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脑袋重的人更聪明,”慕容叡睁开眼,目光里多少有些不怀好意,“以前不是还被更沉的压过吗?”
明姝手在他脑袋上推一下。
慕容叡稳住自己的脑袋,别让自己的脑袋从她的腿上给滚落下来,他在她腿上窝了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
“好久没有这样了。”慕容叡感叹,“这些日子,不是忙阿娘的事,就是洛阳里头不消停。”
现在回了晋阳,可以忙里偷闲的在她膝头小憩一会。
慕容叡越发觉得惬意,干脆把头上的发髻拆了。任由自己头发落下来。
明姝把他拆下来,和乱稻草似得头发收拾了下。
“阿蕊,我们成亲吧。”慕容叡突然道。
这话如同一个响雷在明姝的耳边炸响,轰得她两耳嗡嗡的,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慕容叡睁眼看她傻愣愣的,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边轻轻碰了碰,“还没反应过来呢?”
这话说的他忍不住笑了。
“我和你……”明姝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她慢吞吞的,忍不住看看自己,再瞅瞅慕容叡。
两人现在就是个奸夫□□,这种事传出去,女人比男人还要吃亏些。她哪怕不去打听都知道她的名声比慕容叡还要狼藉些。
“成亲怎么样。”慕容叡点点头。
“你阿兄呢。”明姝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下脸来,“你不要胡来!”
慕容陟还没有下休书,就算是下了休书,她和慕容家没了关系,也不可能和慕容叡有什么。前脚和兄长和离,后脚就和弟弟成亲。到时候慕容家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了。而且慕容陟迟迟不肯下休书,慕容叡的耐心不好,谁知道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容叡一挑眉梢,“我还甚么事都没来得及做呢。要不要这么担心!”
“等你做了就晚了!”明姝一把握住他的手,她两眼紧紧盯着他,“我们还年轻,不要做不好的事。行吗?”
这话明摆着就是要维护慕容陟。慕容叡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很快那点不舒服一下在心头散开了。
慕容陟那样子到了如今,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威胁。阿蕊会对慕容陟死灰复燃么?她是个死心眼,什么事只要认定了,就和一头蛮牛似得,不管别人再怎么说,那也拉不过头来。
“好。”慕容叡枕着她的膝头,抬手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摩挲,“我都还没说甚么呢,你就讲了这么一大堆。”
指腹和掌心的老茧在肌肤上带来针刺一样的疼痛。明姝没有躲开,脸颊在他掌心上稍稍蹭了蹭。
慕容叡笑了,他起身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阿叔!”嘴唇才碰到软嫩的脸颊,门口就爆了童稚的怒喝声。
慕容叡满腔的柔情在那声稚嫩的怒喝里,全都话作灰烬。他转头一看,见着长生站在那儿,怒气冲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长生两个包包头似乎都要炸开了,他怒不可遏,两眼紧紧的盯着慕容叡,眼光如刀,恨不得把慕容叡给瞪成筛子。
他跑过来,“阿叔和阿娘这样不合适!”
慕容叡目瞪口呆的看着长生伸手扒拉自己,要把自己从明姝的腿上给扒拉下来。长生力气不小,但是要扒拉动一个成年男子那还是不够看。他拉了好几下见着慕容叡没动,睁着两只眼看着明姝,眼睛眨眨,眼泪就下来了。
明姝一把把膝头上的脑袋推开,她力气不大,但是慕容叡还是险些一头撞在床边。他扶着额头起来,见到长生哭的肩头一抖一抖的,好像是受尽了天下的委屈,开始还是压抑着和小狗一样的呜咽,后来干脆放开了手脚,张口嚎哭。
这个时候的男孩,多少有些点羞耻,知道男孩不能和女孩那样,随便哭出来,是一种耻辱。
长生就是如此,但是哭了起来,破坛子破摔,之前的那些禁忌也顾不上了,嚎啕大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小孩的哭声比战场上的牛角声还要嘹亮,慕容叡坐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长生的嘴张的老大,还能看到嗓子眼挂着的肉疙瘩。
明姝再也顾不上慕容叡,一把把长生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长生顺势就倒在明姝的怀里,哭的嘶声力竭,“阿娘为甚么要和阿叔阿姊一块。为甚么……”
他书读的不多,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为甚么。听得慕容叡莫名的火大,恨不得把人从明姝怀里捞出来摁在腿上好好的打一顿。
这死小子能不能少点为甚么,哪里来的那么多为甚么。
长生敏锐的察觉到父母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孩子的天性就是想要父母好好在一块,他哭的伤心至极,明姝无奈,只好抱住他哄了许久。
慕容叡冷眼在一边看着,他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要还是个男人,马上不哭了。”
这话沉稳有力,穿过穿耳的嚎哭声,直接送入孩子的耳朵。
长生哭声像是有手从中掐断似得,顿时没了下文。
他抽噎两声,抬头看向慕容叡。慕容叡盘腿坐在那里,看着这孩子眼神控诉,他不由得一阵累心。
讨好也讨好了,打也打过了。还是现在这样,难道还真只有慕容陟死了之后,这孩子才能认清现实?
