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初云之初
时间:2018-09-09 09:29:14

  他平视唐勉,道:“长史弹劾我,并无私心,是为大唐千秋计,恪尽御史职守而已,我安能生怨由之心?施加恩惠,更是无从说起。”
  唐勉听罢,目光有些复杂,顿了顿,道:“我并非东宫一系。”
  李政道:“我知道。”
  唐勉定定看着他,道:“即便王爷善待我的家人,他日再为御史,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加以弹劾。”
  “太子是储君,我是臣,”李政道:“你不过尽应有之分,何罪之有。”
  “王爷,有时候,妇人之仁是要不得的,”唐勉咳了起来,手掌轻拍胸口,好一会儿,才安稳下来,继续道:“他日未必不会反噬自身。”
  “你把这叫做妇人之仁吗?”李政笑了:“我厚颜自诩,把这叫做心胸坦荡。”
  他正色道:“你我不合,是因政事相争,而非私仇,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假使朝臣皆如此行事,时日一久,朝堂风气也就坏了,天下必将动乱。”
  唐勉听得默然良久,道:“也许将来,王爷会后悔的。”
  “不会。”李政道:“石勒暴肆,唯有一言深得我心。”
  “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他扬眉而笑,声气坦荡:“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
  作者有话要说:  ps:1、在西周,中国就出现切脍了
  2、《唐本草》确实是英国公负责编录的,据史书记载,这个逗比很可能还是个出色的大夫,想不到吧
  3、褚遂良做太宗起居郎时,还有个特别好玩的事。
  太宗试探着问:“你写的《起居注》,专门记录皇帝言行,朕能看看吗?”
  褚遂良说:“臣没有听过君王翻阅《起居注》的先例,不给看。”
  太宗不开心,说:“朕有不善,卿必记之耶?”也就是说,朕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都会写在小本本上吗?
  褚遂良说:“这是臣的职责,无论对错,必然秉笔直书。”
  太宗更不高兴了,有人劝他说:“如果不许褚遂良记,那么天下人都会记的。”这才作罢。
  然后,这件事也被史书记录下来了_(:з」∠)_
  我想太宗心里一定很无语:
  不给看就不给看,为什么还要把这事记下来?你不知道后世会有很多人看到吗?
  朕不要面子的吗?喵喵喵???
 
 
第13章 爱恨
  烧尾宴结束当天,钟意便将自己典藏的医书找出,抄录名单之后,叫人送到弘文馆去。
  玉夏有些不舍,闷闷道:“好些都是夫人的陪嫁,别看只一箱,拿到外面去,万金也换不来。”
  “英国公编纂《唐本草》,正是积德救人的善事,用的好了,不知能换多少人命,哪里是钱财说能比拟?”钟意看她一眼,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玉夏面露愧色,轻轻应声。
  “你也别不舍,”玉秋端了茶来,含笑劝她:“是书中内容贵重,又不是书籍本身贵重,居士先前看过,想也默下来了,再写下来,又有何难?”
  钟意斜她一眼,哼笑道:“偏你明白。”
  她于医道颇有些见地,两世下来,知晓的药方也多,她打算全都整理出来,公之于众,也算做些善事。
  ……
  钟意已经出家,虽不至于断绝父母亲缘,却也跳脱红尘之外,年关归家不得,崔氏前几日来看她,思及这茬,没忍住落了泪,钟意劝了许久,方才止住。
  益阳长公主出家多年,年夜都是独自在观里过的,想也是,皇帝儿女双全,年关齐聚,她若是入宫,反倒伤怀,今年有了钟意作伴,倒也好过些。
  太后所生儿女,现下只剩皇帝与益阳长公主二人,儿子冷待了这么多年,女儿却实在放心不下,眼见年关将至,特意叫她进宫小聚,连带着叫上了钟意。
  往常她们入宫的时候,总能在嘉寿殿见到归德、和静二位县主,今日直到离宫,却都不见人影。
  钟意有些诧异,问了宫人,才知是二位县主梳妆更衣后,往清思殿去了。
  “去清思殿为何要梳妆?”益阳长公主玩笑道:“难不成是去相看夫君了?”
