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初云之初
时间:2018-09-09 09:29:14

  顿了顿,她道:“嘉德县主可是美人,你这么推了,日后可别后悔。”
  “我夫人胜她许多,要她做什么?”李政道:“你一个人我都伺候不过来呢。”
  “鬼才信你的话,”钟意并不是不知事的闺阁少女,想起他床笫之间的娴熟模样,哼道:“从前不知有过多少个呢。”
  “真的没有,”李政说到此处,忽然笑了,凑到她耳边去,低声道:“你哪日空暇,还得补我一个封红。”
  钟意不解道:“为什么?”
  “我在常州封地呆了几年,那儿有个旧俗,”李政这样厚脸皮的人,居然也有些脸红:“烟街柳巷里,若有男人将第一夜给了楼里的姑娘,那姑娘不能收钱,还要给他一个封红。”
  钟意脸骤然热了,伸手推他,却推不开,半晌才红着脸道:“我又不是窑姐儿,你戏弄谁呢。”
  “我知道阿意不是,”李政低声笑道:“但我元阳可结结实实是给了你,你凭什么不认?”
  “无凭无据的,我才不信,”钟意脸热的跟烧起似的,语塞一会儿,道:“为什么说起这个来了——你快洗澡去,水要凉了!”
  李政低低的笑,笑完又去亲吻她唇,手臂用力,将她抱起,一道进了浴桶。
  钟意作势推他,却推不开,最终也松开手,由着他为所欲为的一回。
  才一个多月的渭河县主睡醒了,转着那双同父亲相似的丹凤眼看了看,却没瞧见人影,又气又委屈,小鼻子一抽,大哭起来。
  钟意玉白的双臂搭在浴桶边上,勉强支撑起身子,缎子似的长发散着,既同雪白肌肤相得益彰,又叫胸前丰盈若隐若现,活色生香。
  听见女儿哭声,她心中既急,又有些说不出的羞窘,勉强回过身去,喘着气道:“景宣哭了……”
  李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按住她腰身,扬声道:“抱县主出去,好生照看。”
  乳母们早就听见动静,还以为有王妃照看,现下入内,见内室没有人影,再听内间水声,心照不宣的抱了小县主出去,又将门合上。
  女人是水做的,钟意从没有这样深切的理解过这句话,欢愉过后,她伏在李政怀里,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了,连动一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
  李政餍足之后,倒也规矩起来,搂她在怀,手掌温柔的抚摸她脊背,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低低的笑了。
  钟意连眼睛都懒得睁,慵懒道:“你笑什么?”
  “也没什么,”李政道:“我就是高兴。”
  钟意不解道:“什么?”
  李政又笑了起来。
  他们正彼此紧挨,毫无缝隙,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肌肤,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热的。
  李政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阿意。”
  钟意怔怔的睁开眼。
  李政手掌轻抚她长发,低声笑道:“只要在心里这样想,我就觉得很欢喜。”
  钟意说不出话来。
  李政笑道:“你怕羞,什么都不肯说,可我心里明白,这就够了。”
  “好了,”最后,他道:“真不早了,咱们睡吧。”
  ……
  齐国公的五十寿宴,李政自然该去走一趟,不管两家关系如何,外人看来,终究是嫡亲舅甥。
  何毓华今年十七岁,不算小,但也不算大,何家还没有放弃将她嫁给李政的念头,已经打算绕过不好说话的李政,求皇帝降旨赐婚。
  齐国公府门楣煊赫,嫡出的女郎,做侧妃其实有些委屈,也正是因此,皇帝不太能拒绝舅兄的这个提议,更别说,他早就想给儿子身边再添几个人。
  两下里通过气,用不了半月,赐婚的圣旨便会降下。
  何毓华对此心知肚明,虽然得偿所愿,却也终究有些意难平。
  齐国公府的门楣比越国公府高,她的名声也远比一个二嫁妇人好,然而她是侧妃,后者是正妃,妻妾二字,就是天壤之别。
  她有些不痛快。
  何皇后很喜欢这个侄女,早前更将京郊占地数十亩的倚江园赐予她,何毓华别出心裁,自江南请了园林匠师构建亭台,又在园中广植奇花异草、稀有林木,深挖池塘,迁了一群仙鹤来养。
  前些年她虽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倚江园却也未曾荒废,今日女眷设宴之地,便是着落于此。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众人便在园中闲逛,何毓华心知自己即将嫁入秦/王府,免不得去钟意身边作陪,太子妃见了,神情有些阴郁,然而最终也没说什么。
  她们到的也巧,那群仙鹤正在池边休憩,两腿纤长,白翅红喙,每一个抖动翅膀的动作,都极尽优雅。
  女眷们有些喜欢,停下脚步去看,神情歆羡。
  何毓华与有荣焉,笑道:“它们在这儿栖息了几年,并不怕人,几位夫人若是喜欢,不妨去喂一喂它们。”
  见其余人有些迟疑,她便向仆妇寻食篮,提着往池边去,那群仙鹤倒不怕人,纷纷自她手中啄食。
  “鹤是仙鸟,人是仙娥,”有人笑道:“京中才貌盛者,唯有嘉德县主了。”话音刚落,便是一片附和声。
  何毓华自池边归来,笑道:“几位夫人是否有意一试?”
