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洞穴,小爷我可是老大,狼二狼妹都对我俯首称臣,别看大灰狼个头壮,其实也是小爷我的手下败将。
磨爪半晌,狼大攫住半空的铃铛球,越挫越勇地再度狠扑而上。
厨房在煲汤呢,萱月笑了会儿便扭身走了。
奚念知拾起做了一半的避蚊香囊,继续整理药草。
时而望玩耍的平平小狼崽一眼,倒也悠闲。
小杂物间不时发出嘈杂声,全是平平小狼崽的功劳。
不知何时,动静消失得一干二净。
奚念知慢半拍察觉不对劲,抬眼朝铁笼望去。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狼崽突然变得温顺至极,它趴在铁笼边,爪子从罅隙伸出来,尾巴甩来甩去,活脱脱谄媚献殷勤的小狗腿一枚。
这变化——
奚念知顺着它视线,扭头去看。
杂物间的木门敞开着,此时,一匹壮硕的灰狼滑稽地叼着一网兜嘴儿红红的水蜜桃,正“深情”地注视她呢!
手微颤,奚念知手里捏着的香囊险些摔下地。
寂静的氛围里,大灰狼一步步朝她走近。
铁笼小狼崽尾巴甩得更欢了,仿佛在摇旗呐喊:天呐,奶爹,我太崇拜你了,你果然是个大大大大英雄。居然敢迎难而上,向这群人类发出正面挑战,我看好你哦,快快快,扑倒她,咬她,抢来钥匙,快快快,带宝宝我回家……
不理欢脱的小狼崽,祁景迁走到她脚边,把水蜜桃轻轻搁在地上。
然后忍辱负重地抬起高傲的头颅,张开尊贵的嘴,清亮地“汪”了声。
狼大瞬间石化,它听不懂这声“汪”是啥玩意儿,但它能听出奶爹根本没有想战斗的意思。
奚念知:“……”
她神情复杂,似是想笑,又有些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两双眼睛对视,奚念知不敢长时间凝视狼眸,便挪开目光盯着地上的水蜜桃。
这算是……小狗腿和大狗腿的区别吗?
既然豁出去了,祁景迁倒也放得开,他用前爪把水蜜桃往她脚边推。
继续“汪”了两声,盯着她努力作出乖巧听话的样子。
瞧,花花给你,桃桃也给你,蠢女人,快点接纳朕,沦陷在朕的圈套里吧!
23.二三章
晋.江.独.发
二三章
奚念知缓了会儿, 弯腰从网兜取出个水蜜桃。
桃是真大, 她手是真小。
两相对比,是真的鲜明。
桃身大半是深深的粉红, 浅浅的大红,唯独桃儿尖尖像染了胭脂渗了蜜, 红得诱人, 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这样漂亮的它被托在白净柔软的手里,愈发衬得那手光洁细腻,如同上好的小玉盘。
“你送我的?”语调含着笑意,眼梢随着嘴角上翘, 弧度恰恰好,甜得不腻。
她不笑时姿色算不错了,笑的时候呢, 整个就开始像星星一样, 有点闪闪发光。
祁景迁想点头,脑袋将要垂下的瞬间, 想起来了,他是狗啊!狗不应该晓得点头的。
憨憨望着她,把尾巴摇了摇。
“呜欧呜欧……”锁在笼子里的狼大生气了, 生无可恋地蜷缩到角落,它不想再多看奶爹那没出息的样子一眼。
很好, 狼的面子里子全被它丢光了。
这些天, 它忍受孤独饥饿恐惧侮辱, 强撑到现在容易吗?
像它这种有骨气的狼, 是不会吃他们一块肉喝他们一口水的。
余光不经意瞥见铁笼那边空了的水碗食碟,狼大滴溜溜转动眼珠。
立即改变说辞,嗯,像它这种有格调有底线的狼,是绝对不会向他们谄媚摇尾的。
将平平小狼崽的鄙夷尽扫眼底,奚念知抿抿唇,心想,大灰狼若不是为了你,也不至于低声下气了。
为大灰狼佩服叫屈的同时,又打从心底的很想笑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确定了。
蹲在她身旁的这匹狼它真不是狼,当初它为救石宝妹妹而身负重伤时,她就应该觉察出猫腻。
在动物眼里,大概唯有食物和幼崽能让它们心甘情愿付出生命,譬如那只黑熊,得知村民大批上山,它便识时务为俊杰,抛却食物和仇恨灰溜溜逃跑。
反观这匹狼,未免过于冥顽不化了些。
伸手轻轻抚摸它脑袋,奚念知有一瞬间真把它当做了狗。
一条好狗,是应该得到她的抚摸的。
当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他头顶的瞬间,祁景迁内心是拒绝的。
可惜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忍还不行吗?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不管怎么默默催眠,还是很难习惯。
他身份摆在那里,幼时太后重心集中在后宅争宠,对他鲜少关切爱护。
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这种软绵的事情,在皇家显然不合规矩,若是姑娘家,倒也罢了,对待皇子皇孙,就是大大的不成体统了。
僵硬地像根木桩被钉在地上,祁景迁一动不动。
奚念知摸了几下,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倏地缩回手,有些尴尬。
藏在大灰狼皮囊下的灵魂究竟是谁?若真是那位的话——
她可开罪不起。
想着,蓦地如坐针毡,余光偷偷瞄它两眼,奚念知干脆站起来,假装去看窗外风景。
她当真没那么大的肥胆,她哪敢在那位面前坐着啊,他们阖府的小命都捏在他掌心呢!
