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柱二话没说的应了下来。
就算地里减收,闺女、女婿、外孙子读书这样的大事儿上,毛大柱还是不会含糊。
看着毛大柱总算有了种田以外的事儿做,日子也有了盼头,每天追在曹旭身后叽叽喳喳,毛豆豆和毛小丫都松了一口气。
家庭承包责任制,极大的提高了大家的积极性,村里面嚼舌根的少了不少,曹旭寄养在毛大柱家,居然没有什么不好听的声音。
大概,大家都忙。
又或者,大家已经把曹旭和毛小丫看做毛大柱一家子的人了。
这样的平静,让毛豆豆甚至觉得有些不习惯。
初二的时候,刘老太太很反常的拎着一包糖过来毛豆豆。
毛豆豆这才知道,自家小舅舅刘大成今年退伍回来了,正在相亲。
毛豆豆静静地听着刘老太太叽叽喳喳,不置一词。
刘老太太说了半天,才说出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想要毛豆豆这个小神童去瞅瞅,给刘大成面子上添点光。
毛豆豆忍不住觉得好笑,刘玉嫁过来这么多年,刘老太太就来过三趟板桥沟。
第一趟是刘玉生毛豆豆的时候,看到刘玉剩下的十是个丫头片子,刘老太太放下装着十个鸡蛋的篮子,转身就走。
第二趟是顾磊通知毛大志牺牲的时候,刘老太太愣是没有顾得上昏迷不醒的闺女,打滚撒泼的要顾磊把刘大成给弄到部队上去。
第三趟就是今天,刘老太太居然提出这么荒谬的一个请求,她是怎么想的?
毛豆豆脑子里面转着这样的念头:她是觉得自己年少无知,好哄骗?还是觉得血脉亲情,她对自己有恩?
毛豆豆苦笑了一下,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刘老太太没有想过,在顾磊面前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求的时候,是替毛大志在战友面前抹黑,是在断送刘家和毛家的情分?
现如今,还要他毛豆豆去给刘大成添光。
她的脸,真够大的。
诚然,活着的人比死了的重要。
诚然,刘老太太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可毛豆豆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
看着毛豆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刘老太太心里全是黯然。
但到底,还是没有为难毛豆豆,只是抹着眼泪走了。
她何尝不知道毛豆豆的心结,可她不这样,一家子吃啥喝啥,大成怎么能奔个好的前途?
儿女都是债啊!
只是,在刘老太太心里,儿子的债,更多一些吧!
毛豆豆站在院子里,目送着刘老太太走远,一张俏脸,冷若寒霜。
曹刚走到毛豆豆身后,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看什么?你不还有我们吗?”
毛豆豆扭头看了曹刚一眼,笑了笑。转身,就去和曹旭那个小家伙闹起来了。
毛豆豆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刘大成也找上门来了。
看到自己面前立着的大高个,毛豆豆有片刻愣神,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是自己没见过几面的舅舅。
毛豆豆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乖巧的叫了一声“小舅舅”以后,就不吭声了。
刘大成看着毛豆豆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得紧。
农村的孩子,大都是大的带小的。
刘大成基本上都是刘玉带大得,姐弟俩算是最亲密的存在。
可事情最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刘大成有些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毛豆豆这个孩子不应该背负任何责任。
☆、第三十三章 舅舅
刘大成轻咳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毛豆豆说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外婆前几天来找你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毛豆豆点点头,没有说谎。
看着毛豆豆的发心,刘大成的心里一团乱。
刘大成挠了挠自己的板寸,从衣兜里面掏出两张照片,递给毛豆豆,“这是我从连队的档案馆里面翻出来,翻拍的。我想着你没咋见过你爹的面,你爹也没有给你留啥念想,就给你洗了一张。
你娘生前最爱美,可家里的条件就那样。
结婚的时候,你爹带着你娘照了两张,我也给你翻拍,洗了一张,你拿着吧!”
