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邵小姐出身富贵, 首饰是真是假, 一眼即知。
因时间尚早, 大家要在邵公馆略坐一坐,随便聊会儿天。邵小姐先谢过魏家昨日送来的草莓, 邵先生似乎对魏家人格外有兴趣, 出来相见不说, 还尤其提到了前几天抽自行车的事,邵先生不吝赞美,“真是个好主意,等闲在报纸上做广告,也没有这样大的动静。”这位儒雅绅士好奇的问,“不知这样的主意是哪位小友想出来的?这法子实在太好了!”
陈萱笑看魏年,很自豪的同邵先生道,“是我家阿年哥想的。”
邵先生有些意外,看向魏年的目光充满赞赏,“我还以为是两位女士想出来的,原来竟是魏老板出谋划策。”
魏年谦道,“这也不过是随便给她们出个主意,当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影响。”
“魏老板太谦了,你们的声势就很大了,这样大的声势,想来客人定是蜂拥而至,想出这样好的主意,还能把场面控制得住,将抽奖顺利的进行,这就极不容易了。”邵先生笑道,“真是少年英才啊!魏老板这样年轻,就有这般的经商手段,令人赞叹。容先生很实好眼光。”
魏年人物俊俏,谈吐亦是潇洒,邵先生是内行看门道,魏年也就不一味谦虚了,他道,“邵先生您也知道内子和我妹妹那店铺的情况,资金并不是很充足,要是在报纸上登广告 ,就是头版大幅广告,咬牙登上个把月,效果也不一定委好。毕竟,她们的店不是名店。而比广告效果更好的就是新闻,我就想,与其去登广告,倒不如自己成为新闻。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
“你这是兵出奇锋啊。”邵先生愈发欣赏魏年的眼光,心下只可惜容扬快一步把人笼络走了。邵先生也是商界名人,不好去挖容扬的墙角。
邵小姐好奇的问,“现在‘思卿’牌子的运营,也是魏先生在做吗?”
“不是,那些是内子和小妹的事了。”魏年道,“我只是在她们忙的时候搭把手,我家里做的是面料生意,我平时主要打理家里的买卖。”
邵小姐极有风度的对陈萱魏银道,“‘思卿’的东西我看过,很不错。点唇膏的质量在国产货中算是上等了,颜色更为丰富。”
魏银笑,“如今各个牌子都在推出新颜色的点唇膏,点唇膏这东西,有点儿像美指油,其实,做来做去都是红的,可是,对咱们女孩子来说,樱红与桃红就不一样,大红与胭脂红又不一样。想在现下的化妆品市场中占得一席之地,我们计划着,除了几款固定的颜色,每年都要出新,这样客人才有新鲜感。”
“对,这是正理。”邵小姐笑,“‘思卿’也是国货品牌,你们要不要放到大兴盛去。我没别个意思,你们也知道,现在市面上九成国货都在大兴盛有柜台。若你们有意,我帮你们牵线。”
魏银看向陈萱,陈萱摇头,“我们现在的产品还太少,何况,现在‘思卿’的牌子也不够响,在生意上看,我们现在怕是拿不到好的条款,还是等‘思卿’的牌子响亮一些后,再同大兴盛合作。”
陈萱很客气的说,“以后少不得麻烦邵小姐。”
“你们样样都有计划,我能帮到的地方怕是有限。如果有事,只管开口,咱们也是朋友。” 虽然被婉拒,邵小姐也表现出了一流涵养。
陈萱笑,“这次邵小姐的芬芳也卖的很不错,点唇膏、美指油、眉笔这些加起来有三千多支,在国产牌子这一块,除了谢馥春、孔凤春这些老牌子,还有就是无敌、美人这些上海来的大牌子,芬芳是一顶一的了。邵小姐,你要有空去我们店里看看,也给我们提一提意见。这次活动虽然不错,但是以后怎么能吸引住客人,让客人能来过一次还能来第二次,这是最重要的。”
邵小姐笑,“魏太太魏姑娘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还有魏老板这样的商业好手,你们以后的生意是不愁的。倒是,若芬芳哪里不足,可一定要告诉我才好。所有的产品,想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必然要随着时间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改进。”
“这个肯定会的,邵小姐放心。芬芳别的不说,这是咱们北方的化妆品牌,现在的化妆品市场,除了洋牌子,多是南方品牌,南北一起开花,这才好。”魏年发现,陈萱在外头还挺会说。
待时间差不离,大家跟着邵小姐一起过去。
北京饭店陈萱来过一次,那次是白天,晚上风景也是一样的堂皇高雅,参加舞会的男人皆是西装燕服、女人倒是中西合壁,既有长裙洋装,也有旗袍绰约。魏家人能来,当真是沾了邵小姐的光。邵小姐说来也是颇有心胸的人了,当然,肯定也是考虑到陈萱魏银论相貌身材,并不逊色,才带她们一起来的。虽还有魏年秦殊这俩添头,魏年穿上西装打上发胶,便是邵小姐公允而论,整个舞会的年轻男子里面,相貌能及魏年这一种俊俏至美的地步的男子都不多。秦殊虽则令人看不出深浅,但是秦殊面对北京饭店这样的地方,神色坦然,行止大方,一看也应是见过世面的。
相较之下,陈萱魏银则带着初次来的紧张。
好在,这里谁都不认识谁。
邵小姐替魏家人引荐了几位来北京城认识的朋友。
陈萱魏银就同魏年坐在一畔喝葡萄酒,秦殊早在有男士邀请的时候,下场跳舞去了。陈萱悄悄同魏年道,“阿殊不会被骗吧?”
