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辉看了眼来电显示,恼得趿拉了个拖鞋走出了卧室, 确定屋里人听不见他说话了才低吼, “陆远,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就给我电话。”
陆远倒了杯水, 慢慢喝着, “你上回说的那事, 我应了,改天给牵个线, 大家一起吃个饭谈谈。”
梁辉皱眉,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你赶着投胎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回头会安排的。”
“嗯。”陆远慢慢放下杯子,语调略沉, “行了, 不打扰你睡觉了。”
“你还知道啊。”梁辉气得顶了一句。
结果话没说完陆远就给挂了。
还没睡醒的梁辉很不爽, 又小心翼翼进了卧室,还没摸到床边,就听小孩哇的一声哭了。
“去冲奶粉去。”张玉萍扔过来一只枕头。
梁辉, “……”
陆远个混账东西。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陆远把窗户打开,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潮湿,还可闻到尘土的味道。
陆远站了一会,又回了卧室,迟隐还在沉沉睡着,床边电脑昨晚没关,还看到小红点盈盈闪烁,陆远点了下鼠标,预备给她关上。
屏幕亮起来后,是一页没有编辑完的文档,他没有看的想法,但还是无意中瞥见了某些字眼。
“陆远?”迟隐半睡半醒之间朦胧看到身旁有个阴影,下意识喊了句。
陆远摇摇头,觉得自己多想了,就阖上了电脑,掀开被子一角,钻进了薄毯里,迟隐翻身抱住他胳膊,眼睛还闭着,“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多。”
“你怎么醒那么早?”迟隐没醒时说话声音绵绵无力,陆远心里一片柔软,又把她抱紧了。
“去洗手间撒尿。”
“奥,那你还渴吗?”
陆远,“……”
这果然是睡糊涂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陆远无奈地拍拍她后背,慢慢哄着,“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迟隐没吱声,她又睡着了。
这个夜晚陆远睡得并不好,抱迟隐洗完澡后,他睁着眼到凌晨两点才睡,四点多醒来,五点多起身给梁辉打电话。
打完电话后,他更睡不着了,脑海中有一根弦在慢慢绷紧,他精神高度兴奋,大脑飞速运转着。
但是脑子里很乱,要想的东西很多,要从千丝万缕中找到头和尾,再慢慢打开结点,排列出自己想要的队形。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到了六点半,他还只有一个朦胧的线条。
迟疑醒来时,陆远在厨房做早饭,在卧室就听到他在厨房吹口哨,调子凌乱,不成曲,听着却很愉悦。
“吹的什么。”迟隐刷完了牙,站在厨房门口等着投喂。
“胡乱吹的,”陆远熄掉了火,“你饿了吧,快来吃饭。”
“你……”迟隐犹豫着怎么说,他昨晚的样子实在不太妙,可今早又显得很轻松,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了。”陆远顺手给她夹了一个荷包蛋,戳开了鸡蛋白,把鸡蛋黄捞到自己碗里,动作自然无比。
“……没事,”看着碗里破开的鸡蛋白,迟隐摇摇头,“我就想问你今天几点回来。”
“工程下周就完了,我不能让他们出什么差错,得亲自看着,今晚回来会晚一点。”陆远两三下扒完了面条,坐沙发上看她斯斯文文的吃饭,说完话后又冲她挤了下眼,“没我给你暖被窝,不用太想我。”
迟隐白了他一眼,把最后一点面条汤喝完,抽出纸巾擦干净了嘴,“我今天也加班,说不定比你回来还晚,你也不用太想我。”
陆远长腿搭在一旁的茶几上,单手支着脑袋,散漫回了句,“我不想你想谁。”
迟隐没理他,起身整理碗筷,陆远一句话丢过来,“别动,碗搁那,说好了我洗,做人得有诚信不是。”
难为他还没忘了这个约定,迟隐只笑了笑,“那你倒是起来啊。”
“先让我休息会,吃饱了太撑了。”
迟隐摇头失笑,自个儿去把碗刷了。
“过来,陪我坐一会。”等她从厨房出来,陆远朝迟隐招手。
“怎么了。”眼看离上班时间还早,迟隐就在他身边坐下。
手用了巧劲把她带到自己腿上,陆远一只手指绕着迟隐黑亮的长发,把玩的动作漫不经心,眼里却沉静深邃,迟隐靠在他胸膛,又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你中秋时候回不回家。”还有一个星期就到中秋了,这几天工地上大伙斗志昂扬,干起活来精神抖索,都准备中秋结束了工作一齐回家。
“应该回。”她这几年除了过年中秋都没回去过,以后肯定要带陆远见家人的,在此之前需要和家人打好关系。
