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静了一会儿,轻轻地放下手里的碗筷。
“你觉得自己是在掀起战火?”奈落犀利地道:“或者说,你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满足?”
当然,她当然知道就只目前这样小打小闹是不对的。青田城偏僻,还未引起那些大名们的注意。等他们发展到一定的时候,自然就容易引起外界的觊觎。总不能真的出了事,就让那些妖怪们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先且不说城里的人是不是能接受,也不说妖怪们能否打赢,而是这样一来,这个人妖合居的城市就会成为人类与妖怪的共敌。没有人希望有这么一个另类存在,纵容弱小的发展壮大就是在给自己树敌。毕竟现在人类与妖怪不说泾渭分明,也从来没有人想过这点。更何况,奈落的敌人不少,就算犬夜叉他们能理解他是帮青田城和人见城保护自己的领域,但在妖怪强大的武力衬托下,很多事情就不是理解就够了的。而且他们还与奈落有着死仇!
流火懂,她都懂。但是……
“咱们先理顺这边的事不是更好吗?”流火低声道。
现在的两城看起来发展得不错,其实也只是看起来而已。他们只是在夹缝里生存,而这种状态已经是流火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换来的成果。
看着她纠结的模样,奈落低低地笑了。“这个游戏是你提出来的,你也可以结束。”
流火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她明白奈落的意思。他只是想看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觉得她的提议很有意思。仅此而已。
所以两城的事件他都放手让流火去做。成功自然好,失败了也不过如此。
“不忍吗?”奈落夹起一筷子菜,抬手轻接,喂到流火的嘴边,“轻易的拥有并不值钱。”让那些人类感受到战火的残酷,才会珍惜这边的和平。愿意服从他,在他控制下生活!“更何况,妖怪们不吃会饿死。”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残酷的大丛林,谁够强才能站在顶端活下来。虽然这些妖怪们也可以用其他东西填饱肚子,但这是本能地选择,有更好吃的,谁又愿意委屈自己?然后在人类的反抗中,在修行人的镇压追杀中,再自我提升、自我进阶,最后越来越强大。与之相对的,人类也在与妖怪们的争斗中越来越强悍。这是生物进化的过程。
……但人类毕竟不是妖怪,不是动物!
与高等妖怪有着同等的智慧,却连低等妖怪的武力值都达不到。这么聪慧又脆弱的存在,有时候真的是一种悲哀。
流火勉强吃下一口,便再也吞不下去了。
“流火,仅就人类而言,你也不是最聪明的。”奈落见她实在没胃口,也不再勉强。“你用的是人类的想法思考出现在的结果,但在你之前,这种做法没有人尝试过,就算是比你更聪明的那类人都没有。”妖怪不都是嗜杀无理的,人类就算弱小,也不是没可能赢造出勉强让对方正视的平等。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去思考这种局面,因为所有人都把妖怪和人类是对立这件事看得理所应当。“你别忘了,你再怎么把自己当成人类,你毕竟还是妖怪。对人类而言,你就是异类!”
……
……
流火闭了闭眼睛。是的,这就是她跟奈落最大的不同。她没办法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然的妖怪,以那种绝对的优越感却俯视人类。所以,她现在若说自己不忍那些妖怪在外间掀起腥风血雨,不想看到外间生灵涂碳,也是没人相信的吧?
看了看自己的手,流火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不用说别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我大概是太喜欢这里的和平了。”虽然也有勾心斗角,虽然也会有不公平,但至少不用那么残忍地撕裂身体,让鲜血泼染大地。
奈落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但是,这个世间本来就不平和。”
……是的,这就是一个乱世。
“与其事态不受控制,还不如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流火想起自己刚开始劝说奈落时,心底抱着的那丝期望。希望这个世间不再混乱,希望那些像鬼蜘蛛那样的孩子不再痛苦到连哭都没有眼泪,希望大家能在一个温和环境里生活,耕有田、居有屋,别再有那么多的怨恨与无可奈何。
她一直认为自己并不认同鬼蜘蛛和奈落的做法,可是当她需要的一切也是要通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达到时,就开始心颤了。虽然她之前有过相关的考量,可真的要成为举起屠刀的那只手,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没有人能够心想事成,只能在勉强可容忍的范围内妥协。”流火低声道:“我真的太天真了。”她若想一步登天,希望所有的一切都顺心,那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奈落微笑地看着流火一眼,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流火抬起头,也看向那边,“来了就出来吧。”
被弥勒的结界隐住身形,犬夜叉等人早就追进了奈落松散的结界。这会儿众人已经来到了奈落和流火的附近。看到两人静谥相靠的身影,四人突然有一种被噎住了的感觉。
依旧是珊瑚最先开口,“奈落,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奈落一笑,没有说话。
“你作恶多端,现在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逃过处罚吗?”珊瑚很愤怒。为什么在这两个人这样的表情里,她会有一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明明那个无恶不作的是奈落才对!还来得及,他的爪牙还未伸得太长,一切还来得及。飞来骨再次被珊瑚抓紧。“别妄想了,你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等等!”弥勒已经看到流火脸上的嘲讽,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珊瑚的话。
流火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人见城只有奈落居住的这片地方很安静。这座曾经死气沉沉的城也开始恢复了热闹,青田城的人为它注入了灵魂。
“谁给你们权利制裁奈落?”