长生抓住明姝的衣服,埋头在她的怀里,不再去看慕容叡的双眼。
明姝把他把脸擦干净,“才回来没多久,再去睡会吧?”
长生拉住她的衣袖两眼通红。
明姝看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面无表情坐在床上,见明姝看过来,他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把我当做你阿爷。”
“阿叔才不是——”长生马上抬头反呛。
慕容叡头疼欲裂,这孩子脾气犟的让他手痒痒,恨不得捞过来一顿好打,这个性子到底像谁。
“长生。”明姝轻轻拍了一下怀里的孩子。
长生满脸不服气,更多的是不满。
“阿娘!阿叔不是!”
明姝想要抱住他,结果手才碰到他,长生就躲开、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慕容叡凉凉开口,这孩子真的是被他母亲给惯坏了。“不过现在你哪儿都去不了,你也别想和上回似得私自跑了。”
“你阿爷,”这三字说出口,慕容叡自己都不由得酸了一下,“你阿爷现在这样,是没有办法替你谋划前程的。”
慕容叡的话让长生动了动,“你想回去也可以,但是你现在回去了除了给他加担子之外还能有甚么?”
慕容叡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你是想要你爷娘为了你操心呢,还是成长到足够强大去照顾他们?”
长生两眼紧紧盯着他,过了许久才道,“当然是后面那个。”
慕容叡一脸了然,“那你现在就好好的呆在这儿。”
长生的泪水已经止住,之前的无理取闹也没有了。他定定的盯住慕容叡好会,然后冲坐床下爬下来,头也不回的跑出去。
“长生!”明姝呼道,孩子没有回头,一下跑出去了。
“放心,他不会跑丢的。”慕容叡在一旁看着,“这孩子聪明的很,想明白了。”
明姝坐下来,她揉揉眉心,过了好会,她才从嘴里露出一个嗯。
接下来这段日子,长生就和换了个人一样,努力读书,没有以前的不耐烦,不过他更有兴趣的还是武艺。
不管是拉弓还是使刀,他都还没到能拿的动的时候。只能学着骑马了。
明姝看着长生骑在马上,小心的和马师学如何掌握马儿的情绪。
马不仅仅是温顺的家畜,在战场之上,更是骑兵的伙伴。所以要熟悉马的性情。
明姝看着长生伸手摸马头,行台府内的马匹都是好马,他面前这一匹更是胡马,胡马个头高,就算是母马,性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要喂喂它?”明姝问。
长生没想到明姝竟然来了,他一回头见到她就在他身后,小小的吃了一吓,他满脸纠结的嗯了声,然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的饴糖。伸到马嘴下。
马嗅了嗅他手里的饴糖,鼻子在他手心里拱了拱。
“这马还没有完全驯服,是不会轻易从人手里吃食的。”明姝仔细看了下,“要不换一匹?”
长生摇头,“不要,就它了。”
“但是你现在还驯服不了它。”明姝在一旁看的清楚,这马是真的脾气暴躁,别的马都很乖顺,就它脾气暴躁。
长生能靠近它,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我就等。”长生没有半点犹豫,“反正我还可以长大,有的是时间。”
明姝摸摸他的脑袋,她还担心长生脾气上来,不肯见她,也不肯触碰她,现在他愿意和她说话倒是让她松口气。
“阿娘。”长生突然开口,他定定看向明姝,“外面都说,阿叔想要娶阿娘,是吗?”
