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平缓,辨不出喜怒,人事部徐总监却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自己比他多吃了十几二十年的盐,在顾总面前,却丝毫起不了倚老卖老的心思。
这次是自己的部门疑似出了问题,涉嫌招聘过程中的不公正。可是作为部门总监,因为些许小事就把手下人丢出去,容易寒了其他人的心,而失去的人心,日后会很难再兜揽回来。
他得为下属辩上一辩:“压力面试是一种常见的手段,面试官提出不礼貌的问题,故意使面试者感到不舒服,或者抓住某个问题穷追猛打,借以考察对方的承压能力和应变能力,这正是王专员在面试时所做的。且经过调查,王专员和那天所有的面试者都素不相识,更没有私怨。所以……”
“哦,压力面试,”顾显点点头,“当天一共面试了多少名候选人?其中几名候选人经历了压力面试?是否使用压力面试的手段,有什么决定依据?在做决定的过程中,被施压和未被施压的候选人的表现是用同样的标准来判断吗?如果不是,如何保证公平?压力面试后,是否有向面试者做出解释,避免引起误会?”
一连串的问题咄咄逼人,徐总监一个个问题回答解释过来,可是顾总对每个答案都轻嗤以示不满意,紧接着丢出更多的问题,不管他回答如何,他的神情越来越不屑。徐总监不免有些着恼,旋即后背一凉——
这不就是压力面试么?
“事实上,压力面试的作用,在人力资源届一直有些争议,我们也并不鼓励这种方式。”徐总监退了一步,“我已经对王专员提出了批评,要求他重新经历培训考核,合格之前不许上岗,并罚一个月的奖金。”
他觉得,这个处罚已经够严厉了。
果然,顾总点了头,“业务不精,是该重新培训。”然而紧接着,他在键盘上敲击几下,面色冷然,“这个,是督察部刚收到的。”
“……条件烂成这样……擦地板都不配……”
“……浪费我的时间!咔哒——嘟——嘟——”
……
“这……”徐总监震惊,“这个,我并不知情。”
HR不是客服,通话不会被录音,也就不会留下证据,这种小动作,其实很难被发现。所以王专员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顾显此时缓下了脸色,“我相信这只是极个别的情况。人才是我们顾氏的核心,顾氏能保持行业领先的竞争力,徐总监你的辛劳,功不可没。这件事如何处理,还是全权交给你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可这个甜枣,徐总监很高兴地接了过来——顾总这是表示不会追究他的失察,更重要的是,他给了他整顿部门的绿灯。
他早就想找机会,换掉几个不和他一条心的人了。至于王专员,再调查清楚后,也一并清理出去吧。
***
半下午的时候,蒋鹿鸣接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电话。
“草泥马!你不是说那女孩没背景吗?非要我狠狠羞辱她几句,说她性格软弱不敢声张……妈的,老子全被你毁了!”
“什么……”
蒋鹿鸣弄清楚是王专员被炒了鱿鱼,不禁愕然,下意识道,“你确定是因为这件事?这不可能……”
“这他妈怎么不可能?除了这件——”王专员猛地卡壳。
事实上,总监并没有解释缘由,直接开了他。做贼心虚,他首先想到的是这最近的一桩,可是仔细想想,面试中他并不算太出格,评分低他也给出了分析,那通电话又没留下证据……
难道真的是因为之前别的事情?