“嗯。”
陆远不说话,手绕过胸前环紧她,手指摩挲她颈间露出的锁骨,不带任何意味,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我把工资卡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有钱。”
“这不一样,是给丈母娘的。”陆远换了个姿势,长腿一伸,把迟隐圈在了身前,掰过她下巴,两人面面相对,陆远目光深邃,“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去求他们原谅的。”
“你又没做错什么。”迟隐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
“把人家女儿拐跑了,还说没做错什么。”贴着她耳朵,陆远沉沉叹了口气,“唉,干脆你回去把你户口本偷出来,我们结婚去算了,到时候再生个孩子,没准你父母心一软,就原谅我了。”
迟隐愣了下,端详他的神情,“你不会说真的吧。”
“傻子,开玩笑的。”陆远轻轻拍了拍她脸,没良心地笑了。
这么渣的事情他怎么会干。
迟隐想了想,忽而说,“可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回轮到陆远愣了,他默默思索了会,果断摇头,“不行,别动那歪心思,避孕还是得乖乖做。”
说了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陆远推她起来,到卧室换衣服。
迟隐跟着他进去,“我走了的话,你怎么过中秋呢?”
“你难道还怕我无聊,”陆远回头冲她咧嘴一笑,“你走了正好,我叫一堆姑娘回家来乐着。”
“你敢。”迟隐凶巴巴地。
“不敢,”陆远亦从善如流,“所以你要赶紧回来陪我,别让我孤家寡人,寂寞难耐。”
陆远脱下了衣服,嘴里还咬着一根烟,他后背有几条抓伤,想是昨晚她干的,迟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决定一会儿就把指甲剪短。
想起昨晚……迟隐很担忧,陆远昨晚的表现很不正常,她低头想着,陆远到了跟前也不知道。
“苦着脸干什么,”陆远捏这她脸颊,捏出了红晕才松手,“不会真以为我要找姑娘吧,我逗你玩的。”
迟隐挥开他手,眉头轻蹙着,她神情很不安,缓了一会才说,“陆远,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
迟隐目光很直接,陆远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孔,只听到他说,“我能有什么事情,是你想多了。”
烟雾散去,陆远的面孔又逐渐清晰,“倒是你,最近下班越来越晚了,不会背着我偷狗了吧。”
“陆远,你胡说什么呢,”迟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拎起沙发上的包,就要走,“我走了,上班要迟到了。”
陆远在身后抱着臂,低低一笑。
临出门前,他又扯住了迟隐手腕,很无耻地要求,“亲一会再走。”
迟隐犹豫一会,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贴了一下,又被陆远瞪了一眼,嚷嚷道,“有没有诚意,你当老外贴面礼呢。”
最后又被陆远摁着亲了一会,大概最晕眩的是他唇齿中的烟草味,淡淡的,不是很讨厌。
得以出门的迟隐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又被陆远给带跑了,明明是要问他有没有烦心事,最后却被他质问有没有偷狗。
不过他还能和自己调笑,那就应该没有多大的事情。
从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出小区的路,三分钟后,迟隐身影出现在了小路上,今天天气冷,她外面套了件姜黄色的针织衫,下身还是牛仔裤,包裹着挺翘的臀。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陆远心目中,迟隐很引人注目,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陆远眯眼看着她同小区门口的保安挥了挥手,一拐弯就不见了,而手上的烟也燃到了尽头。
爱一个人总想着给对方最好的,他宁愿给她阳光,不愿她经历阴霾。
如果有阴霾,那他就挡着,让她只看得到阳光。
只看得到阳光。
第35章
迟隐那篇文档如她所预料的, 并没有派上用场, 在开会时, 她提出建筑材料不合格的假设,被周澧一口否决,“官方都已经给出了声明, 迟隐你在没有事实的基础上进行猜测很不对, 拿不出像样的证据,人家凭什么给你看。”