“不会的。”魏年心下在想,管她呢,反正秦殊年纪不小,也不用对她负责。
魏年这样的人,来了也不可能光坐着喝酒吧,魏年与陈萱说,“咱们也去跳舞。”
陈萱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就会了。”
陈萱看魏银极有兴致的望向舞池,对魏年说,“你先教阿银吧,我先坐会儿,适应适应。”
魏年就先带着魏银去跳了,待人家兄妹俩翩然的步进舞池,陈萱才想起来,阿年哥什么时候学的跳舞啊?不过,也怪好看的。在这灯影迷离的大厅里,这么多的名媛公子,魏年依旧是耀眼的仿佛会发光一般。
陈萱坐在沙发圆椅中,没想到还有不认识的男子过来请自己跳舞。陈萱连忙摆手,那男子就去邀请别的小姐了。陈萱脸都红了,幸而舞会上灯光暗一些,看不大出来。
陈萱正在欣赏魏年在舞池中的模样,一人坐在她对面。陈萱定睛看去,原来是陈女士。陈萱忙打招呼,陈女士的妆容有些浓,神色在灯光下有些模糊,口气倒是温和,“我来得晚些,瞧着像你,就过来了。”
点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陈女士随口道,“怎么不去跳舞?”
陈萱摇头,“我不会。”
“你们店前几天迁新址的活动可真热闹,很不错。”陈女士道。
“也是凑巧。”
陈女士没理会陈萱这客套话,突然与陈萱道,“思卿那个牌子,是容先生出国前做的。当时他心气儿很足,可是,没有成功。后来,他就出国了。思卿的意思,据我所知,跟思念祖国母亲没什么直接关系。”
陈萱有些意外陈女士会提到“思卿”品牌的事,她看向陈女士,陈女士把手里的香烟捻灭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内,问陈萱,“有兴趣让思卿加入大兴盛吗?我帮你们主推,不需要代理费。”
陈萱的眼睛一瞬间瞪大,陈女士说不需要代理费的意思,也就是免费让“思卿”入驻大兴盛。也就是陈萱性子温吞,她震惊过后,并没有太过喜悦,陈萱轻声道,“陈女士的好意,我这里先谢过陈女士。这件事,我一人还做不了主,得回去商量一下。”
陈女士道,“好,我等你消息。你也知道,我能得到东安市场的铺面儿,多亏容先生援手,思卿既是容先生的牌子,我理应回报他先前的援手之情。”
陈萱点点头。
陈女士微微欠身,就与别的朋友跳舞去了。
第110章 思卿下
一曲终了,魏年魏银秦殊都下场休息。
秦殊还说, “二嫂, 你没下去跳舞吗?”
陈萱笑眯眯地, “也有人来邀请我, 我不大会,没好意思去。”
魏银说, “这个可简单了, 二嫂, 来都来了, 一会儿你跟二哥跳, 我另找个舞伴。”
陈萱忙制止她,“那可不行,咱又不认识人家, 怎么能在一起跳舞呢?”也小声同秦殊说一句,让秦殊防备着些。秦殊笑,“大家来就是来跳舞的, 二嫂,这不算什么, 在上海, 要是哪家的太太小姐不会跳舞, 大家才觉着稀奇。毕竟,出门应酬时常会有舞会, 各家先生都会带着太太一起去的。”
陈萱听秦殊这样说, 也觉着要是别人都会, 就自己不会,不大好。陈萱笑,“那一会儿我就试一试。”
秦殊魏银都说好。
秦殊魏银都是好相貌,又会打扮,故而,下一支舞曲一开始,就有年轻的小伙子过来请她们跳舞。原本,陈萱看着魏银原不会的人,跳一场也就会了,她以为挺容易,结果,险把魏年的脚趾踩断,才算勉强学会。
陈萱怪过意不去的,魏年心下有主意,也不说脚疼,同陈萱道,“平时还得多练练。”
因为带着魏银秦殊,不好太晚,就是邵小姐,也不会留到深夜,看时间不早,魏年同邵小姐说一声,邵小姐道,“正好,我也一起走。”走之前,还从手包里拿出口红补了补妆。
邵小姐有自己的司机,几人在北京饭店门口分别。邵小姐上车后,魏年带着三人也上了租来的汽车,先是送魏银回家,而后再回王府仓胡同。
待回了家,魏年也不换衣裳,还想再搂着陈萱练习一下。陈萱先把窗帘子拉上,推开魏年,“你没见人家舞厅都有音乐的,有音乐我还踩不准点儿哪,这没音乐,更踩不准了。”
魏年拉她手,“你把踩我脚的准头儿放到踩节奏上去,就没差了。”
陈萱也怪不好意思的,问魏年,“踩疼你了吧,阿年哥。”
“还成吧。你要是不踩我,去踩别人,我还不高兴呐。”
“我才不会跟旁的人跳舞呐,这种西洋舞离得也太近了。对了,阿银跟别的小伙了跳舞的事儿,可不能告诉老太太,叫老太太知道,非炸了不可。”
“谁会说给老太太知道啊。”
陈萱问,“阿年哥,你这跳舞是跟谁学的?”
