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懂了,要说你连叶元清也愿意嫁,景王殿下难道不比叶元清好?单是气派就不一样了,叶元清就这么看着还好,可叫景王殿下一比,就小家子气了。”康南云说:“你也别跟我说你喜欢叶元清,我还能不明白?倒是往日里,你对着景王殿下才是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就是这会儿,叫人走进来看着,也倒像是景王殿下不要你,不大像是你不干的样子。”
有个宿敌就是这么烦,什么都知道,尤其是这个家伙还收了萧重的好处,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方婉叫她说的,简直都有点狼狈起来。
“要是做侧妃,那种白看着光鲜的事儿,你不肯倒也算了。”康南云是真的困惑:“可景王殿下是正儿八经的想要你做景王妃呢,你还怕什么呢?换成哪个姑娘会不愿意呢。”
方婉又换了个姿势叹口气。
在那些旧梦闪现的瞬间,她好几次都想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了,这会儿叫康南云这么唠叨,她又开始这么想了。
康南云说了半日,见方婉还是不大理会,撇嘴道:“真是白替你着急。那你也别这样死懒着啊,明儿我们陪我姑祖母去奉国寺上香,你也跟我去散散心吧。”
康家的那位老姑奶奶做姑娘的时候,父亲在京城里做着个四品官儿,便嫁在了京城,夫家还不错,多年来,也对娘家人多有照拂,这一回康家送姑娘进京待选,到京的第二日就去拜见了老太太,听说老太太颇为欢喜,不仅是康南云,连同段双儿都很喜欢。
方婉不置可否,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康南云就没好气:“看你那死样子,要单说这件事,哪里轮得到你散心,可看你那样子,又觉得还得带你散散心好,真气人。”
这头正说着话,方婉屋里那几个内务府调过来伺候的丫鬟进来了两个,都抱着包袱,进门了回道:“苏太太打发人送了这衣服来,说是前儿量了尺寸,做了八套衣服,这会儿都齐了。”
一头就打开了包裹,把衣服一套套拿出来,给方婉看,这些都是今年的新料子,尚宫局精工制的新款式,八个颜色花样,堆了半炕,看起来花团锦簇,康南云随手翻了一下,笑道:“还送啊,有意思。”
方婉看了一眼,这倒也不算奇怪,她昨日才和萧重说清楚,这衣服大概已经差不多做好了,照旧送过来也不算什么,方婉若是不肯收,反而更显得古怪,算了,就当存在萧重那里的银子买的好了。
所以方婉就笑道:“替我上谢苏太太,就是太多了些,哪里穿的了。”
这还不算,梨花后一步进来,带着两个宫装少女,都捧着两个大红锦盒,进来行了礼,便打开来给方婉看,一个里头是红宝石十二颗,一盒南洋珠十二颗,那珠子虽不甚大,但每颗都差不多大小,而红宝石大的一颗则有指肚大小,左边一个圆脸的笑道:“这是太妃娘娘赏出来的,给姑娘镶首饰使,如今姑娘要去的地方多,也不好总是那么几样。娘娘说,这也是为着王爷的体面,请姑娘不要推辞。”
“娘娘还说,姑娘也不必进宫谢恩,往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右边那个又笑着补了一句。
这话听起来很平常,可是方婉是何等样人,一听心中就惊讶起来,方婉一开始没有考虑到萧重的因素的时候,她确实认为袁太妃给她脸面,是因为她救了萧重一回,给她脸面,自然就是给萧重脸面。且袁太妃会因为这个原因封她做景王侧妃,也是体面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这个侧妃的恩典,与她这个人是无关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别说她已经与萧重说明白了,就是萧重还没来得及进宫和他的母亲说,凭着自己的表现,袁太妃也该觉得自己不适合做那个侧妃了吧?
便是萧重不说,袁太妃也应该劝说儿子,救你的姑娘不适合做你的侧妃,咱们赏她些好处,打发她回锦城去罢了。
是以不管从哪头看,方婉也应该安心等着回锦城了,可为什么袁太妃打发人来,这话里话外的,简直马上就要变成一家人的意思了?
方婉这是真的很诧异,这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呢?
