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看见那双鞋向旁边错开,真的给她让出了位置。
唐阮语说了句:“谢谢。”
声音太低,仿佛消散在空气中了。
她顺利把椅子摆在了方思浣身边,端端正正坐下,一双眼睛只认认真真盯着方思浣的课本。
可偏偏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空气忽然燥热了起来。
跟着贴过来的,就是她从今天开始无比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反正都没课本,那就大家一起看吧。”
第6章 第六颗糖
这句话单听内容,挺正常的,就是同学之间单纯的借课本。
但是温延夏是站着的,比坐着的唐阮语高出好一截。他说这句话时,不站着好好说,偏偏要把身子弯下来,贴在唐阮语耳朵边,好像两个人说什么别人不能听的悄悄话似的。
就连坐在一旁的方思浣,也不自觉流露出点好奇,尤其是看见唐阮语那张脸又开始飞红,任谁都要瞎想了。
可唐阮语也控制不住。温延夏离她太近了,还在冬日,平市七中的教室里还有暖气,室内温度并不低,但是绝对不会到让唐阮语身上蒙起薄薄一层汗的热度。
这种热,从温延夏身上渡过来,一直烧进唐阮语心里。
偏在这时候,温延夏在她耳朵边腻腻道:“还有啊,同学,我没椅子坐。你心疼心疼我,分我一半椅子呗?或者……干脆你坐我腿上吧?”
这句话说得唐阮语心口一跳,好像那里有只小兔子,忽然感受到半空上鹰之利眼的锁定,惊慌失措地扑腾开了。
可是,紧张之下,隐隐有一种唐阮语未曾感受过的悸动。
而温延夏俯在她身边,离她那么近,所有感官都在同一时间完全集中在这个女生身上。
他能看见女孩的那张脸,因为他的接近和撩拨,愈发红润,像是蛋糕店里刚刚上架的草莓慕斯,看上去就十分可口。
他能听到女孩的呼吸声,突然间变得急促,伴随而来的,却是鼻端愈发明晰的一种极淡极淡的香气。不是花香,不是果香,而是一种温延夏从未闻见过、却一嗅倾心的独特气息。
真令人着迷啊……温延夏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这种气息压进自己的肺腑。
唐阮语垂着头,听见自己身边的男生,忽然间加重的呼吸声。
她本来已经有十分的紧张了,温延夏这不知何意的举动,让她愈发手足无措。
可是,全班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们,就连方思浣一时之间也搞不清他俩在弄什么。
严同甫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甚至看向唐阮语的眼神也带了些恼怒。
唐阮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拒绝掉这个男生。
然而她还没说话,温延夏忽然直起了身子,退开了一步,说话声音扬了起来:“老师,这位同学不愿意借我书看,我怎么听课?”
严同甫瞪着他,却见温延夏一副谁也不在意的样子,狠狠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平静地说:“那你先站着听讲,看课件!”
温延夏耸了耸肩,没有动,还是那样站在唐阮语一步开外。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却让唐阮语从刚刚那种亲密又紧张的氛围中解脱了出来。
方思浣看着她残红未褪的那张小脸,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问:“没什么事吧?如果有什么困扰的,可以告诉我。下课后我帮你去跟老师讲。”
“不用了,谢谢思思。”唐阮语细声细气道。
方思浣被唐阮语拒绝,却也没说什么。她想了想,又低声道:“不管怎么样,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能帮你绝对帮!”
唐阮语有点感动,咬着下唇,乖巧而感激地点了点头,说:“嗯!我也是,思思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方思浣冲她笑了笑,还想说话,站在教室前方的严同甫忽然拿起课本,狠狠敲了敲多媒体讲台,大声道:“上课了!”
这一个早上的混乱,终于慢慢平息了。
严同甫先简单讲了讲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然后问道:“寒假作业都收齐了吧?课代表呢?”
方思浣站起身,大声汇报:“齐了!已经送到您办公室了!”
