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连洛基也被他搞糊涂了,他手上拎着的黑猫闻言莫名其妙地又用力挣扎了几下,被洛基直接按在臂弯里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老实点,我弄明白这个就直接带你回阿斯加德,别和我说什么斯塔克,你在中庭另外认了个哥哥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其实不是一个是好几个,这还没算上那个已经送进去的。
黑猫机智的闭紧了嘴巴。
洛基盯着交叉骨那张雄性荷尔蒙十足的脸和相当勾人的肌肉线条,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神情空洞死寂的小子,竟也同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脸蛋,他捏着黑猫后颈皮的手指忍不住多了几分力气:“我希望格雷诺耶说的那个‘里面传出来的味道’,不是我想的那样。”
“什么?”格雷诺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不善言辞更不会如何解释他理解到的东西,于是他只能冲到桌子旁边,拿起了两个杯子,又拿起了一大瓶水,冲着洛基比划着说:“这两个杯子是他们两个。”他指着冬兵和交叉骨,又拿起了那一大瓶水,“里面的水是现在的小姐,不过瓶子不是殿下您的瓶子。”
他把水倒进杯子里,在洛基严肃的表情中将那两个杯子向前推了推。
“这就是我说的里面传出来的味道。”
洛基缓缓拉平了嘴角。
“……什么意思?”
“血清。”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解释道,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开口的是垂着脑袋的冬日战士,他的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洛基怀里的那只黑猫忧心忡忡的蓝眼睛,用平静无波的冰冷语气解释着:“力量的来源是血清,我想你们说的大概就是那个。”
哦……哦哦,在帮我解释吗?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黑猫立起耳朵冲着冬日战士叫了几声,而对方依然是一脸无辜的表情:“你不是在犹豫如何解释吗?”
那不是现在!懂了那么久把你的脑袋冻坏了吗你这个上世纪的笨蛋!
黑猫怒冲冲的喵喵直叫,这却引起了洛基的怀疑,他眯起那双翠碧色的眼睛,手掌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黑猫的皮毛。
“……他能听懂你说什么,西格恩。”
邪神抬起手,锋利细长的刀刃在他修长的指尖反射出凛冽寒芒,他一手托着猫,一手捏着匕首,走向了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挣扎的冬日战士:“也许我可以割开这小子的肚子研究一下为什么你的气味会从他的身上出现……不过你不反抗吗先生?”
冬兵垂下脑袋。
“她喜欢你,所以我也不会反对你。”
“哦,那你可真是个好孩子。”邪神优雅的笑着,匕首的寒芒划破空气瞬间刺向了冬兵的脖子!只不过他那只手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了,洛基抿着嘴角,转过头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年轻的姑娘凭空出现并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她垂着眼睫,掩住了那双灿若星辰的蓝眼睛,漆黑的长发柔顺的垂在白皙的脸颊旁边,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唯独捏着他手腕的细白手指和他掌中握着的匕首清清楚楚的告诉他。
——这才不是令人怀念什么旧景重现。
摆脱了少女稚态的这个样子才是他最熟悉的,洛基曾经面对着这样的她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守在床榻之间,看着她身上属于“生命”的色彩逐渐衰退凋零,她是那种极少数的越衰弱便愈发美得惊人的类型,死亡为她带来了极致的哀戚美艳,但是比起那种美,他更想看着这个样子的西格恩。
洛基笑了。
“……我们得有几百年不见了吧,妹妹。”
莎法尔抬起眼睛,那双眼与当年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一次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昔日的兄长,身后是被她护住的冬日战士。
洛基的喉结上下滚动,他那双翠盈盈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姑娘,重新扬起嘴角时,笑容竟是有几分苦涩。
“……我已经失去我能失去的一切了,我的妹妹。”
他哑着嗓子说道。
“诸神之王已经告诉我一切……不过这没什么的西格恩,我告诉你,你是谁,你曾经是什么,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可以不在意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不在意你为什么会选择了我,我也可以不在意你离开我数百年的时间甚至重逢的最初不愿与我相认,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就只是别这么看着我。
别这么对我。
别这么逼我。
……我最亲爱的,要知道这世界上唯独只有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你怎么能就这么坦然站在我面前,试图用自己挡住我面对其他人的刀刃?