不过方婉这也不能晾着人家,听到太妃两个字的时候,她已经站了起来恭敬的听着,这会儿便笑应道:“既是太妃娘娘的吩咐,那就下次进宫的时候再给娘娘磕头罢。”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向来说一不二,且又是打发人来的,她也不能跟下人客气,只是这东西收的着实不安。
待宫里的人走了,方婉看着那两个盒子,康南云还一脸好奇的摆弄,把那南洋珠拿一颗起来看它的光泽颜色,方婉心中的不安更浓重了一点,跟康南云说:“你既闲着,帮我一个忙。”
“干什么。”康南云问。
“你替我问问景王殿下,昨日我跟他说的话,太妃娘娘可知道了?”方婉说。
康南云看她一眼:“怎么回事?太妃娘娘赏你东西,你还一脸大祸临头的样子,你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你快去吧。”方婉没心情跟她磨嘴皮子。
“收你们一点好处,就支使我跑起腿来,真是没有白占的便宜。”康南云嘀咕着,倒是果然出去跑腿了。
方婉又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一圈转下来,看的人头晕,她却是越转越清醒,越转越觉得这位太妃娘娘有蹊跷,甚至越发的怀疑萧重的死也有蹊跷了。
第二日一早,康南云又来找方婉,非要她一起去奉国寺上香,方婉虽然有心事,可这倒不是急事,而且需要再观望才敢确定,她也就暂时搁下,果然一起出去了。
康南云的姑祖母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大约自己一生顺遂,是以待人就格外宽厚些,见了方婉就拉着她的手看一回,笑着说康南云:“可是被比下去了吧。”
康南云就拉着老太太撒娇,一家人往里头去。
奉国寺是千年古刹,寺里处处是高大古木,在这样热了的时节,别有几分沁凉,方婉随着众人进殿礼佛,十分虔诚,在心中默默祷告:“只求保佑景王殿下长命百岁。”
她是上天厚待重新给了她一世的人,在神佛跟前当然格外虔诚些,捐了一笔香火银子,还点了一盏福灯。
这是悄悄给萧重点的,方婉觉得,她自己的事情通常自己都能解决,萧重这事儿就真的太难说了,可是她又真的特别不愿意萧重死。
拜了佛,老太太还要去听经,康杜氏陪着进去了,段双儿也陪在一边。康南云和方婉在外头,眼见门口一连四五辆车驶过来,前头一辆是璎珞八宝华盖车,车身宽大,车轮都比普通的车要大一圈,单看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方婉只看了一眼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那妇人,一个骑马的青年下马来扶,就拉了康南云一把:“咱们到那边禅院去喝杯茶等吧。”
“做什么?”康南云还打算看一回这出名的千年古刹呢。
“免得惹事。”方婉简洁的说。
“我们能惹什么事。”康南云被方婉拉着进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个妇人方婉认得,那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儿媳妇,如今的这位太后娘娘李氏出身微末,原本只是一名宫女,倒是颇有几分颜色,一日伺候御前,承恩一度,竟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当今,封了个才人。不过当年因身份低微,娘儿两个在宫里也算是很受了些委屈,连身子骨儿都熬坏了,今上登基之后,李氏终于贵为太后,却时时肯病,这会儿还卧病在床不见人呢。
李氏成为太后之后,李家一家自然是鸡犬升天,李太后的兄长封了承恩公,从此成为京城名门,不过方婉知道,这家人特别一言难尽,显然突然而来的泼天富贵,没有任何底蕴的尊荣其实是难以消受的。
方婉一看到那妇人,就决定离远一点,那位骑马的李公子,不仅是一样的贪花好色,喜欢美貌姑娘,而且他比萧祺还跋扈呢。
方婉与康南云在院子里对坐,煮了一壶茶喝,眼看着青烟袅袅,康南云替她倒了茶:“喝杯茶,散散心,别哭丧个脸了。”
方婉说:“我哪有!倒是你到底收了他多少银子啊,这么殷勤。”
“他是谁?”康南云随口笑问,然后又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觉得别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呢?”
“就不能是有人愿意关心你?”
这话倒是把方婉说的一怔,康南云又笑道:“就好像景王殿下待你好,也只是因为喜欢你啊。”
方婉啐道:“还说没收银子!句句话都是他。”
康南云哈哈笑:“明明你先提的,你事事都先想到他身上,还不许我说句公道话了吗?再说了,景王殿下待你难道不好?别的不说,殿下那样的身份,请一道圣旨难道还难了吗?真有旨意下来,别说景王妃,就是景王侧妃,难道你还敢不嫁?所以我才替人家不平呢。”
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方婉想,萧重是个好人,所以他活不长呢!
方婉就叹气,康南云说:“这也没外人,你老实说,你真不喜欢他?”