听到流火的反问,众人一哽。珊瑚第一个忍受不了这种莫名的憋屈,怒道:“他做的恶还少了吗?你凭什么阻止我们?”珊瑚指着两城,指着许许多多的人类,“是,不错,现在奈落没有伤害他们!但以后呢!奈落已经害死过人见城里所有的人,同样的事情他为什么做不出来?”
流火似笑非笑地看着珊瑚。
弥勒轻咳一声,忍不住轻握珊瑚的手。之前他们已经争论过这些了……
珊瑚很生气,“他有前科,为什么我不能怀疑他?”是的,他的斑斑劣行一点都不值得信任。这些人在奈落的手下,只能等死!就像自己的族人一样,他们是那样努力的生活,最终只能并排地躺在地上冰冷地等待腐烂。她是曾对他们有过不满,也确实委屈过,可这跟奈落有什么关系?他说的那些动摇自己心智的话,不过是在狡辩!他只是用语言掩饰自己是杀人凶手的事实!而现在,他依旧是在用同样的方法。玩弄人心是他最擅长的!
看着流火脸上没退去的笑意,珊瑚终于忍不住了,“神乐一直都渴望着摆脱奈落,你为什么要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做事?”这个女人再三地阻碍了他们的行动,他们从未跟她计较过,现在算什么?反倒是要利用他们的善意和不忍来牵制他们吗?
最可恨的是,她居然用那种带了些怜悯的表情看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只会缠着大人要糖吃的不懂事孩子。“我们能容忍你的嚣张,只是因为你没做大恶!”珊瑚怒骂:“你当真以为自己拥有一张桔梗的脸,就能为所欲为吗?”
第106章 孰对孰错
……
……
这还带上了人身攻击。流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地看向奈落,“是我的脸长这样还是你变成这样?”别说珊瑚,就连流火自己也无数次怀疑。按说戈薇和桔梗是前世今生的链接关系,她们长得差不多可以理解。可为毛自己也是这副模样?每次一碰头,别说犬夜叉尴尬,她也尴尬啊!
奈落拉开她的手,指尖划过她的脸,淡声道:“这是你的模样。”
“你胡说!”犬夜叉怒道,“桔梗才不会和这个女人长得像!”
……
……
弥勒扶额,说着说着,怎么就歪楼了。
流火同情地看了弥勒一眼。打从他加入这四人组,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了。她轻咳一句,将话题拉回来。“我再问一次,谁给你们权利制裁奈落?”
“奈落难道不值得诛杀?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该恶有恶报。”
流火挑了挑眉,有些忍不住了。“就算他恶有恶报,珊瑚,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里?”这妹纸智商真心有问题,居然现在还没听明白自己的话。
“他杀了我的家人!我的族人!”珊瑚眼圈都红了,“我难道不能替他报仇吗?”
“可以!”流火斩钉截铁地道,“只是私怨的话,你大可向奈落寻仇。最终不过是看谁够强!但是,”她站起来,抬起下巴看着犬夜叉等人,明明是站在地上,却露出凛然的气势。“你指控奈落有罪,我们同样指控你杀人未遂!”
……
……
简直是荒谬绝伦!
珊瑚气得说话都嗑巴了,“是他先杀了我的族人,我的父亲还有弟弟!”
“你们之前多次联手,欲制奈落于死地!上次还险些成功!”要不是她阻止得及时,现在奈落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他还派了神乐来偷袭我们!”珊瑚说话都快条理不清了,脸涨得紫红紫红,“你和神无也曾伏击过我们!”