上一辈子,他也来找过她,可是她没有见。
现在想想,他也是想要给她这个的吧!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张照片,也许是她爹娘存在的不多的证明。
毛豆豆接过照片,看着照片里面年轻稚嫩的两张脸,毛豆豆心里五味杂陈。
她抬起头,第一次看向这个素昧平生的小舅舅,沉声说道:“谢谢你给我这个。
你猜二十三四,还年轻得很。
你有工作,长得也不差,结婚的事儿不用急。慢慢挑,挑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好好过日子。”
刘大成听着毛豆豆少年老成的话,看着那张和刘玉有几分相似的脸,仿佛看到了刘玉以前的样子。
刘大成点了点头,对着毛豆豆挥了挥手。
转过身,潸然泪下。
毛豆豆对着他挥了挥手,刘大成背着身子,没有看见。
最好的爱,也许是不打扰。
豆豆,你要也好好过日子。
开年的时候,顾梓鑫就收到了一卷小孩子睡前故事的带子,雷得顾梓鑫不要不要的。
同样的带子,曹旭也有一卷,不偏不倚。
那可是哄曹旭睡觉的良器,一向节约惯了的毛大柱,都忍不住明天晚上花点电费,给曹旭放上一段,把他哄睡着了才关掉收录机。
没办法,曹旭这孩子,瞌睡少,晚上睡觉,绝对是老大难的问题。
在哄曹旭睡觉和花点钱之间,毛大柱这样的节约人都愿意选择花钱,就知道曹旭的难缠了。
可再怎么难缠,毛大柱还是爱得不得了。
爱到什么程度?
从曹旭每天上学放学,从来都没有走过一步路,都是毛大柱背上度过的,就可见一斑。
曹旭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到知道家里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
曹旭从来只在毛大柱面前提非分的要求,因为他知道毛大柱会惯着他。
可这孩子,在曹刚、毛小丫和毛豆豆面前,却乖巧得不得了。
好在这孩子也是个有分寸的,他的非分要求除了多听一点儿故事,少吃两口饭,也没有什么了。
毛豆豆每周回来一次,顺便给他更新故事库。
镇上的图书馆,就成了毛豆豆最常去的地方。
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中国神话、希腊神话……毛豆豆轮番讲了一个遍,算是重温了童年了。
就在毛豆豆即将黔驴技穷的时候,毛小丫回来了。
这一次回来,毛小丫是真不走了。
因为组织分配和自愿选择相结合,毛小丫被分配到了木香中学,成为了木香中学的一名语文老师。
对于毛大柱来说,这无疑是个利好的消息。
高兴过了以后,毛大柱开始发愁--省城那边的房子怎么办?
毛小丫知道毛大柱的想法以后,安慰道,“曹刚还得再读一年才毕业呢!”
毛大柱大眼一瞪,“还有这种事儿?你们都读大学,为啥刚子要多读一年?”
毛小丫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解释到了口干舌燥,毛大柱才明白,医学院的学生都要多读一年,去干啥实习。
因为毛小丫工作的关系,曹旭被转到了木香中学附属的育红班,每天坐在毛小丫的自行车后座上面上学放学。
毛大柱少了一桩事儿,心里空落落的。
但想着木香中学的育红班到底要比村小好,毛大柱也就释然了。
然而,曹旭上学育红班没多久,毛小丫就被老师请了过去。
原来,曹旭这小子,仗着自己听的故事多,记性又好,老师在上面给小朋友讲故事,他就一个劲儿的在下面剧透,让老师伤透了脑筋。
毛小丫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回家教育了半天也不起效。
还是毛豆豆听了这事儿,找上曹旭,告诉他,“剧透不是好习惯。”并用实际的例子,让他感受到了老师和小朋友的憋屈,才让他收敛了起来。
毛小丫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老师,居然教育不了自己的孩子,这份憋屈,别提了。
毛小丫作为新老师,教一年级,还得当班主任。
送孩子不成问题,接孩子也还好。
可接完孩子以后,就不大好了--没法一直看着啊!
迫不得已的时候,毛小丫也会给曹旭一根小板凳,让他坐在毛豆豆这尊大佛旁边,陪着毛豆豆上课。
每每这个时候,毛豆豆也不为难他陪自己一起听课,只是给他一盒蜡笔和一个本子,随他写写画画。
等到下课以后,再跟他讨论他写写画画的内容。
不管曹旭写写画画什么,毛豆豆都能和他嘀咕三五分钟,然后表扬三五分钟……
这样的的毛豆豆,让大家跌破眼镜,也顺利的把她从神坛上面拉了下来。
本以为,有曹旭这个拖油瓶,毛豆豆的成绩会下滑。
可到了考试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该年纪第一就是年纪第一,毛豆豆还是毛豆豆,人家还是稳坐第一宝座。
哦!顺便还会展示一下写写画画的才艺……
就是这么任性!
