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渊的说辞,两人的交易,是基于他想借自己隐藏身份以待恢复,还是基于他想了却昨日那个食物的因果?那因果到底有多重?此其四。
这四点不弄清楚,知道江祈渊的底细,又有什么用?
看这人能屈能伸,眼神清正,明明可以差遣自己却要谈交易,大概想想也知道,八成是一个实力强、身世好、品行不俗的人。
至于怎么受伤,怎么恢复,这跟她一个炼气都还没开始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真人……”
“江七,你也可以唤我小七。”
“江七,”苏婉虽然停顿了片刻,却也没有执意尊称,令江祈渊颇为满意,“如果我想做比较危险的事情,这算不算保证安全的范围?”苏婉这疑问对普通人来说毫无不敬,但对一个修士而言未免太过不客气。
江祈渊听罢倒是一笑,这姑娘是试探自己的底线,还是想利用这个机会?
“自然是算的。”
江祈渊一回答,苏婉心里就有数了。江祈渊想得不错,她确实既是在试探他的底线,也不打算放弃那么好的机会。
有江祈渊,她恢复灵根起码能快上两年,对于一个想在五十岁之前成就金丹,现在骨龄已经差不多二十岁的人来说,别说两年,半年都值得她冒险。
“好。我现在姓王,单名香。我可以在隔壁再租一个房间,对外你称我为表妹,我们意外重逢。少时我家对你有大恩,现在你无亲无故,我收留了你。”既然对方让自己直呼其名,显然已经决定实践那个交易。苏婉也不矫情,思考了片刻,便考虑好了江祈渊的身份。
仆人是不行的,她可以做到对江祈渊直呼其名,对方恐怕也不会在意,但呼来喝去,时间一长,问题便会出来。
“好主意。”
“我在云家的契约四个月后到期,我得罪不起云家,所以还要继续去四个月,但之后我不一定还会留在云阳城。”
“你说了算。”
“嗯,那我现在就去找在张管事。”苏婉说完,看他点头,便回了一礼,推门而出,往张管事那边寻去。
江祈渊看着桌上放的储物袋,哑然失笑。
给自己看她的底牌吗?这姑娘,还真是比自己想象得还滴水不漏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苏婉的内心小剧场:
大麻烦,我为什么会捡回一个大麻烦?
第5章 表兄妹
又丑又有本事的“王香”找到了表哥,而这个表哥比她还丑。这个消息长了腿一般在安宅的凡人之中蔓延了开来,当然是静悄悄的。
而且,这两者的丑还完全不一样。如果说“王香”是因为毁容,无论是她的声音或者身段都能让人感觉到她毁容前起码是一个清秀的小美人;那么这个“七表哥”则是……天生的丑,不仅丑,还没本事,要靠表妹养活。
不过他这种状态,还是有很多人羡慕的,鲁平就是其中之一。
鲁平属于安宅凡人中那不思进取、坑蒙拐骗的一小类人,他们有他们的圈子,也不能说他们没本事,而是他们心思压根不在正道上。
鲁平最喜欢的就是赌博,他一个月赚完安宅的借宿费,剩下的大半时间都花在赌桌上。
他娶过一个妻子,对方一开始被骗,后来不堪忍受,在鲁平又去赌博的一个夜晚,带着自己的东西逃离了村子。
当然,在鲁平口中,那个妻子自然是嫌贫爱富,卷了自己的全部家当逃跑,可事实如何,稍微接触过他的人心里都门清。
“王香”不好看归不好看,可她能赚钱,心思纯正的凡人羡慕她,心思不纯正的背地里诋毁她,心思更加不纯正一点的,诸如鲁平之流,则在思考怎么能将对方骗到手,好让对方养活自己。
可他们还未思考出个所以然,就天降个表哥,什么本事没有,每天在游手好闲,不是待在房里就是不知道出去干嘛。他们私底下没少污言秽语,尤以鲁平为最。
他这日回安宅的时候天色已晚,许是喝了酒,路过荷塘时整个人摔了进去。所幸天色并不晚,他很快被人救了上来,但隆冬时节的水岂是那么好泡的?自那日起他便生了场重病,皮肤溃烂,也不知是在水底沾染了些什么,许久也不见好。
江祈渊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颇感意外,在他眼里,苏婉这姑娘心思纯粹,聪明懂进退,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没想到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来。
苏婉与他相处了也有两个来月,她本就不是唯唯诺诺的性子,对江祈渊本就不如寻常凡人待修士那般敬畏,何况对方那性格,实在也是……
“既然表哥你说了要护我周全,那我想给一个地痞流氓一点教训想必不会带来什么问题?”看江祈渊啧啧感叹了半天不说话,苏婉没好气地拿出自己的药炉,准备开始炼药。
江祈渊笑道:“哎,表妹你可真不客气,我说说罢了,没想到你还当真了。”
经过这段日子的修养,江祈渊的境界已经重新恢复到了炼气八层的水准,只是开头容易后续难,江祈渊也不着急,闲来无事便找苏婉聊天,尽管在苏婉眼里,他摆明了是来找自己“寻乐子”。
这些日子江祈渊深刻反省了自己因为死要面子差点丢掉性命的事情,觉醒痛改前非,当一个能屈能伸的好修士。
而他也无愧于自己的天赋,很快就找到了诀窍,性子与刚遇到苏婉时的稳重简直是大相径庭,或者说这才是他隐藏的本性。