他的反应让蒋鹿鸣重新放下了心,“我怎么可能坑你呢?她那种人,被欺负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肯定不是这件事。”又宽慰他,“让你走,是顾氏的损失,回头我给你介绍个高薪好福利的工作。”
王专员轻嗤,“得了吧,就你们垣耀……”
“垣耀怎么了?”蒋鹿鸣立刻追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那天在顾氏遇到楚湉湉,那丫头说什么顾氏“马上要着手整合垣耀的管理”,她回来后马上找了人打探。可是说什么的都有,没个准信。她和楚凌莲一直悬着心,开过几次小会,也没拿出什么对策。
就算不是因为收了蒋鹿鸣的好处而出的事,王专员也不免迁怒,自然不会再给她提供情报,直接挂了电话。
蒋鹿鸣脸色铁青。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
李助理已经开始习惯了,顾总下班一天比一天早。
到了家门口,顾显忽然不想自己开门,改按了门铃。想起昨天的待遇,有几分雀跃,不受控制一般,在心中升腾。他背过手,将那一大束鲜花藏在身后。
……没有人应门。
他开门进去,发现家里无人,满室寂静。
……
高档小区里的独栋别墅,好处是够大够隐私,坏处是——从小区大门走到别墅的门,感觉要走上一个世纪。当手中提着一堆购物袋时,这感觉更要再翻一倍。
楚湉湉进了家门,刚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转身,被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干嘛不出声!”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你去哪儿了?”顾显沉着脸。
楚湉湉指着地上的购物袋:“出去买东西了啊。”
顾显紧盯着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嗯?”楚湉湉掏出手机,一看,“……呀,手机没电了。”
顾显不接受这理由,“出门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吗?”
楚湉湉杏眸扑闪,“可是你又不在家,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还需要报备吗?”
她一脸无辜,顾显气不打一处来。他在让她搬进来后,就叫停了许昌的盯梢,刚才打不通她的手机,等同于失去了她的行踪,一时间着急、忧心、懊恼……
他强按下怒气,“朱嫂呢?”
“噢,她有个亲戚急病手术,她今晚要在医院陪床。”
说到这个,楚湉湉双眸晶亮,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今晚不用睡沙发了!”
她就像白捡了假期还不用写作业的学生一样,表情是纯然的开心轻松。顾显磨了磨后槽牙,蓦然觉得那张娇俏小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有些可恶。
甜美,但十分可恶。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吧。”楚湉湉毫无所觉,喜滋滋径直往厨房走,走到客厅中央,一拍额头,又往回转,“哎呀,差点忘了……”
她在购物袋里翻找了一阵,扯出一根蓝色领带来,高高举起,献宝一样,“看,我给你买了条领带!”
顾显微怔。这倒是未曾意料……
领带是浅亮的蓝色底,带暗纹印花,简洁大方,稳重又不至于老气。想必是用心挑选过。
楚湉湉隔空比划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等朱嫂在的时候,你再戴……诶,还是等顾伯伯回来了,你戴过去给他看,这样是不是更能值回本钱?”
顾显:“……”
所以,这只是她添置的道具。他该表扬她的用心么?
楚湉湉见顾显没什么反应,有些悻悻然,很快又释然了——他见惯了好东西,又什么都不缺,区区一条领带,当然是可有可无。
她正要收起来,冷不防一只大手伸过来,将领带从她手里抽走。
丝绸从指尖摩擦而过,只留下软滑微凉的触感。不待楚湉湉把空下来的手收回来,那只手便被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住,轻轻一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楚湉湉慌忙扶了一把,这才站稳,旋即意识到自己扶的是顾显的腰。腰身劲窄,不带一丝赘肉,她想起自己曾见过的腰侧那两道深嵌的人鱼线,不禁小脸一红,就想退开。
可是手还被他握着,她退无可退。这时,顾显复又把领带交到她手上。
“你干什么?”楚湉湉完全被他弄糊涂了。
顾显垂眸,望进她无措含羞的澄澈眼眸中,低醇嗓音略带诱哄,“湉湉,你会系领带吗?”
楚湉湉摇头,“我只会系红领巾。”
顾显:“……”
他拉着她的小手,引导她将领带环过他的脖颈,“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因为要上千字收益榜,为了能有个好位置,更新时间会推迟到晚上11点。挨个么么~
甜甜: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的领带厂,江南领带厂倒闭啦!王八蛋老板吃喝嫖赌欠下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啦!全场领带,只要9块9,9块9你买不了吃亏,9块9你买不了上当……
第21章
-Chapter 21-
“……不用了。”楚湉湉想把手抽出来。这样近的站姿, 好像是她勾着他的脖子, 倚在他怀里似的。
她的头顶只堪堪到他下巴, 浓黑的睫毛低垂着,小扇子一样,扇得人心痒痒。顾显捏着她的纤指, “身为我顾显的妻子,连领带都不会系,说得过去吗?”