小小的杂物间安静下来。
祁景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单薄的身子立在窗下,睫毛眨动得较快,像受了惊的蝶。
大抵是在考虑什么吧!她右手下意识反复揉捏左手腕的袖摆,这是许多人入神时都有的小习惯之一。
祁景迁非常谦谦君子地移开目光。
等等——
视线刚挪走,迅速转回去,他定定望着她纤细腕上的彩色手环。
好家伙,竟然把钥匙串成手环戴在手上?祁景迁眼睛几近冒出火来,好你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小女子,心思居然这般缜密可怕。
你往手腕上戴,朕可怎么偷哇!
计划多半要凉,祁景迁怒气冲冲,掉头就往门口走。
愤懑不平地想,那些花那些桃可真真是白送了。
跨出门槛之际,耳畔依稀传来一声极轻的“呜欧”,显然是从腹部发出来的。
祁景迁扭回头,望向铁笼。
狼大正睁着幽蓝色的眼睛看他,眸子里盛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挽留与求救。
目目对视,不过短短刹那。
祁景迁承认,他心软了。
深呼吸数次,默默退回杂物间内。
从穿成狼,他就开始担任饲养这三只小狼的“奶爹”,时间越久,他好像就越来越有股直觉,这是他的任务。
甭管究竟是不是这回事,他真能弃狼大于不顾吗?
它好歹是他喂养过的,在他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奚念知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想问题想得魂不守舍。
虽说多有纠结,但首要目的很明确,她必须慢慢试探出“大灰狼”的真实身份。
是不是那位独一无二尊贵的人还不好说呢,何必把自己吓得够呛?
该怎么试探呢?
能用的法子暂时没想到,万万不该用的法子她倒是知道。
那就是——绝不能直截了当的戳穿,试想,他要真的是那谁谁谁,作为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不堪秘密的她,会得到什么下场?
寒从脚底生,奚念知瑟缩了下,伸手揉了揉脖子。
她这颗脑袋虽不尊贵,但也不能掉啊!
“姑娘。”突然,萱月呼唤的嗓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她神游的思绪,“午饭做好了,赵统说别等他,姑娘,你出来先用吧!我去厨房端汤。”
奚念知应声,出门时,朝大灰狼招了招手。
明显感觉“它”怔了下,然后默默跟了上来。
从前在奚府,主仆自然不能同桌共食,在那个条条框框的世界里,许多真性情皆被捆缚,渐渐地,大家都变成了一个模子,方方正正,毫无特色。
现在不一样了,再者她昏迷时,多劳赵统萱月照顾,尊卑并不是不可逾越,情谊才是真!
连着数日,受她熏陶的两人终于放下所谓的规矩,慢慢敢与她坐下一起吃饭了。
走出厨房,萱月用抹布端着罐汤放到桌上,冷不丁看到一旁的大灰狗,吓得哆嗦往后退。
“呀,姑娘,这……”瞪大眼,“这不是昨晚那条狗吗?”
“对。”
伸手驱赶了下,萱月着急:“姑娘,不赶它走吗?”
“不用的,它很乖。”
“再乖它也是一条野狗,不对,是小色狗。”萱月在堂屋寻觅着称手的工具,一边愤怒地讨伐,一边开玩笑地责备它,“你这狗太讨厌了,昨儿偷偷溜进来,今天又来,喂,你是爱上我们家姑娘了吗?你身为一条狗,都这么好色的呀!还偷看我们姑娘睡觉,你都不觉得脸红吗?”
祁景迁蹲坐着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他斜了眼那婢女,在心中回:不爱,不好色,没偷看是正大光明地看,脸不脸红干你什么事?
“好啦!”奚念知倒被萱月念得耳朵开始泛红,“什么爱不爱的,它就是一条狗,懂什么呀!”
上前夺走她刚握在手里的扫帚,奚念知拉她回桌吃饭。
萱月有点不大乐意:“姑娘,它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还好啦!”
“什么还好?姑娘你看它,瞪我呢!”
“没瞪啦,它眼睛大。”
“不是,姑娘。”被摁着坐在板凳,手上紧接着被塞了碗米饭,萱月眼睁睁看着姑娘往她碗里夹菜,不罢休地说,“姑娘,真的,我瞧这狗有点邪乎,我刚才想打它,它坐着纹丝不动,瞧,它又在看我,眼神怎么透着股冷意?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了,昨晚赵统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我看……”
动作顿住,奚念知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