  众女眷以秦王妃为首,自然以她为先,纷纷请钟意先去,何毓华见她如此得势,颇有众星捧月之意,心下怏怏,倒不曾表露出来。
  钟意对此有些喜欢,道了声好,自仆妇手中接过食篮,往最为神俊的那只仙鹤那儿去。
  像何毓华那样将虾米倒在手中,钟意伸手过去,哪知那仙鹤并不十分买账,看也不看她,径直走了。
  何毓华心中发笑,有些快意,上前示范道:“王妃动作要轻些,否则会惊到它的。”
  在她面前,那只仙鹤十分温顺,长颈探过去,啄食她掌中饵料。
  钟意闻言颔首,缓步上前,再度伸手过去,哪知那只仙鹤又一次避开了。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甚至有几位夫人小声议论起来。
  钟意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李政前些时日外放公干,昨晚才归府,许是水土不服,身上起了些许红疹,今早她为他抹了药,手上残存了些许气息,动物远比人敏感,兴许是因此,才会避开她。
  “那畜生也真不知好歹,这样唐突贵人,”太子妃不知何时到了,见状,向何毓华笑道:“县主该好好管教的。”
  何毓华轻轻应了声是。
  钟意则道:“无妨。”
  她们说话的时候,另有夫人去喂仙鹤,却不见它们躲避,太子妃祖籍金陵,声音虽不是吴侬软语,却也自带几分轻柔:“说也奇了,它们不避别人,倒只避开弟妹。”
  “我说话直,弟妹别不高兴,”太子妃想起前日皇后提过的赐婚圣旨,掩口笑道:“说起相貌,弟妹更胜一筹,但论及天地灵气,钟灵毓秀,嘉德县主倒要胜你三分。”
  她这话已经带了刺,不止钟意听得不悦,何毓华更是心头怒起。
  胜人三分,却不得不屈居人下,去做妾室,正是一向自负的她心中最为难过之处,现下被太子妃戳中痛处,怎会不怒?
  “也许是仙鹤通灵,会分辨清浊吧,”何毓华话里带了三分讥诮,:“王妃毕竟是二嫁过的,同我们不太一样。”
  这句话落地,便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反应过来,匆忙掩口,但钟意还是听见了。
  她嫁与李政之后,风言风语从未断绝,可被人当面提起,还是第一次。
  与那位自觉掩口的夫人一样,何毓华说完便后悔了,这样的当口得罪秦王妃,对她没什么好处,一屈膝,歉然道:“我这张嘴,惯来没有分寸,王妃福泽深厚,不要见怪。”
  太子妃似笑非笑,也劝道:“县主一时失言,弟妹不要放在心上,倘若计较,别人该以为那是真的了。”
  好话坏话都叫她们说了,她再计较,倒成了小人。
  钟意心中冷笑,偏要任性一回,不给她们情面,敷衍的话都不曾说,便拂袖而去。
  事情过去那样久,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今日被人生生将伤疤揭开,才知道那底下还是血肉模糊一片。
  钟意嫁入秦/王府后,一直都是李政顺着她,从没受过委屈,今日被人说到脸上,又是气恼,又是伤怀,人还没走远,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王妃,”玉夏递了帕子给她,心疼道:“您别难过。”
  钟意也知道在这儿哭会被人笑话,可心里实在委屈,一时收不住眼泪。
  李政在前厅呆的闷了,便去后边寻妻子,一路找过去,相隔老远,见她拿帕子拭泪,心中一跳,赶忙过去。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她眼睛都哭红了。
  李政变色道:“怎么回事?”