  被问的宫人看眼这位早年守寡、出家的长公主,有些胆怯的低头:“是,皇后在清思殿设宴,请了诸多京中未婚男女,想成全几桩姻缘。”
  方才她们在内殿,窦太后一句都没提,想是怕她们伤怀。
  益阳长公主豁达,不以为意:“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我倒想去凑个热闹。”言罢,又去看钟意。
  钟意莞尔:“也好。”
  ……
  夜色初起,宫中长廊已经点起了灯,远远望去,辽阔而庄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地上厚厚积了一层,衬着灯光,也极恬静。
  清思殿便在嘉寿殿东侧不远,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益阳长公主带着钟意往前殿去,刚到门口,便听有人笑道:“归德妹妹比我还小三岁,人又美貌,又不急着选婿,便让姐姐一回,好么?”言罢,又咯咯笑了起来。
  那声音甜如蜜、柔如丝,缱绻婉转,只是听着,都叫人骨酥。
  钟意入内,便见归德县主面前站了位年轻女郎,面如桃李,体态丰腴,额间花黄勾画的极其精致,华服贵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执一把孔雀羽扇,端的妩媚。
  原是定襄县主。
  她的生母是出身京兆韦氏的韦贵妃,父亲却不是皇帝。
  韦贵妃初嫁前朝大将军李珉,李珉死后,带着女儿返回娘家,那时皇帝还未登基,有意拉拢关中望族,“城南韦杜,去天五尺”,韦家作为“韦杜”之一,门楣自然不低,皇帝便纳韦贵妃与其堂妹为妾,继位之后,前者为贵妃,后者为昭容。
  几年前,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忠来降,皇帝便册封韦贵妃与前夫李珉之女为定襄县主,与之结亲,只是定襄县主运道不好,没两年阿史那忠便去世了了,她膝下并无儿女,既守寡,便回了长安。
  今日既是姻缘宴,来的自是未婚男女,女眷之中,便以归德县主身份最高,按规矩,便该叫她坐首位才是。
  然而她毕竟是隐太子之女,虽有县主身份,皇帝当政时,却仍有些尴尬,和静县主也是如此。
  父兄被杀,常年与寡母相依为命,虽有太后照拂,却也是仰人鼻息,归德县主在这样的境遇中长大,实在不能指望她有一副强硬性情,有些小心的看了眼光彩迫人的定襄县主,便要让位置给她。
  “外姓女竟也敢堂而皇之的坐在李家女头上,”益阳长公主神情微冷,不怒而威:“是欺李家无人了吗?”
  她转向定襄县主:“你也是,怕她做什么?”
  定襄县主不意在此见到益阳长公主,心中忌惮,屈膝行礼,口中笑道:“是我冒昧,长公主几时入宫的?”
  “我要到哪儿去,还要事先通传你不成?”益阳长公主十分不给她脸面,淡淡道:“你当你是哪个?”
  定襄县主大失颜面,笑容微隐,不似先前客气:“清思殿选婿,求的是姻缘,长公主常年清修,怕是走错了地方。”
  她目光一侧,便见益阳长公主身后站个美貌女冠,未加妆饰,灵秀天成,倒衬的自己浮夸浓艳,心下生酸,勉强笑道:“想是怀安居士当面?”
  钟意向她见礼:“县主。”
  “什么风把居士吹来了?”定襄县主眼波妩媚,掩口笑道:“我怕此处红尘气太重,戳了居士情肠。”
  钟意听出她话中寒刺,淡淡回敬道:“人本就身处红尘,哪里能跳的出?不过是修行罢了。但愿县主这回,能遇到一心人。”
  定襄县主前段婚姻并不如意,她长在富贵长安里,怎么能看得上那个突厥蛮人?
  阿史那忠死的时候,她并不感伤,反倒觉得如释重负。
  现下被钟意点出来,不免恼羞成怒。
  “早先听人盛誉,我当居士是何等人物,不想只是巧逞口舌之辈而已,”定襄县主冷笑道:“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县主,先逞口舌之利的似乎是你,居士不过回敬而已,”钟意还未回答,便听有道清冷声音响起,沈复不知何时入殿,站到钟意身前,淡淡道:“圣人尚且说以直报怨,居士何错之有?”