又不是真的。
楚湉湉早上才加固过心理防线,这会儿有些反弹, “那我可以是又懒又笨的那一种, 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
她噘着嘴, 看来不光是不扶油瓶子, 还很不服气。顾显有几分好笑, “又懒又笨, 对我还不上心, 我到底看上你什么了,我父亲难道不会怀疑?”
……没什么值得你看上的, 真是对不起啊。
“那我自己到网上搜视频学。”楚湉湉闷闷的,“还是不用麻烦你了。”
顾显驳回:“效率太低。我得手把手教会,验收过成果,才能放心。”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手把手”——他牵着她的手指,引导着她将领带两端交叉,宽的一端向上翻折,穿过领口, 翻向一边,再绕向窄的一端,旋转……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牵引着她的力道不轻不重。丝绸软滑微凉,与他手上传来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浅蓝布料被他灵活而有条不紊地摆弄着,很快形成了一个工整漂亮的结。
将她的手放在还有些松散的结上,他示意她向上推,“……这样系紧,就是一个温莎结。”
他说话间,白皙脖颈上喉结微动,楚湉湉指尖不小心轻轻擦过,喉结像受惊似的,明显地抖了一抖。她想也没想,伸指按住,旋即一呆,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顾显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喉结在她温软的手指下滚动,一股酥麻的电流直冲向脊椎,仿佛连骨头都要酥了。顾显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她,“等你摸够了,把领带解开,试着重复刚才我教你的。”
指尖将他发声时喉间的振动传递过来,痒痒的,楚湉湉忙不迭收回手,脸蛋爆红,“我我我没摸!”
顾显学她,“你你你撒谎。”又大度道,“算了,你快点学会,我也能少被占点便宜。”
……谁要占你便宜了!
楚湉湉气呼呼地把领带解开,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先调整两端的长度,然后交叉。前几步都没有问题,待到绕圈时,她卡住了。
刚才被他的手分了神,这个……是哪个绕哪个,往哪边绕来着?她悄悄抬眸,从睫毛下偷偷觑他,结果正撞上他写满揶揄的目光。
……不管了!楚湉湉心一横,赌是左边,然后又七扭八转,终于把宽端塞进形成的环中,然后往上一勒——
“……”顾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如果是要用来上吊,这个死结我给满分,肯定能挂得很牢。”
楚湉湉:“……”
不如……索性勒死他算了?大不了把牢底坐穿!
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顾显摇摇头,“因为学不会系领带,愤而谋杀亲夫——这种新闻上了社会版,大众大概会觉得这个妻子不仅又懒又笨,还坏透了。”
他的笑意闷在喉间,低低的充满磁性,鼻息间满是他清冽好闻的气息,楚湉湉只觉自己的心情仿佛也如同这个乱糟糟的结,剪不断,理还乱。她噘着嘴嘟囔,“一看就是冤案,我这么可怜弱小又无助,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半天解不开,她更挫败了,“你长这么高做什么,我胳膊都酸了……”
她窘得耳尖通红,嗓音软绵绵的,撒娇一般,顾显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好了,放着我来。”
长指三两下扯开被卡死的部位,他向旁边瞥了一眼,拉起她。倚坐在沙发扶手上,伸展开大长腿,他将她拉向自己,让她站在腿间。
这样一来,她便比他还高上一些,不必再抬着胳膊。他微抬起脸,长指绕住散开的领带,“看好了,我再示范一次。”
腿侧挨着他的大腿,隐约能感觉到衣料下结实勃发的肌肉,热力逼人。楚湉湉浑身都要烧了起来,努力排除杂念,集中精力盯着他的手。
认真起来无难事,这一次,虽然有点歪有点丑,发明温莎结的温莎公爵的老爹看了可能会想打人,但好歹是成型了。
“我学会了!”楚湉湉宣布。
顾显收回在她白皙的颈间胸口游弋的视线,垂眸扫了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接着,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湉湉,你知道领带结,有几种打法吗?”
……
小黑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一束光打在面前的地上,密密麻麻,一捆一捆堆成小山的,全是领带。她坐在领带的海洋里,手上不停打着结,一边哭着自己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