不用每天都伪装成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当真如他幻想中一般是极为痛快的事情。
“表哥说得极是。”苏婉也不与他分辩,应和一声便开始炼药。
江祈渊也不觉得被冒犯,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思索修为的复原方法。
待她收丹之后,方才走上前视察对方新练出来的丹药。
“我看它比你前些日子炼制的适合炼气五层的凝神丹品相更好,却不像是给修士服用的,干嘛的?”江祈渊知道规矩,也不碰,只是低下头细细看了一番她放在小钵里的三粒丹药。
江祈渊恢复至全盛时期所需时日不短,两人要相处,太过掩饰并没有任何意义。苏婉知道他眼光独到,却也没想到他这都能分辨出来,对这人的评价顿时又更高了一层。
“严格来说这不算丹药,应该是浓缩的药汁,使用的时候放入水中,能诱导植株变异。”苏婉一边观察自己练好的花灵露,一边简略解释。
江祈渊挑眉,不禁调侃道:“终于准备监守自盗了?能忍四个月,不容易不容易。”
“也不是我想忍四个月,”苏婉毫不介意地自嘲:“我试了很多法子,都不顶用,这是我想到的最后一个法子了,若是再不成功,只能往别的方向想想。”
花灵露的主要作用是给药草提升品质,且作用范围不广,苏婉这才敢一试。如果可能,她其实更想自己种些月白草尝试,以免出现纰漏,但月白草生长条件相对比较严苛,她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在云家的药植园里偷偷摸摸做实验。
所幸云家并不会对药从侍弄出更高品相的药草有什么惩罚,便是更低品相的每月也有份额,只要不超过,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拔出之后,可以交给药植园的一个小管事,也可以自己按照市场价格买下,云家并不为难。
“不过,我觉得你会成功的。”江祈渊听完,难得地没有打击她。
苏婉闻言一笑,点了点头:“承表哥吉言,我也这么觉得。明日休息,表哥可赏脸跟我去云阳城外逛上一逛?”
自云阳城北门而出,行不到半日,便能看见云阳河。
云阳河自云断山脉流出,河宽数千尺,途径云断山脉多处险地,水流由急到缓,由清至浊,待到云阳城北,又重新恢复清澈。
本领高强的修士,若要寻宝,自是往云断山脉深处而去,如今距离上一次兽潮过去不到半年,正是诸多修士入山的最佳时节,两人从北门而出,一路便看到不少修士,或是用符,或是御剑,或是乘坐低阶凶兽,疾速往山脉中行去。
这些修士有这些修士的寻宝方法,凡人自然也有凡人淘宝的路子。
云阳河既然由云断山脉流出,水中少不得会带上一些凶兽的尸体,一些漂浮的灵植,又或者是一些炼器的矿物器材。
许多渴望一夜暴富的凡人,便蹲守在云阳河沿岸,每日捞上几把,期盼着时来运转,收获那么一两件值钱的材料。
但既然有凡人这么想,云断山脉范围内自然也有修士这么想。这些人不需要有多少,只要有那么几个,那么轮到下游的凡人手中,自然不会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更别说是在云阳城正北的河道,可以说是方圆数十里,人迹罕至,有那么几只走兽,也是不值钱的品种。倒是各式各样的杂草树木,长得郁郁葱葱,令人看了心情舒畅。
仅限于江祈渊这种无聊人士。
他欣赏了一番此间的美景,赞许了一番苏婉的眼光,后者视若无睹,听若不闻,沿河岸往内寻觅了数百尺。其间收获各种野生草药若干,尤以月白草居多。
她辨别完手中药草的种类,分析了自己最后一个变异月白草方法的可行性,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应该确实是这么做不错。
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半,她终于有空抬起头看江祈渊在干嘛,这一看,不禁愣了一下。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江祈渊已经在岸边堆了两三堆湿漉漉的物品,从石头到河鱼,应有尽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觉得他们想出来的方法不错,你看,不过一会的功夫,我就寻到好几块可以用的炼器材料,能卖十来块下品灵石,换成凡人的算法,便是几千金珠,当真是无本的买卖最好赚。”江祈渊伸出手,接住自己从河心中吸出的矿石,满意地丢到了一旁。
苏婉很想说在这云阳城里炼气八层的修士已经算是小有身份了,并没有人会干这样的事,更别说他的眼光与吸纳矿石的功法,哪里是这些炼气修士可以比拟的,何况是凡人。
不过换了旁人,苏婉不好说对方是认真的还是不认真的,但江祈渊这语气,想也知道只是随口胡说,因此腹诽归腹诽,并没有当真。
她任劳任怨地将那些值钱的器材收到了储物袋里,路过一个单独放着的石头旁时,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江祈渊正好走到这边,看她困惑地望向自己,忍不住低笑出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着像普通的石头,但有奇怪的感觉。既然你也有,那就送你了。”
