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头,徐慧推开门。
背对着门口的孟海东猛地转过身,看到是她,立刻起身,问道:“妈妈怎么来了?不去休息嘛?明日肯定许多事情要您辛苦的。”
“我睡不着。”徐慧说完就看孟海东神色一变,连忙说道:“是我想着你明天就定亲了,心里难受。你那个时候出生小小的一个人,没想到都可以结婚了。”
孟海东神色稍缓,拉着徐慧在床上坐好,又把之前阿姨送来的牛奶递到徐慧手里:“喝了牛奶好睡意些,再说了,只是定婚,不是结婚。就是结婚了,是娶回来一个媳妇,那就是多一个人孝顺照顾您。您有什么好难受的。”
徐慧点点头,双手摩挲着玻璃杯,就听得沙沙作响。
孟海东听得心里难说:“不是给你买了雪花膏嘛,您拿来擦手,不要觉得浪费,用完了我再给你买。”
在西北几年,成日黄土地沙城暴,徐慧养尊处优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
曾几何时那位大院里的太太,现在的脸变得暗黄,摸起来跟沙皮似的,更别说一双劳作多年的手了。
可有什么办法
她被送去西北,不是享受的。
谁又能料到,那个地方金融还有陈锦州所谓的叔叔。
就算孟海东想尽法子去周旋,可人家只要给予徐慧日常劳作的工作量,就足够让一个人呆上几年后仿佛老了十来岁。
第99章
“你什么别想,也不要担心。”徐慧站起身给这个唯一的儿子整了整衣领子, 轻声说道:“好好听你爷爷的话, 你爸那里, 万事有妈呢。”
徐慧低头擦了擦眼眶, 抬头复又笑道:“我儿子真能干, 尚家也算有眼光。”
孟海东嘴角往下一撇,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扯一扯衣领子,刚抬起手在看到徐慧的时候只能在虚空抓了几把又垂落回去。
他笑道:“是妈有眼光。”之所以同意与尚家,也是有徐慧的原因。
当初是因为尚家姐妹的事情, 母亲伤到陈锦州, 惹恼了爷爷,如今把人娶回来,也算是让这事有个了解。
当然真要娶没有那么快。
两家商定的是年底结婚, 那个时候过年, 在外的亲戚朋友大部分能够回来,也算是热热闹闹地办个喜事, 驱散一直以来笼罩在两家头顶上的乌云。
徐慧回到她和孟川流的卧室, 孟川流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盯着后背看了一会儿,换上睡衣躺了上去。
还未躺好, 那人像是无意识地翻身,往角落又滚了一圈。
徐慧笑容不变,打开床头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雪花膏,慢条斯理地擦起手来。在她去西北之前, 她也有相似的习惯。
只是这双手再不能恢复光洁。
徐慧对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关上灯,望着房门的方向轻轻阖上双眼。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床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徐慧微微挑了挑唇角,出去的时候,孟东海一脸不虞地坐在餐桌上。
自打老爷子去疗养院后,餐桌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徐慧吃过饭后,翻出钱包:“带盈盈去买套衣服,再买点她喜欢的。下一回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不要先去把相片给拍了?”
“妈,我有钱。”
徐慧的手一顿,很快嗔笑道:“你有钱妈知道,不过你结婚的钱,吗可是一直有在准备着的,这可不能用你的。”
像是要说服对方,徐慧在桌边比了比:“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每个月都有存下定量的钱,咱们家里哪个人没有收入?你放心,多得很呢。”这笔钱,她去了西北也一直未动。当然饿死没有机会动,那个地方从干活的农场到附近的镇上,光走路就得两三个小时。倒是可以托人购买一些生活用品,但把存折拿给人家去取,徐慧还没有那么大的心。
她手上的这笔钱有些大了,大到娶十个八个儿媳妇都是够得了。
孟海东最后只拿了20块钱,多得怎么也不肯有,就算以前有存下钱,可后面呢?这几年吃用不要钱的吗?
