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念知感到一阵恶心,她猛地加快脚步,有意甩掉他。
怎知男人临时改变主意,跟在了她身后。
奚念知在村中呆了这么久,接触的多是善良淳朴的村民,若不是昨晚发现的那根银针,她几乎都要忽略人间险恶。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善也有恶,纯粹的世外桃源不可能真实存在。
张三的死——
蓦地顿步,奚念知似发现什么,扭头望着男人颈间隐隐露出的一点青色。
他说她穿的衣服不合适,那他呢?外面身着素麻衣,里面却大喇喇穿得与平常无二,这样也属于不尊重死者吧?
望着这些,奚念知脑中突然回荡起零零碎碎的话语。
她与黄大嫂关系好,两人聚在一起时,常听她不经意地畅聊村子里暗暗流传的各种传言。
这个男人与张三确实有嫌隙,累积的新仇旧恨不少,总之,动粗动过好几回,两方都伤得很惨。最近,他们又因为村里土地的分配不均起了新的摩擦,新任村长不知什么原因刻意偏袒了张三这边,将土地分配给了张三。
因为这件事,壮汉不知闹了多少回,但并没对结果有任何改变。
以及,张三妻子真的能凭一人之力将银针刺入他头顶吗?银针哪儿来的?那可不是普通的绣花针。她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离开村子,哪里能弄到这样的东西?
奚念知深锁眉头,越来越多的疑惑令她感到彷徨不安,也不知她是否过于敏感?
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男人,奚念知紧闭双唇,转身继续赶路。
壮汉偷偷瞄着她苗条的身形,她走得很快,纤细的腰肢轻轻摇摆,没有一丝刻意,却满是妩媚。
他不敢放肆,但看看不算犯法吧?
“师妹师妹——”
身后那股被窥视的感觉令人作呕,恐惧一点点侵袭全身,奚念知血液渐凉,正感到无助时,蓦地传来熟悉嗓音。
是师兄李崇亭,她双腿绵软了下,险些站不稳。
努力撑住,她等李崇亭快步赶上,勉强问:“刘大夫呢?”
抹了把额上密汗,李崇亭语速极快,如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般说:“刘大夫在后面,师妹,我跟你说,我这次犯了大错,竟然被张三尸体表面现象所迷惑,他虽然身体产生了大乌中毒的初级症状,但是否致命要看分量。咱们快走,在下葬前还得检查一遍尸体,他可能根本不是因为中毒,而且我还发现……”
“师兄,张三是因为大乌中毒死的。”刚平复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奚念知本来以为自己有可能想太多,但她居然在壮汉脸上看到了几丝恐慌与狠戾。
“师妹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说张三的死有蹊跷,我……”
“师兄!”奚念知捏紧双拳,猛地大声喝道。
男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换,扯唇僵笑:“蹊跷,有什么蹊跷?”
李崇亭压根没察觉到气氛里的逼仄,他居然认真回答:“我询问过刘大夫,张三体质很好,更可疑的是,那晚张三爹娘都没有出门,他妻子与他同榻而卧,他身体不适,为何没有要请大夫?张三为什么也没有呼叫……”
“师兄。”奚念知已经确定此事与壮汉脱不开关系,他眼神实在太过可怕,明显就是害怕被揭穿真相的样子
忽然抓住李崇亭的手,奚念知喊了声:“快跑!”
语毕,拽着他飞快上山。
李崇亭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下,也就这刹那功夫,壮汉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噗”一声,狠狠刺入李崇亭肩头偏下的部位。
闷哼一声,李崇亭轰然倒地。
奚念知匆匆瞥了眼,满是愤怒,他居然随身携带利器?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知道,她不能再犹豫,男人要杀人灭口。
他害怕他们发现那根银针的存在,所以师兄和她都得死。
奚念知脑中一片空白地继续奔跑,好让男人没有多余功夫继续在李崇亭身上补刀。
果然,他只犹豫短短一刹,立即拔步朝她猛追。
在壮汉心中,女人很脆弱,也很容易制服,等他将她解决再回来收拾重伤的李崇亭,明显才是最好的方案。
山路蜿蜒往上,体力上她没有优势。
奚念知舍弃追上下葬队伍的念头,转而扑入满是荆棘的密林。
胡乱生长的树枝荆棘在她脸上脖颈上刮出一道道红痕甚至是鲜血,她都顾不上,一边呼唤“救命”,一边下山。
大概都是攸关生命的关头,壮汉竟也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唢呐声将呼救声掩盖,奚念知绝望地奔跑。
虽然自知很难获救,但她却出奇的冷静理智。
这片山的地势她很熟悉,这何尝不是唯一的优势?密林中,两人都因阻碍行得艰难,只要她不倒下,就还有机会。
“救命——”她时不时便要嚷上两声,一是心存侥幸,期望有人能听见,二是扰乱壮汉的心绪,他此刻一定怕得不行了吧?时间耗得越久,他越是恐慌,或许会出错也不一定。
身上又被刮蹭许多新的伤痕,奚念知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没有停顿。
就在她越挫越勇时,背后猛地被一块重物击中,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是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用了很重的劲道。