方婉有点茫然:“我……也不太知道。”
然后她补充了一句:“我只是很怕他死。”
这下轮到康南云茫然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是小姑娘,于这些事上都还只是懵懂,康南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看见门口走来一群人。
方婉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暗叫一声倒霉,没想到躲到了禅院里也没躲过去,那李公子不知道怎么逛的,就偏偏逛到了这偏僻的禅院门口,一眼看见里头坐着喝茶的两个神仙下凡般美貌的姑娘,立时就身子酥了大半边。
那李公子样子长的还不错,李氏当年若不是有几分颜色,也得不了如今这一场尊荣,李公子也是生的眉清目秀,又是锦衣玉带,头戴金冠,手持一把名家扇面的玉骨扇,只要不开口,还是很过得去的。
李公子有七八个小厮跟着,排场不小,在门口一停,便不请自入,笑嘻嘻的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真是天仙下凡一般。”
这位李公子真是著名的草包,连调戏姑娘听起来都不伦不类,容十二公子跟他比起来,还真是格局立现。
可是面对这样的草包,纯靠身份地位和当前武力说话,方婉那些精致的手腕就没了用武之地,一时间还有一点束手无策,只得拉着康南云想要避开。
李公子身边的小厮显然也不是第一回干这样的事了,此时几个散开来,就把门给挡住了,不让她们出去,那李公子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说:“小娘子别急着走啊,跟哥哥说你是哪家的,哥哥这就叫人上门提亲去,包你从此吃香喝辣……”
“我家的!”景王殿下萧重仿若天神降临般出现在了门口:“你要来问我吗?”
方婉:“……”
景王殿下英雄救美的这样及时,不会他就在隔壁吧?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小表叔。”李公子立刻怂了,往后退了几步:“我不知道这是表婶。”
那些小厮更是悄悄的顺着墙根往外溜,萧重的身份自然不会去理那些人,板着脸说:“你还真是越发出息了!惹到我这里来了,回头我再打发人告诉表哥,打断你的腿。”
“表叔我真不知道!”李公子连忙打躬作揖的告饶:“现在我认得了,今后再不敢了。表叔且饶了我这一回!今后且看我的孝心罢。”
这家人是个什么样,萧重当然知道,也就懒得教训了,只是一张俊脸冷冷的:“还不快滚!”
李公子立刻带着人抱头鼠窜。
萧重看了方婉一眼,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方婉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然后赶紧放开:“您这是连话也不跟我说了?”
“要说什么?”萧重停了下来。
方婉想了想:“多谢您替我解围。”
“举手之劳罢了。”萧重很平和的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重的态度这样平淡,方婉就越不想这样就让他走,很勉强的才说:“您也来喝杯茶。”
“不用了。”萧重温和的说,不知为何,方婉觉得他此时看起来,容貌格外俊秀。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方婉说:“你住那边也是有腰牌的,和景王府的一样,你今后出门记得带上,免得再遇到这样的事情。”
方婉怔怔的眼见的萧重走出去,心里越发说不出的滋味儿,他越是这样平和的待她,越是让她难以忽视他本来应该有的尊贵和强势。
就像康南云说的那样,他有的是办法可以得到她,在景王殿下这个身份之前,若是他肯不顾一切,方婉就是再有手腕,也难以抗衡,可是他顾忌了,他顾忌的是方婉的意愿。他是真的放下了一切身份,单纯的以萧重这个人而喜欢她,这样一份喜欢,让方婉辜负起来,觉得格外的难以承受。
尤其是他快要死了。
上一世直到他死,二十四岁,他也没有成亲,没有子嗣,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深爱他的人铭记他,没有人为他伤心,没有人记得他有多好,没有人记得他曾俊秀温文,没有人记得他笑起来眉目温润。
方婉怔怔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再一次的挣扎起来。
她实在难以想象会听到他的死讯,她单是这个时候这样想一想,都觉得呼吸有点费力了。
康南云在旁边围观了半日,这会儿才走过来,叹气道:“我看啊,景王殿下真是伤透了心。”
方婉:“……”
康南云这是得了萧重多大的好处啊!
萧重潇洒的,头也不回的走到禅院前头,韩九跟在后面,面无表情的观察了之后,对萧重说:“看方姑娘的样子,也是很舍不得王爷。”
萧重手里的扇子拍了拍掌心,有点纳闷儿:“或许康姑娘说的确实没错,可是真不明白,她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韩九就更不懂了,除了觉得方姑娘真是太不爱富贵了之外,也没别的想法了。
但他还是比较知道萧重的,这位爷说的好听,哄的人家姑娘很不忍心,其实心里显然压根儿就不是那么想的。
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景王殿下,哪有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快要走到奉国寺门口的时候,萧重突然停住了,他想到了刚才听到的方婉的话,她很怕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