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石头与水
时间:2018-09-08 07:45:31

  魏老太太亲自跟出去,指了个小的叫小闺女摘了,魏银洗洗吃了,说,“就是这个味儿,果然还是自己种的好吃。”
  魏老太太问,“比那什么东餐厅还是西餐厅的好吃?”
  “那是当然啦,咱们这草莓多新鲜。”
  魏老太太直念佛。
  原本,摘了这些草莓,魏老太太已经很心疼了,结果,大闺女起床后,见着草莓长成,哪儿能不吃啊。尤其还有俩外孙,这年头,外甥是舅家的贵客,既然杰哥儿几个都吃了,赵丰赵裕自然也要有份。于是,魏老太太亲自瞧了,又摘了三个,给这母子三人,剩下的,魏老太太是说什么都不叫动了的。
  魏年是个商机极敏锐的人,他吃过早饭,在厨下找了个青瓷碗,又寻来个红漆食盒,想了想,又出了趟门,却是弄了一大碗冰来,将碎冰铺在碗底,上衬一块白丝绒,之后,摆上满满的草莓,之后,魏年就出门去了。
  当天下午,魏年就找了个穿西装的男子过来,请那人看过草莓,那人见草莓种的不多,但这一片小园子收拾的极齐整,还标记了写了数字的木板,那人不禁道,“好生精细,不知这草莓是府上何人所种?”
  魏年笑谦,“是家内子所种。说来,这草莓以往没见过,内子偶然遇着几粒草莓种,日夜操心,最终只活了这几株。就是这几株,她也去京师大学堂翻看了许多种植方面的书籍,每天打理,方结出了果子。”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那人亲自进了篱笆门,摘了个草莓尝味儿,果然与魏年送去的是一样味儿。
  俩人在篱笆旁说会儿话,就出了魏家,待魏年再回家,就说这生意谈妥了。
  魏金忙问,“多少钱一斤?”
  魏年本是想说的,不过,看到这个大姐,魏年就把那话咽了回去,一幅不耐烦的模样,挥挥手,“你们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生意,不劳你操心,我自会同爹说的。”
  魏家也的确没有女人插手生意的规矩,魏金撇撇嘴,哼一声,不再多言。
  当晚,魏年亲自同他爹魏老太爷说了一声,魏老太爷笑,“生意虽不是大生意,这价钱还不错。”
  魏年向来心思灵动,他道,“还有件事想同爹你商量。”
  “说吧,什么事?”
  “阿银跟我嘟囔哪,这草莓是她出钱买的种子,是我媳妇天天侍弄。”魏年道,“我想着,待这东西卖了钱,多多少少的,给她们个喜儿,也省得阿银嘟囔。”
  虽不是大生意,可小闺女和小儿媳的确是首功,魏老太爷一辈子做生意的人,笑,“成,你看着办吧。”
  魏年应了。
  草莓一直结果到五月底,而且,虽是头一年种,挂的果子也还成,除了不禁放,没什么缺点。
  到成熟的高峰期,基本上每天早上魏年都是让陈萱摘了草莓,他立刻坐黄包车给饭店送去,这时的草莓,最是新鲜。有时侯,饭店还会派伙计过来摘一些。
  待果子多的时候,陈萱还偷着给了许家姐妹几个,叫她们尝个味儿。因是贵重物,陈萱也舍不得多给,何况,就这样,她还担着风险哪,倘叫魏老太太晓得,定要急眼。
  魏年每次卖草莓得了银钱,都会交给陈萱收着,顺带叫陈萱记账。
  到草莓最后也没什么了,魏年同饭店那边说一声,晚上叫陈萱把账算出来,看卖了多少钱。陈萱算半天也没算清楚,无他,算术啥的,陈萱只会掰着手指算,这一个多月的账,实在算不过来。
  魏年笑,“这得有空教你拨算盘了。”
  陈萱一直在学认字,她现在学完了《千字文》,《增广贤文》也背会大半了,陈萱最想多学些东西,闻言立刻道,“现在教我,我一准儿好好学。”
  魏年一手撑着炕桌,与陈萱道,“去西配间把算盘拿来。”
  陈萱听话的紧,马上就去西配间抱了算盘来,魏年接了算盘在手里哗哗一甩,那算盘珠子,便是上面的顶上格,下面的顶下格了。之后,魏年一手拿着陈萱记的账,一手打算盘,眼睛只看账本,另一只在算盘上拨算盘珠子的手,噼哩啪啦的陈萱眼花缭乱,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魏年便将账目对好了,算出个总账,递给陈萱,“数一数大洋,看看对不对。”
  陈萱一看就说,“对的。”她,她基本上每天都会数一遍大洋的数目。
  陈萱从箱子底拿出魏年给她放钱的银匣子,把银匣子递给魏年,不好意思的说,“我早数过了。”
  魏年取笑,“还不止数过一回吧。”
  陈萱脸有些红,强调,“你不是说,我种草莓不容易,会给我分红,我是想着,早些还清欠你的钱。”说来,前些天墨水用完,就又劳魏年买一瓶给她。然后,她对魏年的欠账就涨到了三块五。
  魏年笑着取出五块大洋,递给陈萱,说,“这头一年,结的果子不多,拢共二十三块八毛钱,给你五块,阿银五块,剩下的给咱爹收着。”
  陈萱见魏年竟递给她足有五块大洋,当时吓的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哪里用这么多,把我欠你的账免了就成,多给阿银些吧,是她出钱买的种子呐。”
  “要不是你成天伺候这几株苗,每天捉虫,施肥,浇水,连天上飞的鸟儿都得防着,以防咬了果子,哪里能收这么多果子。拿着吧。”魏年把陈萱的手从后背拉过来,将大洋放到她手里。
  说实在的,两辈子加起来,陈萱这是第二次摸到大洋,这一次的心情,却是与上一遭的凄凉大不同。这大洋,沉甸甸的,心里,却是既酸楚又喜悦的。
  这酸楚,可能是上辈子带来的一些残留,很快被这股巨大的喜悦冲刷的一干二净,陈萱捏着大洋的攥了又攥,然后,她拿了四块给魏年,一本正经地,“先前我写的借条还我吧,还要找我五毛钱。”
 
 
第16章 雪花膏
  哪怕陈萱神色极其端正,魏年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呀!”陈萱都不明白魏年为何平白发笑,该笑的也是她啊,发愁这半年,总算把欠魏年的钱还清了。魏年没收陈萱这钱,笑道,“以前那都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我还真收你钱啊!”