树枝窸窣声越来越大,男人似乎近在咫尺了。
奚念知沉沉地抬起眼皮,眼前画面一黑一黑的,她喘着气,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看到一抹飞速的灰影风般卷了过来。
因为跑得太快,她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或许是幻觉也不一定,或许是大灰狼来救她也不一定……
48.四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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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章
大概太过疲惫,体力耗尽, 奚念知眼里的森林突然模糊成一片苍茫绿色。
她吃力地眨眨眼, 想努力去看清。
那团被风卷着的灰影速度极快, 它从她头顶蓦地越过,“噗通”一声,就在她脑后与某个重物发出猛烈的撞击。
腥热的风拂起她的发,奚念知闻到了刺鼻的味道,是血腥气。
她扶住树干, 赫然回眸。
原来并非错觉, 那团灰色就是大灰狼。
或许是她的气味, 也或许是她的求救, 又刚好大灰狼身在附近,所以它赶来救她了。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壮汉,锋利的爪子抵在他胸膛。
壮汉反应极快, 他也是有不少狩猎经验的人, 加上他现在穷途末路,整个人神经紧绷,不管面前扑来的是人是狼, 他心底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那就是“杀”。
被扑倒的瞬间, 壮汉用匕首深深刺入灰狼脊背,刀刃完完全全没入血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味。
“嗤”, 用尽全力拔出匕首, 壮汉瞄准它咽喉,预备再刺。
灰狼却敏捷地往左闪避,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一人一狼对峙,俱是面露凶光。
祁景迁方才完全有机会用锋利爪牙撕裂男人胸膛,同为人类,他只稍微犹豫了一刹,却被壮汉抢占先机。
壮汉人高马大身材精硕,力量不可小觑。
再者,他手里有武器,稍微不察,反令自己再添新伤。
鲜血从刀刺的窟窿里汩汩往外淌,祁景迁咬牙忍着痛,飞快瞥了眼靠在树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不过区区几日不见,她怎么会变得如此狼狈?还有,这个男人到底想对她做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心底又气又恼,更多的是忌惮和庆幸,难以想象,倘若不是他恰好就在附近,这个男人刚刚是不是就要了她的命?
冷冷望着面前眸露警惕的壮汉,祁景迁愤怒得全身都开始颤抖。
他还不曾这么生气过,恨不能叫侍卫把这男人拖下去给斩了。
但是这里并不是皇宫,他命令不了任何人。
祁景迁努力平复情绪。
他明白,他即将与这个男人展开殊死搏斗,一旦他死,他和身后的那个女人都得一起死。
壮汉紧紧攥着刀,他已经等不及要出手了。
虽然眼前的着一幕匪夷所思到了极点,突然出现的灰狼算是怎么回事?难道它专程来救这个女人?壮汉被自己脑海里这个荒诞的想法所震惊,不可能。但为何灰狼不要命般地只攻击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速战速决杀了这个女人,不然——
思及此,壮汉眯了眯眼眸,举着匕首就朝灰狼攻去。
他与村里另个男人曾有与老虎搏斗的经验,面对凶兽,首先不能畏惧。
它们并不可怕,它们也有弱点。
更何况它现在受了伤,只要再刺几刀,一切都结束了。
祁景迁与男人周旋,一时没有谁能够抢占先机。
一人一狼气喘吁吁,面对面始终保持戒备。
奚念知紧张地观望着战斗,她捏紧拳头,犹豫了会儿,提裙便继续逃跑。
她得离开这里,她得去请求村民们的支援。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壮汉的格斗经验竟十分丰富,人与孤狼战斗,胜负实在不好判断。
她要是能成功带村民过来,大灰狼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这么想着,奚念知用力拨开荆棘,疯狂奔驰。
大灰狼比她金贵,它若出了什么事,会造成什么影响?
光想想,血液就像是被冻结的冰,全身上下冷得直打哆嗦,奚念知速速往山下疾行,顾不得回头去看人狼之间的战斗。
撑住,一定要撑住,奚念知默默在心里祈祷,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壮汉余光瞥见女人趁机又跑了,气急攻心,眼眸红得似能滴血。
人到绝境,往往能爆发出体内最后的磅礴力量。
他疯了一样,跟野兽似的冲大灰狼扑去。
祁景迁扭头咬住他左臂,牙尖狠狠刺入他骨肉。
生生受住疼痛,壮汉抱紧灰狼,手里匕首朝它腹部捅去。
彼此都想致对方于死地,用得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要命打法。
很快,双方都伤痕累累。
壮汉左臂几乎被咬掉,全身上下不满深深浅浅的抓痕,有的深可见骨,他疼得面目惨白,眼神却凶狠得可怕。
大灰狼腹部被他刺了两刀,每动作一下,血就源源不绝地往下滴。
壮汉看它步伐滞顿,撑着匕首从地上站起来。
他左臂像根面条似的,一走一荡。
视线望向奚念知离去的方位,那股杀死她的执念支撑着他不顾一切地继续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