严同甫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寒假在网上的作业平台布置了关于诗词赏析的小论文,课代表写的非常好,我安排她把论文做成PPT,来给大家分享一下。方思浣,来吧。”
方思浣弯腰,从文具袋里拿出一个小黄人的U盘。唐阮语见状,赶紧给她让开路,而她自己则悄悄返回自己的座位,拿笔记本和笔来做笔记。
她回头的时候,余光里能看见温延夏还是那样站着,无所事事的样子,却也挺规矩的。
唐阮语打开笔记本,悄悄想着,这个男生哪怕是安静着,也有一种异于其他普通学生的气质。这让他简直随时随地都有着旁人不能比拟的存在感,哪怕用余光扫过,都不自觉要把注意力向他那边放。
但是现在是上课。唐阮语作为一直以来的好学生,还是立刻调整了心思,把注意力放在了讲台上。
方思浣已经开始念她的论文了。
唐阮语很认真地听着,觉得自己的这位新朋友真是一个小才女。她对纳兰词的理解,比市面上许多出了散文集的作家还要深刻似的。尤其是她说到纳兰词的爱情部分,唐阮语仿佛能看见方思浣脸上绽开了桃花,灼灼其华,动人无比。
她抿着嘴笑了笑,低头开始记笔记。
刚写了没两笔,那个萦绕在她身边一整天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了:“你怎么还用钢笔?”
唐阮语没敢回头。她能听出来,温延夏说这话时,不像刚才贴得那么近,稍稍错开了一点距离。但是她还是有点心里发慌,好像一听这人说话,心跳就有点加速了。
但是人家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问句,不答有点不礼貌。
于是唐阮语软软地开口:“我喜欢用钢笔写字,字比较好看。”
她刚说完,手底下按着的笔记本,忽然被人扯着一角,往外面拽了拽。
唐阮语有点慌张,本能回头看了过去,一下子撞进温延夏的视线里。
她又急忙把视线移了开,感觉心跳又快了两拍。
温延夏这时候开口了,语气里有点笑意:“怎么了?这么怕我?我又不是大灰狼,吃不掉你。”
唐阮语勾着头,不说话。
温延夏又扯她的本子,唐阮语慌忙松手,干脆让他把本子拿走了。
可是,接着,温延夏探出手,摸向唐阮语还拿在手里的钢笔。
第7章 第七颗糖
唐阮语被温延夏的动作吓了一跳,慌里慌张间,就把手里的笔丢在了桌子上。笔帽没有合上,钢笔“咕噜噜”就顺着桌子滚了下去,“啪嗒”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唐阮语想弯腰去捡笔,可是刚刚有俯身的动作,就发现温延夏已经快了她一步,飞速弯腰把笔捡了起来。
笔尖果然被摔歪了。唐阮语瞄了两眼,没说话。
温延夏修长的手指挺随意地夹着那支钢笔,随手变着花样地转了起来。他身子压在她耳边,嘴里小声说着:“你怎么总是这么敏感?我只是想拿你的笔来看看。”
唐阮语低着头不说话,红晕又爬上了脸。
温延夏盯着她的脸,呼吸的起伏都微微有些乱了。
这个小女生,皮肤特别白皙,看上去像是奶糖一样。她脸上一泛红色,就愈发显得甜美,总是这样,让他……
温延夏挑起一个泛着些邪气的笑,压低声音,贴着唐阮语的耳朵说:“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还记得吗?”
唐阮语犹豫了两秒钟,点了点头。
温延夏笑着,忽然冲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那气息潮热地盘旋在唐阮语的肌肤之上,点燃了她所有敏感的感官细胞。她的身体里仿佛有火星噼里啪啦炸开了,从耳尖一直蔓延进心里。
然后,唐阮语听见温延夏的声音,又低沉又霸道地往她耳朵里、心里挤了进来:“你姓‘唐’是不是?那你长得有点像我最喜欢吃的那种糖。总有一天,我要亲口尝尝你的滋味,是不是像我想得那样,又软又甜。”
他边说着,边贴着唐阮语的耳朵,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嘴。唐阮语能听见他唇瓣分开又合上的声音,含着些许黏黏的潮气。
唐阮语垂着头,眼睫毛慌乱地眨着,像是风中凌乱的黑色蝴蝶。
温延夏说完这句话,忽然就和她拉开了点距离,再开口时也正常了许多:“你的笔摔坏了,怪我,我要不去拿,你也不至于吓得把它摔了。过几天赔你一支。”
“不……不用了。”唐阮语说话的声音细细的,温延夏直接当没听见,把本子和笔放回唐阮语的桌子上,直起身子,又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盯着讲台。
唐阮语悄悄侧过头去,瞥了瞥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可是心里又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翻涌。
为什么这个男生一来学校就盯上了她?他这样时而暧昧时而疏远的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唐阮语有些不太懂。她在学习上很少遇见难题,而温延夏成为了她还没有找到解题公式的那一道。
方思浣的论文已经读完了。严同甫示意她先回去,他要开始用她的范文来讲课了。
返回座位的方思浣,还没坐好,就迫不及待地附到唐阮语耳边低语:“刚刚你和温延夏说什么呢?”