  “干嘛不收?”陈萱催魏年,“快点把借条给我。”
  “我早不知扔哪儿去了。”
  “真是的,你怎么把借条扔了啊,万一被别人捡了,我可不会认的。”陈萱还是坚持把钱给魏年,郑重其是,“丢了就丢了吧,要是以后有人拿着借条上门,你就去还钱,别找我啊。这钱先给你,你找我五毛。”
  “唉哟,我说真不用。”魏年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收陈萱这个钱。
  陈萱皱眉,“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可没那个意思。”魏年看陈萱不高兴,生怕陈萱又给他烙羊肉饼,连忙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先收着,等你用钱时再给我要。”收下陈萱的钱。想找陈萱钱,却是翻遍钱包没零钱。而手里这十三块八毛钱,是要给太爷交账的,也不好找给陈萱。
  陈萱便大度的说,“没事,那等你有了零钱再找我吧。”终于无债一身轻了,还清欠款的陈萱,心情分外的好,还说魏年,“你也把钱给老太爷和阿银送去吧。”
  魏年笑着去了,连带陈萱记得账,一并拿去给他爹看了。
  魏老太爷没看账,就是叫老妻收了大洋锁柜子里,别个没多说,只是同魏年道,“你媳妇进门这么久,看她也没裁过新衣,从柜上拿两样新鲜料子,叫她自己看着裁两身。”
  魏老太太咕嘟下嘴,到底没说什么。
  魏年从柜上拿了三五样的花色料子给陈萱,陈萱吓一跳,还说呢,“这是做啥?”
  “爹叫我给你在柜上拿几样料子裁衣裳。阿银、大嫂也有,裁几身新衣裳穿。”魏年说话就觉着自己粗心,想想是啊,自陈萱进门儿,就这两身衣裳替换,也没见陈萱穿过别的衣裳。魏年问她,“你婶子怎么就给你置办这么两件衣裳,当时不是给了你家二十块大洋。就是一块大洋一件衣裳,也该给你备二十件啊。”
  魏年是觉着,这陈家叔婶可真够抠的,陈萱老实的说,“婶子说,家里生计艰难。”
  “都是糊弄你的。”魏年说,“我听说,你叔婶家有一百多亩地,家里也不算穷了。”
  一百多亩地倒也不假,陈萱知道自己不是叔婶亲生,叔婶自不会拿她当弟妹一样。陈萱问魏年,“你不会叫我还那聘金吧?”
  魏年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叔婶可不地道,你心里有个数。”
  陈萱对叔婶,自是有数的。叔婶家的一百多亩地,其实,应有一半是她爹娘的。可是,她出嫁时,叔婶提都没提。上辈子,她回了老家,叔婶见她,只说她不争气,叫魏家休了,依旧是让她到田里干活。她爹娘田地的事依旧不提,后来,她病了,也就死了吧。谁晓得,死之后的第一眼,竟然又回了魏家。
  陈萱一时怔忡,魏年以为她伤心哪,捅她一记,“我这话可不是对你,你不会不高兴了吧?”
  陈萱哪里会将心中所想告诉魏年,她拍掉魏年的手,说,“我是在想,先前你不是说教我打算盘,你说话算数的吧?”