“你若是知道我是谁,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可真是无情啊……”
“感情对我来说才是最致命的,兄长。”莎法尔喃喃道,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濒临崩溃的邪神,他忽然大声咆哮起来:“那就把那些东西全都给我扔掉!!!”
他扔下刀子,双手攥住了莎法尔的手臂将她拉进自己,直视着那双惊愕的蓝眼睛咬牙切齿的说:“既然致命那就扔掉!扔掉你那慈悲救世的一部分,扔掉你作为阿赖耶的一切!就只是西格恩!就只是莎法尔!就只是你自己!!!”
莎法尔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她本该没有人类的机能,但是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正在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瞪大了眼睛,摇着脑袋无力地试图否认对方的声音,但是那双手犹如铁箍一般箍在她的手臂上,她属于阿赖耶那一侧本该只会回应人类的期待,可相同的血脉与无法舍弃的那一部分却错误的判断了眼前人的身份——于是,她身体中的某一部分开始回应着洛基的“愿望”……
“……你不能这么做。”她的脸色惨白浑身无力,一时间竟然只剩下了喃喃自语的力气,而洛基的嘴角扯出来了一个凶狠又狂气的微笑,愉悦的看着她的变化低声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妹妹,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既已赋予你躯体新生,那么就索性赋予你真正意义上的新生好了。
——我最亲爱的,我将让你得到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北欧神话里有英灵殿,可以理解为那玩意是阿赖耶的本体……
☆、第三十八章
【她是个错误, 洛基, 无论是对你, 还是对谁来说, 当那个存在固定成了某个单独的个体,她注定就是个错误。】
站在英灵殿之前的诸神之王指着那金碧辉煌的大殿, 对着洛基解释着,老人的声音沧桑而疲倦, 他告诉他, 他那心心念念的妹妹不过是世界抑止力的具现,那是意志的集合体,一切行为只为了人类存续而进行。
洛基说他不在乎那个。
阿斯加德同属九界,她既然会那么一次又一次回应人类的愿望,那么没理由不会回应他的期待——
不要阿赖耶, 不要抑止力、不要那无聊的救世主, 就只是单纯的西格恩就行……既然是融合, 那么少了这么一点也无关紧要,把他最想要的那个从广大的意识之中分离出来:她的身体可以用他的血肉来创造, 她的意志可以用他的灵魂来领导, 不得说洛基对莎法尔的理解是无比精确的,那个愿望如同长剑破开了她的胸腔, 近乎残忍的分离出了他心心念念的珍宝。
——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莎法尔消失了,带着那两个愚蠢的中庭人一起从洛基眼前消失了。
“要去找到他么,殿下?”格雷诺耶问道, 洛基维持着那个姿势,凌乱的袖口露出他布满疤痕的手臂,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冲着格雷诺耶摇摇头。
“我们总得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何况你说的什么两个瓶子,我们还没有搞懂是怎么回事。”
中庭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实在是不太容易,更不要说藏匿这个“人”的存在本身便是这世界自己。
不过没关系,他眯起眼睛,慢悠悠的想着。
既然这里是小公主的珠宝盒,那么他也应该尽到一个哥哥应尽的义务——把这小小的珠宝盒彻底掌握在手里,才能好好地给小公主拿去玩,不是吗?
“格雷诺耶,你的鼻子换个地方也能用吗?”
青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洛基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听说黑暗精灵那里有个好东西。”
***
逃离了洛基的莎法尔,她看上去简直糟糕极了。
她重新变回了少女的姿态,抱着手臂瑟缩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冬兵离她最近,再加上那些残酷的锻炼给了他最先清醒过来的脑子,在找回自主权后立刻跑过去把她从地上搀起来,而她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连撑着自己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洛基的愿望是矛盾的。
她是莎法尔,却更是阿赖耶,说到底,莎法尔·斯塔克不过是世界抑止力具现化后扮演出来的人格,想要分离他们本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血脉的力量超乎想象,九界本就是一体,她当初会选择约顿海姆的原因也是因为那里偏僻而冰冷、距离阿斯加德的英灵殿极近且不易引人注意,但是后面的发展却超过了她的预期。
与这世界的联系潮水般退去又呼啸着重新涌了上来,抑止力的本能强制性的执行了洛基的愿望,她依然能感觉到属于阿赖耶那一部分的联系、与这世界之间的联系、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却不能再说自己就是阿赖耶。
——她成了某种崭新的存在,她清楚地知道阿赖耶依然存在着,只不过将某种东西连同着她一起割离出去了。
所以她究竟是什么呢,是怪物吗。
……或者说连怪物都不是?