“但是我却差点被犬夜叉的风之伤击中。”那她是不是可以告他们蓄意谋杀?
“他杀了很多人!”珊瑚指着弥勒,“他的父亲,他的爷爷,还有,”她的手都哆嗦了,“还有桔梗!大家都曾遭了他的毒手!”
“奈落是曾在弥勒的爷爷手上种下风穴,可他的父亲甚至连弥勒本人的风穴是缘自于他的爷爷,这是血亲之间的遗传问题,为什么要算在奈落头上?”流火反驳,“更何况弥勒的爷爷是主动来招惹奈落的。”身为和尚就能主动调戏美人?他一开始就打着超度的想法,按照这样的逻辑被制止后反遭报复又有什么可抱怨的?现在来讨说法,她是不是还可以找弥勒收使用费啊?
再说,超度就一定是正确的?超度就不是在杀人?不管人或妖都是生命,谁给这些和尚的权力?他们有相关的法律条规吗?或者只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因为以后有可能会害人,所以现在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他为什么要杀人!”
“奈落只是给予了惩戒,风穴扩大而吞噬了自己,这件事弥勒的爷爷自己不用负责吗?”流火看向弥勒的右手,“就连弥勒也经常拿着风穴当做自己的杀手锏。现在它扩大了,对生命产生威胁了,你们就觉得它是坏的?当它有用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自己占了好处?”若是单只那次的偷袭事件,流火可以肯定地告诉珊瑚,人都是神乐杀的,他们找错人了!奈落确实是始作俑者,可他没有让神乐杀掉村人。
冤有头,债有主,都是有罪不错,可这也得分个重判轻判吧。流火看着对面脸上像泼了一个调色盘的珊瑚,心里默了个,当然,如果他们找上了神乐,估计自己说辞又会改变了。
“你!”珊瑚气得整个人要从云母身上跳下去,与流火撕逼,“你简直是狡辩!奈落是妖怪!我们是受害者!”
“珊瑚,现在我严肃地指控你!你不人道,歧视异族。要知道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生态,保护人类。可你非但不对那些低智商的妖怪进行招安,并给予其安身之所,反而进行残忍的杀戳,并冷血地利用这些受害者的尸身,当做武器攻击他人!”妖怪怎么了?她的飞来骨还是一堆妖怪的尸体做的呢!流火看着珊瑚叹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混蛋!”看着那个女人满脸的悲天悯人,珊瑚只觉得自己头发丝儿都要冒烟了,这简直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弥勒慌得一把抱住她,满头大汗地看着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女人,就连犬夜叉也懵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倒是戈薇看向流火的眼光带了些奇怪。
奈落淡淡地看了戈薇一眼,转开头。
“既然你只是私自寻仇,还打什么正义天道的招牌!”流火清了清嗓子,把再次歪到西伯利亚的楼扳正。
“难道这个世间就没有公理了吗?”珊瑚眼泪哗哗直落,“难道那些人就白死了吗?杀人就不该偿命吗?”
流火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杀人该不该偿命,与公道与天理该不该由你代言是两码事!”站在个人的立场上,珊瑚没有错,奈落确实罪无可赦。但是站在亲友的立场上,她自然要尽力维护奈落。“珊瑚,你要寻仇,那就明刀明枪地过来!”为此,她才会如此尽力地将所有人摆在一个平等的环境里。“你们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别被自己的正义感感动后,就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不要自以为高贵,也别名正言顺地鄙夷他人。究竟是什么纵容了他们那种盛气凌人的心理,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们够强!
弥勒苦笑,将被气得哭到稀里哗啦的珊瑚抱在怀里。“我想,你要表达的意思我们已经很清楚了。”看着一直含笑旁观的奈落,他略略收敛了嘴边的苦意,平静地道:“那么,我要为我的爷爷和父亲报仇,珊瑚要为自己的族人报仇,犬夜叉要为桔梗报仇,可以吗?”虽然还有很多受害者,可他们已经被逼得无法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了。
流火看着弥勒,沉声道:“可以!”她曾经对弥勒提过这样的质疑,但弥勒并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流火并未强到让他认可的地步!而现在,他显然听进去了,也听懂了。
犬夜叉“刷”抽出重得举不起来的铁碎牙,“那就受死吧!”绕了那么多,他头都晕了。他根本不明白他们说的那些事,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奈落暗算了他和桔梗,让他们生死两隔,那他就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流火轻咳一声,“犬夜叉,我一直挺羡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