“可我们也不能确定。”迟隐知道这是个愚蠢的做法, 但她等不及了, 这次不抓住机会, 以后更难说。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周澧把她报告摔在了桌面上, 所有人面面相觑,办公室里静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钟瑶, 后天法院会对溱水桥负责任进行判决, 你跟过去报道。”周澧拉开椅子,和蔼可亲的面庞还是被触怒的不悦,“散会。”
空气中静了十几秒后,大家稀稀拉拉地离开座椅,离开时不忘往迟隐身上无声看了几眼。
“迟隐姐, 你没事吧。”宋薇并没有立刻就走, 她很担忧地看着迟隐, 在记忆中这好像迟隐第一次被训,还是当着大家的面不留情面的那种。
“我没事。”迟隐默默着整理文档,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反应,但被拒绝地这么明显,还挺难堪的。
“宋薇,快点走了,不然中午回不来了。”今天搭档的同事又赶回来催宋薇离开。
宋薇答应了一声,回头对迟隐说,“迟隐姐,我先去工作了。”
她一脸的不忍。
迟隐无力说话,朝宋薇挥挥手。宋薇离开后,迟隐又在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撑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次啦。”
安静的氛围突然响起突兀的声音,像是椅子刮擦到了什么。
抬头一看,迟隐微怔,她以为办公室只有她自己,结果对面还坐着钟瑶。
她靠着椅背,抱臂环在胸前,瞧迟隐的目光有一点点的兴味。
迟隐皱眉,抱着文档站起来。
“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天真。”迟隐才走出几步,钟瑶就在后面讥讽。
“天鸿的材料不合格,难道他们不会做假吗?你竟然天真到要去看报告,他们那种公司怎么会留下把柄。”
迟隐指甲掐到了肉里,她何尝不是没想过,可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听钟瑶的讥讽很让人不爽,迟隐顶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会没用,你不也是看都没看过。”
“我看过了。”
“你看过了?”迟隐霍地转过身,目光如炬,“你在哪看的。”
“梁绪那看的,”钟瑶掀了下眼皮,语气淡淡的,“你应该知道他有回家加班的习惯。”
“不过,也不一定,你好像没多喜欢他,哪会知道这么多。”钟瑶扬眉,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仅在平静地谈论一个事实。
这样的谈话毫无意义,迟隐扭身就走。
“后天的庭审,你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不知道钟瑶什么意思,沉默了会,迟隐摇头拒绝,“主任说了让你去。”
钟瑶抬头看她一眼,手里还夹着一支笔转来转去,“他又没说你不能去,再说了,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迟隐抿唇不说话。
她当然想去。
“我特别好奇,声明上都说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还揪着天鸿不放呢,你不会和他们有仇吧。”
两人现在的距离非常近,钟瑶眼睛都不眨地直视迟隐,褪去温柔外表的她,冷漠逼人,迟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哈哈,”钟瑶也退后了一步,笑了,“看来是真有仇啊。”
“后天上午八点半,法院门口见。”钟瑶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迟隐敛着眉,表情很不好,她由衷觉得钟瑶很神经。
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分裂,也不怕得了精神分裂症。
然而,钟瑶提出的建议着实令迟隐很心动。
**
钟瑶下了班后,独自乘车去了南山墓园。
一路沿石梯上去,山风寂寂,草木寥寥,钟瑶怀里抱着一束百合,手上还拎了一瓶红酒。
夕阳才刚刚落下,天边余晖未尽,慢慢走了二十多分钟后,钟瑶拐进了墓园,在第三层第九个墓碑停下。
这时,天边全黑。
“妈,我来看你了。”墓碑旁靠着枯萎的桔梗,这还是一个月前抱上来的。
钟瑶用新鲜的百合替换了衰败的桔梗,又扫了扫碑前的尘土,“下次给你送什么呢?花都被我送一遍了,要不在这种个花园吧。”
“我想了下,要不把爸的坟迁过来,把你们俩葬一起算了,省的我每个月都来回跑。不过,你不准再欺负我爸了。”
钟瑶抱着膝盖,慢慢说着话,她嘴角扬起了一抹很浅的笑容,倒像是沉浸在幸福中。
“这是花了我半个月工资给你买的红酒,不过我感觉被骗了,刚才尝了下,一点都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