她站在讲台上,能看清楚教室的一举一动。方思浣的眼神一直都落在唐阮语和温延夏这边,她知道,半个班的人都是,没几个在认真听她读范文的。
这个高一直升班的学生,大多是从初中就在一起上课了,彼此之间太熟悉,很难产生什么特别有趣的新鲜事。
唐阮语和温延夏这两个新来的转学生,一个是从初三直接跳级到高中最好班级的小天才,长得又颇是可爱甜美,相当吸睛了;另一个更是传说中的“社会你夏哥”,在校园中光是名字就能成为传奇人物的那种人。
可是这样的两种人,在校园中总是泾渭分明的,很难彼此之间有什么牵扯。
然而唐阮语刚转学来第一天,就和这个温延夏“不清不楚”……
方思浣从来不是什么八卦的人,但是这样的一对男女生不断的碰撞,实在让她的好奇心像是猫爪子一样,不停厮挠着她的心。
然而唐阮语对于她的问话却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很诚恳地说:“思思,你的论文写的真好!”
方思浣也冲她笑得很甜:“小软糖,我就爱听像你这样发自肺腑的赞叹!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唐阮语没顾得上答话,站在一边的温延夏却突然压低身子,对着方思浣说话:“小软糖?你叫她小软糖?”
方思浣一昂脑袋,道:“怎么了?”
温延夏盯着唐阮语看,若有所思地牵起一个笑,然后忽然把眼神投在方思浣身上,认真说:“从今天开始,只许我叫她‘小软糖’。”
方思浣想驳斥他这种蛮不讲理的行径,温延夏却直起身子,全然不在意她的反应。
方思浣气结。唐阮语拉了拉她的校服袖子,低声安慰道:“思思,你别跟他生气。”
方思浣无奈地笑了:“我是替你生气!这人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这么霸道!”
唐阮语低了头,摆弄着已经坏掉的钢笔和皱皱巴巴的本子,不说话了。
方思浣回头看着她那张小脸,皱皱巴巴像是她手里的笔记本一样,忍不住笑开了,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好啦!你也别在意了!”
这时候,教室前方忽然响起严同甫严肃地清嗓子的声音,方思浣立刻坐端正,用嘴角跟唐阮语几不可查地低语:“老严要发飙了,快点好好听课!”
唐阮语立刻抬起头,专注地听讲。
这节课本来就因为温延夏和时乐章的纷争,被耽误了挺久。方思浣的范文又读了一段时间,严同甫没上多久的课,就打下课铃了。
即使老师还没宣布下课,班里已经有了下课的气息。唐阮语看见第一排已经有女生,偷偷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勾头偷瞄了。
严同甫的心思也不在这节课上。他停了时乐章的这节课,让他去办公室站着反省,现在必须去看看情况了。
于是他匆忙宣布下课,然后冲着温延夏一皱眉,道:“跟我走!”
温延夏轻轻嗤笑了一声,拖着步子慢腾腾走了出去。
直升班里的人一直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直到他的身影跨出了教室的门,班里突然爆发了一阵热烈的“嗡嗡嗡”声。
已经成为唐阮语后座的罗成礼,在唐阮语搬着椅子返回座位时,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有几分神秘兮兮地问:“阮语同学,你是不是和温延夏认识啊?”
唐阮语认真回答:“只是今天在校长室见了一面。”
罗成礼一脸狐疑:“可是上课你们俩一直窃窃私语啊?他这么高的个子,得有183、184了吧?还为了跟你说悄悄话,特意把身子弯得那么厉害!”
唐阮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想了许多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张小脸眼看又要红了,方思浣出来帮她解围,一把拍在罗成礼肩上,大声喝道:“你小子!就是蔫坏!别看阮语年纪小,就欺负她啊!”
说着,她亲昵地把唐阮语的肩头揽了过来,笑道:“走,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教室门,走到教学楼走廊的拐角,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被等在教室门口的两三个女生围了上来。
方思浣一见那女孩,柳眉一竖,脸色冷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凉:“张佩佩,你又想做什么?”
唐阮语怯怯地抬头瞥了瞥那个叫“张佩佩”的女生,是个五官轮廓挺深邃的女生,看上去有点像混血儿,打扮得特别成熟,不像个学生。
她的校服明显改了腰身,本来宽宽大大跟麻袋一般的校服版型,现在竟然能勾勒出女孩子纤细的身材了。不仅如此,她的校服领口、胸口、腰上,都画的有各种各样的图案,看上去像是动漫人物。
看到这种校服,唐阮语立刻想起来了,这是星光班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