并州大行台和嫂子不清不楚,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贵人们总有几桩风流事,但和慕容叡这样,完全不加遮掩,还是头一个。
外面流言漫天,说什么的都有。长生一个小孩子,只不过稍加注意,都能听到风言风语。
长生不解,但是他的母亲,是他这世上最亲近,最依赖的人。他可以困惑不解,但是不能跟着外人一道说难听的话。
“长生想吗……”明姝问。
长生果断摇头。
明姝揉下他的脑袋,“那暂时还不会。”
“阿娘就这么喜欢阿叔?”长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反正见着阿娘和阿叔这么在一块,心里不喜欢。
孩子不想,那就暂时放一放,反正现在,依照两人的身份,想要正大光明在一块,也不容易。
正说着,外面一阵马嘶,明姝一看,见着慕容叡从马背上落下,旁边的家仆给他把马拉过去。
他大步走来,看母子俩站在西域宝马面前。
“怎么?”
“长生想要给马喂食,但是这马野性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肯吃。”
慕容叡看了明姝一眼,然后视线落到长生脸上。之前还和明姝好好说话的长生脸一下拉长了。
慕容叡笑了一声,自己拿了一把草料,到宝马嘴下。宝马原先对长生不理不睬,此刻却有了转变,它低头吃了他手里的草料。
长生睁大眼,“阿叔怎么做到的!”
“让它知道你比它强,就行了。”慕容叡伸手拍了下长生的脑袋。
长生这些天生气,除了明姝之外,对慕容叡不理不睬,他吃惊之下忘记躲闪,被慕容叡揉了个正着。
“自己去找匹听话的马吧。这匹马你现在还降服不了。”
长生阴着脸去找马骑,看着长生爬上马背,慕容叡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怎么了,现在并州还有谁能给你脸色看?”明姝见慕容叡脸色青中泛白,看上去着实被气的不轻。她把并州府能排的上号的人统统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谁有那个本事让他气成这样。
“胡文殊那个混账玩意,把他阿兄的官位全拿过来了。”
这个明姝早就知道了,也不觉得奇怪,紧接着慕容叡接着道,“这小子顺便还娶了自己的阿嫂。”
慕容叡听说这个消息就怒了,这小子还真是够得意的。一手包揽下官职不够,竟然连长嫂也一块笑纳了。
明姝哦了一声,慕容叡瞥她,“你看起来似乎不奇怪?”
“奇怪甚么呀,早就知道他们搅和在一块了。”明姝听出慕容叡话语下的羡慕,他就是这样,想要什么还真是半点都不加遮掩。
“你知道了啊。”慕容叡满脸失望,明姝睨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失望。
慕容叡还想要和明姝好好说一说这香艳事呢,哪怕他自己就有无限的闲事供别人说,但说别人他还是很喜欢的。
“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说了又怎么样,而且就我看到,没凭没据的,我自己都不干净,哪里来的嘴说别人。”
慕容叡有些惊讶,他看过去,正好和明姝投过来的目光对上。
“生气了?”慕容叡压低声音小心问道,明姝看着他不说话,他顿时心虚起来。
“我生甚么气。”明姝不知道慕容叡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慕容叡哦了一声,那一声哦里头,满怀对胡文殊的羡慕嫉妒。
这小子作风果然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不动声色的就干了几场大事。慕容叡想起眼下自己的处境,越发嫉妒。
这小子还是死了的好。
第148章 计策
洛阳动荡, 别处也是没有了之前的安乐模样。并州有人坐镇, 倒还是没有什么, 可代郡等靠近边关的就不一定了。
北方的柔然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就是近二三十年,因为魏国抽调人马和柔然打了许久,柔然被迫不得不暂时服软。但现在朝廷动荡, 六镇又流放了一大批人,边守空虚。柔然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
他们不事生产, 靠着放牧过活。草原上气候恶劣,每年的冬日,大雪过境,牛羊一片片的被冻死,柔然就会南下掠夺魏国境内的人口和牲畜。
柔然过处, 尸首相枕, 甚至连啼哭都没有听到。
晋阳作为朝廷的北大门,军事重镇之一, 北方边境有风吹草动, 都瞒不过慕容叡。
以前还有六镇,现在六镇忙着造朝廷的反,精锐力量都已经流放,六镇已经不能再抵御柔然的大军。
慕容叡收到几次边关被骚扰的急报之后,一面叫人把急报送往洛阳,一面坐在床上冷笑。
说起来代郡离那群浑身上下冒着腥臊味的蠕蠕也很近了。
明姝等他和僚属商议完事, 走进来,“我听说代郡被蠕蠕攻破了?”
她人就在行台府里,想要不知道,也很难。
慕容叡也没瞒她,点点头,“嗯,差一点就到太平县了。”
“那些人就是要人口和牛羊,抢了就走,没有半点可循的章法,一时半会的也拿他们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