如果说前面的器材是纯粹的住宿费与伙食费,那么这块石头就真的只是江祈渊送给她的了。
江祈渊的境界不好说,自己重生前也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两个人都有微妙感觉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没有用的东西。
“谢表哥。”苏婉也不矫情,道了声谢后就细心地将这石头收好。
江祈渊又是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眼神一凝,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一挥手便将地上堆积的东西重新扫进了河里,草地恢复如初,只留下两条河鱼,示意她放到背篓里。
苏婉点头,快速地拿起鱼放好,跟着他一起,闪身藏到了一片草丛后,躲了起来。
第6章 祸兮福兮
来人是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男的那个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眼看过去,颇为俊朗。
女的更年轻一些,应该是二十一二岁,一身白衣,相貌只能说是清秀,比起她身侧的男子逊色了不少。
但苏婉和江祈渊,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女子。
“好有趣的组合。”苏婉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发觉并没有其他情况后,专心地观察前面的情况。
“铃铃,若是有别的选择,我也……我也不会让你跟我一起……”那男子似是已经哭过一遍,他看着一旁决意与自己一同投河的女子,泫然欲泣地说道。
那女子连连摇头,示意他别说了,自己心里都清楚:“我明白,安大哥,那云姑娘家大业大,如何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你肯与我共赴黄泉,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的表情乍一眼看去也满是悲戚,可悲伤之色却不达眼底,仿佛表演一般,却听得苏婉神色都古怪了起来。
她望向江祈渊,后者一摊手,表示自己听到看到的都跟她一样。
两人在这边厢“眉来眼去”的功夫,河畔的两人已经进展神速。
只见他们执手相望,女子一跃而下投河,那男子嘴里喊着“铃铃,我来了”,一边后退,发觉对方彻底没入河水中,没有再冒泡,马上收起悲伤的表情,颇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攀上了云家,你还真当我傻,跟你殉情?看在你为我而死的份上,来年我给你多烧些纸钱,”那男子说着,轻掸了一下刚才被女子扯过的衣角,哼着小曲便往城内走去,“光明的前程哟。”
江祈渊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凉薄之人,颇有些诧异,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忍不住摇了摇头:“表妹,我们过去看看。”他一边说,一边不疾不徐地往河畔走去。
苏婉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想掺和这件事,可也知道现在不合适离开,认命地跟着走上前。
果不其然,两个人等待了片刻,只听河中一声轻响,一个人影自水中腾跃而起,落到了他们面前,衣服头发无一沾水。看那模样,不是刚才那个女子又是谁?
“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等苏婉说话,江祈渊只作吓了一跳,走上前讨好地笑道。
苏婉一边内心感慨这人解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之后表演欲真是强到令人发指,一边缩到江祈渊背后,怯生生地喊了句“表哥”,那模样真是要多害怕有多害怕。
那女子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意外他们会在这里:“你们刚才都看到了?”
“是是是,回仙长的话,我们并非故意,只是在河边捕鱼,那个发现你们来了,不敢打扰仙长,于是乎……”
江祈渊的戏还没唱完,已经被那女子打断:“我有一笔交易,你们做不做?”
苏婉和江祈渊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发现了这女子拥有炼气九层的修为。他们既然在佯装凡人,便没有隐匿气息,以免被这女子发现反而留意到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