  魏年没想到她还记着此事,魏年想说他当时就随口一句,不过,见陈萱瞪着俩大眼睛盯着他,一幅再认真不过的模样。魏年硬生生的改了口,“算数算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陈萱不想错过机会,连忙追问。
  魏年道,“这就教你。”
  不必魏年吩咐,陈萱立刻就去西配间拿算盘去了。
  魏年先教了陈萱自一到十的算盘珠子怎么拨,然后,又教她背口诀。背口诀时陈萱连忙道,“等一下。”她把魏年送她的硬壳子笔记本拿出来,让魏年念了,她一字一句的记到本子上。
  魏年要给她解释每句是什么意思时,陈萱却道,“等我背熟了再找你问。”
  魏年都随她了。
  后来,陈萱都没问魏年,因为,打算盘的事,魏银也会,陈萱便问的魏银。只是,陈萱因为要练拨算盘珠子,魏家的算盘就经常性不见,这个时候,只要问陈萱,必能寻着。魏老太太愁的,直跟魏老太爷念叨,“这老二媳妇,每天介一有空就拨这算盘珠子,是想着去铺子里做账房先生还是咋地?”
  魏老太爷问,“老二屋里还没动静么?”
  “没啊。我也正愁这个哪,这都进门大半年了。”魏老太太开始担心陈萱的肚子。
  魏老太太给魏老太爷点上旱烟,“要不,你问问老二,这怎么还没动静?”
  魏老太爷吸一口旱烟,“你也给老二家的提个醒。”
  是得给陈萱提个醒了。
  魏老太太与陈萱说这事儿时,陈萱能怎么说啊,她现在总不能说,她是打算不跟魏年过的。她就低头没说话,晚上跟魏年商量,陈萱说,“要不,你跟老太爷提提,就说咱俩性子不合,分开来成不成?”虽然她字认得不多,不过,好在现下有了种草莓的本事。离了魏家,也不是就没活路。
  魏年却是给吓的不轻,险没掉了手里的陶瓷缸子,魏年连连摇头,“我哪儿敢说,叫爸听这话,不得给我两巴掌。”当初成亲时,魏年是死活不同意娶陈萱这个村姑的,后来,魏老太爷把魏年吊起来抽了一顿,魏年抗不住打,才同意了。好在,陈萱不难相处,也很识趣。现在俩人处的不错。
  魏年安慰陈萱,“你看,你叔婶待你也不好,你就继续在我家呆着呗。”
  陈萱叹气,认真的看着魏年,“我倒是没什么,在你家,还能每天看书学认字,我还会拨算盘珠子了,长了许多本事。正因在你家好,我就担心会耽误你,可怎么好?”
  魏年松口气,笑,“你也耽误不着我什么。”
  陈萱想想,这离魏年弄个女人来京城也还有几年,不过,陈萱还是同魏年道,“要是你哪天相中了别人,想跟人家成亲时,你就同我说。咱们不管怎么想法子,都不能误了你。这样,我才心安。”
  魏年听陈萱这话,很是感动,觉着陈萱心地再好不过,“成。”又问陈萱,“给你拿的新料子,裁衣裳没?怎么也不见你穿?”
  陈萱说,“那样的好料子,我等出门时再穿,家里干活,穿我带来的这衣裳就好。”
  “衣裳做好就是穿的,还省着做什么。你平日里就穿吧,那料子也不是很贵,就是家常穿的。别总穿你这两件了,都旧了,看这颜色褪的。”魏年知道陈萱用东西很节省,就是上回送陈萱的笔记本,那包着笔记本的牛皮纸,陈萱都没扔,全都正反写满了字,也依旧没扔,就在家里抽屉,叠的整整齐齐的放着。
  听魏年这么说,陈萱知魏年好心,她一笑,“成,那我明儿个就穿。”
  陈萱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魏年挑衣料子也很有眼光,都是给陈萱挑的素雅颜色。陈萱第二天换了身玉水青的旗袍在身上,李氏见她直笑,陈萱都不好意思了,拉拉衣襟,拽拽袖子,问李氏,“大嫂,是不是怪怪的。”
  李氏笑,“不怪,挺好看的。”
  魏银见陈萱换了新旗袍也说,“二嫂,我早叫你穿,看吧,这新旗袍就是好看。”
  陈萱穿新衣的时侯极少的,以前在乡下,都是穿婶子的旧衣,她记忆中第一次穿新衣,就是嫁给魏年那一日的嫁衣。见魏银赞她,陈萱挺不好意思,倒是魏金,拿两只小肉眼上下打量陈萱片刻,撇撇嘴道,“乡下丫头,到北京城也沾了些城里人的洋气啊。”私下却是问陈萱,咋瘦这么多啊!
  是的,陈萱瘦了!
  这事儿,陈萱自己都没大察觉,虽然她常改衣裳,大棉衣改夹衣,夹衣改单衣,因为衣裳越改越薄,所以腰身那里肯定要多约进一些的。她以为,是因为衣裳由厚改薄的缘故。
  但,魏家人,只要是见过陈萱去年嫁进魏家时的模样的,都觉着不可思议。
  以前没察觉,因为陈萱总是穿那两身旧糊糊的衣裳,如今换了新旗袍,魏家人就发现了,先前又高又壮的黑村姑,兴许在魏家不用下田的缘故,陈萱的肤色不似刚来魏家时那样灿黑了,当然,她也不是魏家人这种天生雪雪白的皮肤。陈萱现在的皮肤,是一种蜜色,因她收拾的干净俐落,这蜜色肌肤透出一股子健康的感觉,关键是,那又高又壮的身材,现下匀称极了,去了那个壮字,就剩高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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