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连绵不绝,山巅终年积雪。
群山合抱之间,有一座巍峨屹立的雪峰,雪峰直入云霄,四周云雾缭绕,看上去冷峻而又圣洁。
雪峰山巅。
一派皑皑不绝的白雪,放眼望去,银雕玉塑,满目皆白。
天空未见云雾,湛蓝如洗,沉静斐澈,似乎被洗涤过一样,与积玉堆琼的白雪相辉交映,连四下的时光都隐约皎洁了几分,安谧静雅,清冷无暇。
白雪之上,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
衣白胜雪,与苍茫天地自成一色。
白未檀站在山巅最高的地方,俯瞰一切。
寒风凛冽,素袍翻飞,墨发轻飏,琉璃如烟般的清冷凤眸,空濛而又清傲,却似乎是蒙上了一层云雾令人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在他的手中,拿着一件素白的貂裘披风。
风清持上来之后,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清透而又幽深的凤眸闪过一缕复杂之色,站在原地盯着那一抹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许久,脚下的步子却是迟迟无法移动。
白未檀没有转身,却也知道来人是风清持。
背对着她,淡如冰晶,几乎不怎么有血色的唇微微一启,“你来了!”声音很轻很淡,但是不难听出,里面带了几分无法掩饰的轻快愉悦之意。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风清持盯着白未檀看了许久,目光幽深如潭,看不出到底隐藏着何种情绪,垂在身侧的指微微动了动,声音淡淡,“是啊,我来了!”
声音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感慨。
“既然来了,就过来吧,这里的风景不错!”白未檀的声音与素日一般无二,清清淡淡的,却并无任何疏离冷淡。
风清持没有说话,沉默地上前,与白未檀并肩而立。
悬崖边的寒风较之其他地方稍微狠了一些。
衣袍猎猎,墨发飞扬!
“言络在哪里?”风清持并没有看向白未檀,深邃的眸子落在了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语气虽然浅淡,却还是可以听出,里面夹带了一抹浓浓的担忧思念。
白未檀的身子微微一僵,面上表情不变,只是唇角稍微勾出了一道诡谲的弧度,“死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也甚至可以说是不带情绪。
精致无暇的面容稍微顿了一下,修长如玉的指尖微微泛凉,偏头目光认真地看着白未檀,一字一句地道:“你不会!”
白未檀勾唇浅浅一笑,有些嘲意,“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事到如今我们的摄政王大人竟然还对我这么有自信!”
风清持自然听出对方浅淡话语中的嘲讽,没有说话,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远方,神色幽深莫测。
“就算我不动手,你觉得言络又能活多久?!”白未檀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清持,“离魂反噬,待言络五识具失之后,不出三天,他就会死!”
风清持身子有些僵硬,沉默了片刻之后声音淡淡地开口,“那又如何?!”纵然活不了多久,她也会一直陪在言络的身边。
看着对方有几分薄淡的表情,明明是很随意的态度却写着认真之色,白未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也是轻轻一笑,眉梢眼角的几许嘲意尽数敛去,精致如画的容颜更加清雅。
“你笑什么?”风清持眉梢微挑,看向白未檀。
对方则是浅浅一笑,琉璃轻烟般渺然的眸子带起了一分暖意,“我在想,这么多年,你的性子还是这样!”爱了,便是全心全意,爱的彻底!
亦澈和言络,何其幸运!
风清持没有说话,望着远处的眼眸也染了一分雾气。
两个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一片沉默。
只有寒风吹过的凛冽声音。
扬起两人的墨发,在空中流转飞扬。
“未檀,你……到底想做什么?”风清持微微侧身,站在白未檀的面前,清透的眼眸没有任何偏差地对上了那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凤眸,极为认真地开口。
白未檀神色顿了片刻,“言络没事。”并没有回答风清持的话,而是淡淡地掷出了这四个字。
“我知道。”风清持道。那种情况,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人她都不会放心,可是,那个人是未檀,即使现在她有些看不懂他要做什么,可是,依旧坚定地相信他不会伤害言络。
大概是被风清持话语里面的毫不犹豫微微震了一下,白未檀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隐约复杂。
最后忽而扬唇一笑,天地万物瑰丽之景不及他十分之一的绝色。
风清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最近,总是会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呢!”白未檀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还带了一分怀念。最怀念的便是,与子染初初相识到她认识亦澈以前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他从来不曾想过子染有朝一日会爱上别人,他总是想着,等子染稍微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他就将自己想心意告诉她。
但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愿,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亦澈以那样的姿态闯进了子染的生活,让他……措手不及!
一生这么长久,他几乎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唯一一件也就是当初进了十里锦,但是,也就是这一件事情,让他终身追悔莫及!