莎法尔茫然的想着。
这回她不需要再考虑自我是什么了,她似乎也不需要再去遏制什么了。那些崭新而陌生的复杂感情潜伏在身体的深处,正在等待一个契机然后便能轻易吞噬她脆弱的理性。
这回竟是连阿赖耶贯穿人类史的知识也无法解读了。
可她能感觉到世界之间各种气息的流动,孕育万物的此世界向她展示出了全新的温柔与善意。
世界意志分为两种,一种为盖亚识,为世界本身,空气、水、土地、植物、动物、与这颗星球上诞生出的一切都可以算是盖亚的一部分;另一种则是阿赖耶识,那是人类意图“活下去”的意志集合体,是人类史诞生之初为了延续经验与文明从人类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代表了文明记录的第一块泥板。
阿赖耶自从诞生的那一刻便背叛了盖亚,那是因为人类意图活下去的理由逐渐在于盖亚相悖:只要活下去的话,世界毁灭也没关系,而对于盖亚来说,只要世界存续,人类毁灭也没关系。
所以为什么盖亚要向我展示善意?
是因为我也算是它的孩子,还是因为我如今站在了和阿赖耶截然相反的位置?
但是……
但是啊……
“……救救我。”
由世界意志孕育然后又瞬间抛弃掉的新生雏鸟,下意识地对【起源】祈求着帮助。
——于是盖亚向她张开了怀抱,缔结了无声的契约。
她完全没有察觉抱着自己的那只钢铁手臂正在收紧,冬兵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自然也将她那句呢喃低语听入了耳中。
交叉骨好不容易从眩晕之中回过神来,重新打量着周遭已经换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我们在哪里?”
“……哥谭的港口。”莎法尔低声回答道,她的声音疲惫而虚弱,冬兵另一条手臂揽过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来,怀中女子轻得像是没有实体,那声音更像是花朵吹拂落在地上般轻柔:“托尼要过来了,布洛克,你最好快点离开这儿。”
“这个时候?你让我现在走!?”他猛地扭过身子看着莎法尔,“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现在扔下你自己走?冬日战士的危险度我比你清楚,至少让我留下来以防万一……”
莎法尔却回答说:“他不会反抗我的命令,比你更不会。”
朗姆洛禁不住愣在那。“你在怪我吗?怪我当初背叛你?”
“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保护?”还穿着白大褂的哈琳奎泽尔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她摘下眼镜放进衣兜,冲着几人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只是过来帮个忙的,母亲让你跟我走不是吗?那就乖乖听话就好啦。”
朗姆洛绞起眉头。“等等,我没听错的话,你在叫她母亲?”
“这里还有其他人值得让我这么称呼的吗?”哈琳歪了歪脑袋:“你也注射了血清,应该能理解我在说什么才对。过来吧,反抗她的话很难受的,我可不想把你砸晕了再送走,让我拖着一个两百磅的大男人走还是有些费力的。”
朗姆洛又看了一眼莎法尔,对方抬起眼,低声说:“你知道你在托尼和神盾局那里是什么情况,那里的九头蛇基地已经被我废掉了,你这次跟我回去除了送死还有别的下场吗?”
……他没办法否认这个。
朗姆洛咬着后槽牙走向了站在那里的哈琳奎泽尔,漂亮的金发女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某种红色的液体。她小跑过去,把东西塞进了莎法尔的手中:“这是你和我要的,小丑的血。”
她抚摸着少女苍白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我会想你的,母亲。”
少女的蓝眼睛茫然的望着她。
哈琳瞧见了她的神情,心瞬间绞在了一起。“您在哭吗?”
莎法尔嗓音沙哑的回答说,我不知道。
她现在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学习、理解,首先需要处理的就是自己脑海之中涌现出的无数复杂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