“以前我和程苏去舞厅,那会儿还小些,去了跟个土鳖一样,啥啥不会,三块钱一杯的葡萄酒,一人喝一杯,还叫上年纪的妈妈调戏了一回。”魏年说到以前的糗事,自己也笑,“我就想着,这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啊。我跟程苏,一人五块现大洋,花十块大洋请了个白俄师傅学的。其实这跳舞,一开窍就什么都会了。你要学,明儿我教你。”
“我就学个简单的就行,反正也不会经常去舞厅。”陈萱想的很清楚,“还是要以学习和生意为重。北京饭店的酒水也很贵啊,葡萄酒要五块钱一杯,这次开开眼界就算了。”
魏年也没多说,陈萱打水进来给他洗漱,顺带同魏年说了陈女士的提议。
魏年悄与陈萱道,“我看那肉麻牌子,说不好就是当年容先生做情圣时为陈女士建的。”
陈萱,“这事儿怎么着啊,陈女士特意跟我说的,还说不要代理费。”
“这事儿轮不到咱们发愁,我写封信给容先生,让他自己拿主意呗。反正大兴盛也就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店,思卿入驻大兴盛有好处,可也不是非进不可。”魏年兴灾乐祸,“没想到,容先生少年时这般痴情啊。”
“痴情不好?”
“不是痴情不好,是痴情没痴对人哪。”魏年道,“这位陈女士也好笑,当初既是退亲,就当干净俐落,现在想回头,也得看彼此能不能回头。若容先生有意,陈女士岂是现在的情境?她这样仗着些过去的情分牵扯不断,其实不大好。”
陈萱叹气,“陈女士自己的条件也很好,容先生既然不愿,她要是想嫁人,何不另做打算?”
“可是现在她所见到的男人里面,有几人能及得上容扬的呢?”魏年想到容扬那四字电报就无语,甚合我意!也可见容扬气势!魏年公允的话,对容扬的才干是很佩服的。所以,纵心里有些个别扭,魏年话中对容扬也足够尊敬。
陈萱摇摇头,不懂陈女士的心。
都说现在是新时代了,男女平等,女人可以为自己挣一口饭的年代,依陈女士这种留过洋的才干,又为何苦苦望着容先生不愿意撒手呢?便是陈萱一直对容扬敬若师长,陈萱私心以为,陈女士这样,其实是不值的。大家都是独立的人,陈女士应该专心走自己的路,把自己的路走好了,不比什么都强吗?起码,不会成为一个让人觉着可怜的人。陈女士现在的情形,就是陈萱都觉着,有些可悲了。
虽然去舞会耽搁了些时间,陈萱洗漱后,还是拿出书学了一个小时才睡觉的。魏年受陈萱的影响,主要是,陈萱这么用功,魏年也睡不着,就跟着一道看书了。待撤了小炕桌儿,俩人把铺盖铺好,魏年裹着被子再往陈萱那边儿凑了凑,“我觉着自己这么学下去,说不好哪天真能考上大学。”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还能有假?咱们这么用功,就是为了读大学、硕士、博士。”陈萱的眼睛在夜里也是亮晶晶的,陈萱说,“难道到时我一个人去外国念书,阿年哥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那肯定得一起去。”魏时畅想,“到时不只咱俩,还得有咱闺女咱儿子呐。”
陈萱脸上热热的,害羞的把脸钻到被子里。接着就一只不老实的手往自己被窝钻,被陈萱一巴掌打回去,陈萱气道,“你要不老实,我可就把小炕桌儿摆回来了。”
魏年叹气,凑近了说,“你真是误会我了,阿萱,刚刚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儿子的意思。”
陈萱真是愁死了,她说,“阿年哥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不是我脸皮厚,萱儿,你就对我没想法儿?以前不挺想糟蹋阿年哥的,阿年哥就在你身边儿了,你怎么倒没动静了。”
陈萱,“你还不困啊,不想睡觉么。”
“亲个嘴儿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