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那次他没有去十里锦,子染也不会为了找他而去那个地方,自然也就不会认识亦澈。
若是她没有认识亦澈,那么,最后子染爱上的人会不会就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闻言,风清持抿了抿唇。以前,她,未檀,五皇兄,尹洛溪,偶尔还有二皇兄和叶疏影,那个时候,年少风流,意气风发,谁能想到多年之后会是现在这样的光景!
她与洛溪,情谊断绝,二皇兄幽禁一生,叶疏影早已离世,五皇兄……身首异处,她和未檀之间……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自己都不知道。
敌非敌,友不友!
“那个时候,真好!”风清持削薄的唇微微一启,轻轻地开口。
“是啊!”白未檀的声音,也添了一抹感慨,随即目光认真地看着风清持,那个时候亦澈还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去落霞峰么?”大概是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风清持的唇角带起了一抹轻缓随和的笑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天真无邪。
白未檀看地微微一愣,笑着道,“自然是记得的。”那天,正好是子染九岁的生辰,紫尧在宫中为她举办宴会,但是在宴会尚未举行的时候,她就拽着紫羽和他还有尹洛溪三人,偷偷摸摸地离开了皇宫,连夜去了落霞峰。
“如果知道会发生那些事情,我肯定就不去了!”风清持看着白未檀,轻轻一笑,声音低低地开口。那天晚上,他们去了落霞峰,待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雪崩,她和未檀被埋在了大雪中,当初若不是未檀,她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在世间了,只是,未檀为了救她险些丧命。
幸好那些积雪并没有崩坏很多,在洛溪和五皇兄回去找到救兵之前未檀就将她从冰雪中带了出来,否则的话,她和未檀大概都活不成了。
也是在那之后,她本来就畏寒的身子更加畏寒了。
白未檀的目光微微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风清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殷红的唇上,没有说话。他想,如果时间倒回到那个时候,他还是会和子染一起回落霞峰。
他没有告诉子染,其实被埋在雪中的时候,他以为两个人都要死了,看着昏迷的子染,他偷偷地吻了她,那才是他第一次偷吻子染,之后在摄政王府被尹洛溪看见的那一次,是第二次!
紫舒也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猜出了自己对子染的心思!
想到紫舒,白未檀目光瞬间幽深如墨,琉璃光泽渐渐被墨色替代,一片幽深,“子染!”削薄苍白的唇微启,低低地唤了一声。
风清持看向白未檀,等着他的下文。
白未檀缓缓阖上眼睛,“紫舒的事情,……对不起!”
风清持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别开脸,如翎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地似乎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一般,“所以,你是承认当初沧州城破是你在暗中设计?”这是她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的事情,她宁愿相信五皇兄是死在了慕容轩手中也不愿相信其中有未檀的缘故。
“……是!”白未檀本就不怎么有血色的脸稍微苍白了几分。
风清持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明明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确定了的事情,现在听见他的承认,依旧感觉心被堵了一瞬。
有生气,有无奈,有愤怒,有失望……
各种情绪相继出现,然后杂糅在一起,反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唇角微微一勾,扯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望着白未檀声音淡到几乎没情绪地开口,“太晚了!”
“五皇兄已经听不见了!”她在想,五皇兄临死前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未檀的参与。五皇兄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可是,五皇兄这件事情……”说到这里,风清持也缓缓阖上了眼眸,精致的眼角隐约有泪水滑下,“你该是知道的,我永远,过不去!”
闻言,白未檀的眸色在一瞬之间,兵荒马乱,荒芜一片!
是啊!不管是什么缘故,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抵不过紫舒他……都已经不在了。
“未檀,你是不是喜欢小七?”
“未檀,要不我去求皇兄给你们赐婚吧!”
“未檀,亦澈是谁?小七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未檀,再磨磨蹭蹭,瞻前顾后地不表明心意,你的媳妇儿要被拐跑了!”
“我就说吧,子染和别人在一起了。”
“未檀,子染现在很好,你……放手吧!”
……
以前,紫舒为了撮合他和子染,确实做了不少的事情,只是他那个时候似乎真的……太优柔寡断了!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打算将你做这些事情的目的都告诉我么?”风清持神色固执地看着白未檀,问。
她想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未檀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白未檀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上去极其寻常。
风清持固执的目光依旧落在了白未檀的身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寒风似乎更猛了,未见任何停歇之意。
风清持水蓝色的衣摆在风中鼓动,墨发纷飞。
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风清持,白未檀轻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会忘记穿披风!”言罢,将搭在手腕之间许久的雪色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并且熟练地为她系好披风带子。
子染极其畏寒,即使是换了一个身体,这个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抬头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的男子,风清持只觉得眼睛微微一涩,有种要流泪的冲动,抿着唇不去看白未檀,将头偏向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