  “原是沈侍郎,”定襄县主目光在他与钟意身上一转,怒意消弭,忽然一笑:“我听闻侍郎与居士曾是一双佳偶,可惜姻缘未成,还为此喟叹良久,哪知不过几月功夫,侍郎到清思殿上择选新妇了,冷心郎、假女冠,果真是一双。”
  “皇后派帖,我今日至此,只为全礼,并无择选新妇之意,而居士侍奉神佛,孝心拳拳,却是我所不及,”沈复面不改色,声音清冷,道:“县主,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以有礼也,但愿你能明白这句话,少生口舌是非。”
  他生的清俊,唇齿却利,定襄县主怒极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复不再看她,转向归德、和静二位县主,道:“令尊皆为陛下同产兄弟,便是诸县主中位最高者,请登上座。”
  二位县主对视一眼,轻声道谢,沈复低头,言说不敢。
  定襄县主被他驳倒,面色青红不定,正待开口,却被身后嬷嬷轻推一下,怏怏在和静县主下首坐了。
  “沈复冒失,唐突了皇后的娇客,无颜留此叨扰,”沈复面色淡淡,道:“先行告退。”言罢,向内殿诸人颔首致意,转身离去。
  “沈侍郎也是妙人,”益阳长公主失笑一声,言罢,又向钟意道:“今日不仅看了热闹,还成了热闹,罢了,咱们走吧。”
  钟意自无不应。
  出了清思殿,她们走出不远,便有韦贵妃宫中女官匆匆前来致歉,语气颇为客气,极是诚恳,益阳长公主倒不为难,钟意也没多说,客气的打发了她们。
  “贵妃的日子也不好过,纪王八岁就出藩,临川去年才有封号,四妃之首也不过是空架子,”益阳长公主摇头道:“真不明白定襄在想什么,处处叫她母亲为难。”
  皇家事务,钟意一贯充耳不闻,目光一转,却见沈复正在前方,不知在同内侍说些什么。
  益阳长公主注意到她目光,莞尔道:“他很喜欢你。”
  钟意一怔,随即失笑:“观主别取笑我。”
  “真的,方才定襄与你相争,他想也不想,便上前护住你了。”益阳长公主笑了,目光有些感伤:“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我看得出来。”
  喜欢……吗?
  钟意心绪有些复杂,静默不语,益阳长公主却扬声唤道:“沈侍郎。”
  沈复回身望过来,夜色朦胧,晕黄灯光下,俊挺如竹。
  他走过去,施礼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我倒没什么吩咐,”益阳长公主笑道:“可怀安居士有几句话想同你讲。”
  说完,她便带着侍女往不远处长凳上坐了,既不打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有瓜田李下之嫌。
  沈复闻言微怔,侧目去看钟意,那目光柔和,最深处有些令人看不清的东西。
  钟意有些窘迫,还有些难言的感伤,沉默一会儿,低声道:“方才多谢你。”
  沈复静静看着她,轻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客套的话?”
  前世父亲死后,越国公府很是动荡了一阵子,他其实帮了很多,钟意谢他时,他也是这样回的。
  阿意,你我之间,哪里用的上谢字?
  她爱过这个男人,也怨过他、恨过他,可那些怨与恨,原本都是由爱而生的。
  一股酸涩从心头涌上鼻尖,钟意倏然落下泪来。
  “阿意。”沈复见她如此,心中钝痛,下意识伸手去抚。
  钟意自觉不妥,侧身避开,取了帕子擦拭,却觉一道冷淡目光投来。
  李政站在不远处树下,不知看了多久,见她望过来,似笑非笑道:“好一双苦命鸳鸯。”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原本就有很多阴差阳错,前世钟意有过许多苦楚,但也有过许多幸运,她只以为自己被人辜负,却不知道自己也被人深爱。
  剧透:前夫后夫其实一点也不渣~
 
 
第14章 喜欢
  李政脸上在笑,眼底却带着几分淡淡嘲弄。
  钟意心中一冷,收拢神情,跟沈复一道回身施礼:“秦王殿下。”
  “不必多礼,”李政上前,徐徐道:“是我来的不巧,扰了二位雅兴。”
  他这话夹枪带棍,听得人心里发闷,钟意微生怒意,不待沈复开口,便反笑道:“既如此,殿下怎么不避开些?贸然过来,倒叫我与沈侍郎好不爽利。”
  李政脸上原还带些笑意,待她说完,面色却倏然冷了下来,双目幽深的看着她,却不言语。
  沈复见她言辞犀利,忧心秦王不悦,为此结怨,轻扯钟意衣袖一下,挺身挡在她身前:“宫中规禁森严,外臣原不该驻足久留,殿下勿怪。”
  他欠身施礼,道:“我们这便告退。”
  李政余光瞥见他动作,目光更冷,转向钟意道:“不过是句玩笑,居士怎么动气了?也是我冒失,胡说八道惯了。”
  他微一侧头,注视着她低垂的眼睫,缓缓道:“居士大度,别生我气。”
  钟意还未说话,益阳长公主便过来了,她与皇后有隙,同太子和秦王的关系倒还好,语气中也是姑姑对小辈的责爱:“你个泼皮,少说两句不成么。”
  言罢,又去看钟意:“他胡言乱语,你只不理就是了,要是说的过了,就差人告诉皇后,她有法子治他。”
  “姑姑,”李政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哪有你这样揭人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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