曹旭也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他早熟,懂礼貌,小嘴巴经常冒出惊人之语。
很快,这丫的就成了毛豆豆班上的班宠。
大家舍不得吃的,偷偷藏起来玩儿的,都贡献给了这小子。
毛豆豆这才知道同学们的课后生活多么丰富,玩得多么开心,可惜都不带她而已。
大家喜欢曹旭,曹旭也喜欢跟着大哥哥大姐姐玩儿,毛豆豆也不拦着他们。
☆、第三十四章 再孕
因为曹旭这个纽带,毛豆豆倒是和班上的同学熟悉了起来。
虽然,还是不亲密,但好歹有了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社交常态。
毛豆豆这才知道,温柔女子方娜会针织,围巾手套毛衣,都是手到擒来;高大的刘小宝打篮球很棒,经常灌篮;闷葫芦似的唐龙模仿字迹一流,经常模仿班主任的字迹给男生们签出门条……
明明是一些小事,大家当做小秘密跟毛豆豆分享以后,友谊却无形中滋生出来。
人类,就是这么奇怪。
毛豆豆过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带带曹旭,帮着办点黑板报什么的,日子也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
毛豆豆初二下期的春天,木香中学集资建房,毛小丫赶上了这一波好机会,凑了个份子,在木香中学旁边订下了一套住房。
青砖黛瓦的小平房,花不了多少时间,夏天刚刚来临的时候,毛小丫就有了自己的第二套住房。
还没来得及搬家,曹刚就回来了。
曹刚回家本来是一件喜事儿,可曹刚刚一开口,大家都愣住了。
因为刘妍那件事儿,曹刚算是间接立了大功。
组织上考虑到曹刚的实际问题,在省医大附属医院给曹刚留了一个名额,算是给曹刚的奖励。
可这样一来,曹刚和毛小丫两口子就成了两地分居的状态。
曹刚想要和毛小丫商量,能不能调动到省城去,哪怕去教小学,至少两口子在一起。
可毛小丫为了集资建房,已经和木香中学签了五年的约。
这样一来,就尴尬了!
毛小丫小心翼翼的吧这件事儿给曹刚说了一下,曹刚看着自家媳妇,哭笑不得。
曹刚本来想要拒绝这个机会,回到木香,到底被毛小丫劝住了。
留在省城的机会难得,毛小丫不想曹刚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是五年而已,熬一熬,也就过了。
她只要好好干,获得几个优秀教师的称号,积累一些经验,调到省城教初中,也不是不行的。
只是,两口子花在坐车上面的费用,只怕少不了就是了。
好在老师都是有寒暑假的......
毛小丫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曹刚只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回学校了。
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他必须实习医院和学校两头跑,也是不容易的。
毛小丫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一放暑假,就把曹旭交给毛大柱和毛豆豆,跑去了省城。
毛豆豆看着被自己亲爹亲娘抛弃的曹旭,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娘是吃定我了!小家伙,以后跟我混吧!”
曹旭点点头,“跟着姐姐混!”
毛豆豆看着曹旭呆萌的样子,想想上辈子那个傲娇的天才,两相对比,忍不住发笑。
曹旭年纪小,手上没劲儿,毛豆豆就带着曹旭写写画画。
和上一辈子一样,曹旭对花花草草没有兴趣,对各种几何形状,运动轨迹到是兴趣不减。
这算不算江上易改,本性难移?
毛豆豆开始带着曹旭做一些简单的物理实验,什么竹老虎啊!什么纸风车啊!什么万花筒啊!什么不倒翁啊!......
毛豆豆带着曹旭胡闹了一个夏天以后,毛小丫总算是回来了。
只是,一个人过去,两个人回来的。
毛小丫好好的一个人过去,病恹恹的回来,着急坏了毛大柱。
等听到毛小丫的病因,毛大柱不着急了,而是愣住了。
毛小丫怀孕了。
这犹如一个重磅炸弹,把毛大柱炸的不轻。
毛小丫这一次的反应特别大,可学校的课程不能耽误。毛大柱就带着毛豆豆住进了毛小丫学校附近的集资建房,照顾毛小丫,再每天骑车回去种地。
方翠翠听说这事儿,也跑到毛小丫这边来凑热闹。
毛小丫门都没有让方翠翠进,挺着大肚子堵在门口,冷冷的看了一眼方翠翠,淡淡的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看着我有套房子,眼热了么?
这套房是学校的集资房,是个学校的老师准备的,写的是我毛小丫的名字,和你儿子无关。
学校的集资房五年之内不得转让,就算转让,也得学校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