他虽然有补贴寄过去,但往往都被退回去。
十次里面收一次就算是徐慧惦记孟海东,担心一直不收,这孩子跑过来看她,惹出事情来。
徐慧想着20块钱,放尚盈盈那里估计也就十天的零花钱,但想着孟海东手里肯定还有钱的,大不了以后等生了孙子,再补贴一点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孟海东走后,徐慧吃过饭,和保姆阿姨说了一声,拎着包避着人出了大院。
徐慧先去了一处地方见了徐大舅。
这个徐大舅,是徐慧旁亲里头的一个哥哥关系算是比较远。
在饿死人的那几年,徐慧手头有钱有粮,人家为了快病死的儿子求到面前来,当着孟老爷子的面,她给了10元钱,又请了警务员帮着把人送到武警医院去。
如今请人帮个小忙,实在不算什么事情。
徐大舅的儿子长大了,可不得求着徐慧这位姑奶奶,想着让她帮忙调动一下,就算进不了部队,一个正经工作总是有吧,再不行,先临时工也可以。
就算徐慧在外受苦了两年,但在徐大舅眼里,那也是整个生产队里最娇娇养着的人也比不上徐慧这个派头。
为了今天,徐慧一早就开始准备,身上的外套是为了孟海东定亲,找人定做了几套,手里挎着的包,也是个外来的洋货。
在大院不好用,可出门在外,偶尔拎一拎还是可以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徐慧出门的时候,在外面套了个棉布袋,等到了地方,才露出原来的模样,再配着她脚下的牛皮鞋,也够能唬人的。
徐慧带着一帮人,坐了找来的车子,到了一处巷子。
车不能开进去,也不好开进去。
徐慧下来走了几步,转身看了看带来的几个人,道:“收起你们的笑,就想着那里头的人杀了你的妻儿的表情。”
“事成之后,一人5元钱。”
别看5元钱好似不多,但乡下人,一年也攒不下十几块钱。
何况又不是真的杀人,除了一开始被徐慧话里的狠意吓到,等听到有钱拿,五六个人也都笑了,但很快就板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
能被徐大舅带出来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人。
来钱快,而且有靠山,几个人跟着徐慧到了一处宅子,也不需要人吩咐,其中一个几人中块头最小的一个,过去敲门。
不一会儿里头就有人询问。
两个人隔着门一问一答了起来。
徐慧就等在外面,趁着那边人攀扯,在仔细往四周看了看。
忽得,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也凝固起来。
徐慧是不会开车的。
车子是另外找的人开起来。
作为国家前三特别又是首都的地方,京城这边有车子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不少有门路的人已经能搞到私家车了,偶尔还能借一些野物。
徐慧就是找这样的车子。
她当时是报了宅子的名字,巧了,也根本不用查,翻了翻某个借酒装睡睡得人的外头口袋,正好在笔记本里翻到某个地址。
在找人一查,多简单啊。
徐慧就这么来了,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地方。
她不会忘记,也不会觉得陌生?
徐慧恍惚记得十几年前,跟着小姑子来过一趟。
“夫人,门开了。”去敲门的人跑了回来,这屋里的人谨慎,问了许久,也是这人想着法子赚那5块钱,哄骗的人开了门缝,后头的几个大汉趁机撞开了门进去。
这门可不就是开了嘛。
屋里面的老妇人被门撞地倒在地上,看着外头几个大汉,在远一些有个不善的妇人冷眼看过来,心里咯噔一声,已经觉得有些不好了。
她一咕噜爬起来,冲到后面的房子里面。
“你干什么?”里面的女子怒喝一声,来不及说什么,徐慧已经带着人赶过来。
她看到屋子里的一男一女,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个贞/洁烈/女,原来是个淫/娃荡、妇。”
“你是谁”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皮肤白嫩,看着娇娇俏俏可人极了,要是以前,徐慧还挺喜欢这样的小姑娘,虽不一定就看上当自己的儿媳妇,可见到了也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然后在心里勾描一下,把未来的儿媳妇人选更加完善。
“我是谁?”徐慧冷笑:“得亏圣祖英明,否则在以前,可不得让你一杯茶奉我,进了孟家。不过嘛……”徐慧眼珠子转了转,在看到那个男子后,心里大笑。
“我不认识他。”女子心里一慌,却是张口就来。
男子冷笑一声:“杨依依,你也是够蠢得。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对的,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我只是让你把东西给我。”
“你事情没……”杨依依刚要说,忽得意识到徐慧的存在,立刻闭口不言。
男子冷笑不语,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木仓,在虚空中晃了晃,无视其他人,走到一早就看好的大箱子面前,砰的一声响,快速打开,往里面掏了掏东西,放入随身带来的包袱,旁若无人的跑走。
徐慧和他带来的人,从这个男子掏出手木仓后,就不敢动了。
别说他们人多,可谁都不想死。
谁知道下一发子弹先对着谁过来。
男子走后,杨依依白着脸,注意到徐慧的目光,暗道不妙,只是还没来得及跑到门口,后脑勺就是一痛。
徐慧拿着找来的剪子划了划,丢下钱和人给那几个大汉,神清气爽地离开。
陈锦州看着人离开后,退回门内,不发一言。
舒曼看到他出去又回来,不由奇怪:“不是让你去副食品店买点东西回来吗?总不能天天往外面出去吃吧,要是想吃夜宵呢?”
