青筋的手,在压着床的砖堆里摸索着,摸到一块砖,往旁边扔掉,再继续摸。
她身后的火已经越逼越近,眼看就要被火吞没。
袁一武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找到这里的时候,房子已经着火,里里外外找过,却找不到人,后来发现,老太太许是收到惊吓,躲在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