  钟意见了他,满心委屈都有了发泄的地方,伸手打他一下,又觉得不该迁怒,心里一酸,伏在他怀里哭了。
  李政见她哭成这样,着实心疼,搂住她肩,向玉夏道:“你说。”
  玉夏不敢遮掩,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你们送王妃回去。”李政听罢,神情森寒,却不多说,见钟意哭的差不多了,才拍拍她肩,将她交付给一众仆妇:“我去去便回。”
  钟意在他怀里哭了一场,平息下来之后,倒有些脸红,哑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李政道:“叫人备饭,我回去用午膳。”
  钟意轻轻应了一声,回府去了。
  她离开倚江园时,已经临近午间,便吩咐人准备午膳,察觉自己眼睛红肿,实在难看,又回房去,用脂粉遮了遮。
  李政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却很安宁,歪在塌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崔氏过府时见她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摇醒,道:“秦王殿下一直没回来,你倒不担心。”
  钟意转醒,揉着眼睛道:“什么时候了?”
  玉秋道:“已经是未时初了。”
  “啊,”钟意惊呼一声:“他人呢,没回来吗?”
  玉秋轻轻摇头。
  “短时间是回不来了,”崔氏在塌边坐下,自乳母怀里接了景宣,道:“秦王殿下被陛下叫进宫了。”
  钟意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了?”
  崔氏打量她神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钟意摇头,有些赧然:“我回来没多久便睡下了,怎么会知道?”
  “秦王殿下把齐国公的寿宴闹垮了,”崔氏道:“陛下把他叫进宫,问罪去了。”
  钟意心头一跳:“他干什么了?”
  崔氏敛了笑意,低声问道:“我听说,嘉德县主以仙鹤躲避你为由,取笑你二嫁?”
  钟意再回想起,还有些怏怏:“嗯。”
  “快别气了。”崔氏忍俊不禁,安慰道:“秦王殿下叫人把那只鹤杀了,拔毛之后就地煮汤,按住嘉德县主,灌她喝了半锅才肯罢手。”
  “啊?”钟意瞠目结舌:“他、他怎么……”
  “若非如此,怎么会闹得齐国公下不了台?”崔氏道:“嘉德县主的痛哭声传出好远,我在前院都听见了。”
  “焚琴煮鹤,”钟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亏他想得出来!”
  “陛下为全齐国公情面,还不知会如何责罚他。”崔氏握住女儿手掌,温声道:“秦王殿下今日做的荒唐,但任何一个女人,能叫男人这样荒唐一回,都不负此生了。阿意,你要好好珍惜。”
  钟意有些脸热:“阿娘,我明白。”
  当日傍晚时分,李政才从宫中回府。
  钟意吩咐人摆饭,抱着女儿去迎他,看他一眼,禁不住笑了,景宣也咬着小手,很吃惊的“啊”了一声。
  李政脸上印了两个掌印,跟她之前那种无关痛痒的巴掌不同,一见便知是用了力气的,这会儿肿的老高。
  而天底下能打他的,也就那两个人。
  李政横她一眼,没好气道:“很好笑吗?”
  钟意笑完,又有些心疼,把女儿交给乳母,又吩咐人去取膏药。
  “一点也不好笑。”她按他坐下,顿了顿,弯腰到他耳边,低声道:“谢谢你。”
  李政哼道:“总算还有点良心。”说完,又伸臂去抱景宣。
  渭河县主没认出父王来,皱着小眉头,一脸抗拒,不肯给他抱。
  “好啊,跟你母妃一样,”于是李政气道:“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你快别说话了,脸还肿着,张嘴不疼么。”钟意自侍女手中接了膏药,动作轻柔的给他抹,又忍不住笑道:“你也真不愧是混世魔头,居然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幸亏是闹大了,”李政反倒有些庆幸:“你大概不知道,父皇连圣旨都拟好了,再过几日便要叫何氏入府做侧妃,先斩后奏。”
  钟意回想太子妃今日说的话,隐约明白几分:“你推掉了?”
  “不用我推,”李政忍俊不住,不小心牵动脸颊,疼的嘴角一抽:“何氏哭的山响,说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我。”
  钟意想起母亲说李政叫人灌了嘉德县主一肚子鹤汤就想笑,她若是嘉德县主,这事之后,只怕再不想见到李政,更别说嫁给他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父皇很生气吧?”
  “是挺生气的,”李政摸了摸嘴角,满不在乎:“不过打都打了,过几天就好了。”
  皇帝动手打他,当然不是因为他大闹齐国公的寿宴,更重要的是打他死心眼,一味护着钟意,后院空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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