陈锦州转过头看了舒曼一眼,忽得笑道:“等一下再去吧,这个点不想和安歇大妈大娘挤,我先帮你擦桌椅吧。”
舒曼白他。
懒得说他。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从跟着他来京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一惊一乍什么的,这种底线肯定往上调高不少。
他爱打扫就打扫吧,大不了等一下出去吃。
说来坐火车过来,又是打扫房间,估计等一下自己也没力气做什么吃的。
第100章
有了陈锦州的加入, 舒曼的动作就快了很多。
两个人收拾了厨房出来,又收拾了两间客房。
陈锦州没有住后面,而是和舒曼一起选择在第一进随便找了个向阳的房间,家具都是现成的,擦擦洗洗,也不敢真的过水,只是湿帕子拧得半干擦了擦,然后开了门窗通风透气。
舒曼换了件清爽的麻布衬衫, 下身是浅灰色的长裙, 一直长到脚踝处。
孕妇怕热, 舒母找了麻布做了好几套给白玉英,对方也不嫌弃反而觉得不错,又买了一些,做好后寄了一套给舒曼。
到了京城这地,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心里存了事有些躁,换上衣服后, 舒曼拿着个小包跟着陈锦州出去。
“怎么不住上回的地方?”舒曼虽然也挺喜欢四合院的, 又大又气派, 而且似乎因为陈父的身份恐怕也有一直暗中照看,里面的家具不多, 但都保存完好。就是维护起来麻烦,舒曼住得有些小心翼翼了,生怕刮花了古董。
“不喜欢这里?”陈锦州牵着舒曼,她挣了挣没挣开, 想着到胡同口还有点路,也没有说什么。
“哪里不喜欢,就是太喜欢了。”舒曼刚叹了口气,视线就被前面突然跑进来的一群人给转移走。
“出什么事情了吗?”看到那群人跑进一处门户大开的宅子,舒曼拉着陈锦州靠边站好,两个人的手慢慢到了背后。
陈锦州勾了勾唇角:“你不是问为什么住这里吗?”
“嗯?”所以为什么?舒曼看着那处宅子,里面有惊呼的声音,然后就看到有人跑来跑去,没多时一群人抬着个拆下来的门板跑了出来。
舒曼就被一股大力带了过去。
那一瞬间,两边的人几乎是并行而过。
那些人的确是着急了,就看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床单上都有了血迹,舒曼对那几个人有些粗鲁的推搡的动作视而不见,当然也是有陈锦州在一侧护着,根本没人能碰到她,甚至还有间隙看了一眼那门板上躺着的人。
杨依依瞳孔猛地一缩,怎么是她?
她甚至来不及扭过痛得不行的脸去仔细看一看,确认一下,就被闹哄哄地人抬着去了路口。
看着人群散去,舒曼捏了捏陈锦州的手心。
“你早就知道了?”
陈锦州嗯了一声。
舒曼深呼吸一口气,须臾后,扬起笑脸说道:“先去买东西吧。”其他事情自然是回去再说,杨依依这边的动静早就惹了不少人过来相看了。
只是不比前两年,虽然也有人看到两个年轻男女双手相握的样子,却也没有上前。
许是这点事情不够刚才那年轻女子受伤来得刺激。
许是……有心无力,也不敢管了。
到底是风向有些不同。
有些人胆大妄为,想着趁黎明前最后的喧闹来干一场大的,说不定会有翻盘的机会,这种人都是极具野心的。
但大部分人是普通人,势比人强的时候,低头也比谁都要来得快。
小姑娘看起来心情很好,哼着不知名但听着也算悦耳的小调在副食品店里面穿梭,陈锦州双臂环胸靠在门口,一边看一边想着之前的那一幕。
就像小姑娘说的,他早就知道了,甚至花了点时间和金钱,让人把消息捅到徐慧那里。可能徐慧还不知道,只会以为是自己起了疑心偷偷从丈夫口袋里找到的证据。
可没有人引导,一个女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去怀疑一个男人,至少徐慧这样不会。她就算怀疑也要让她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更别说那么凑巧翻到的笔记本里就有那样的地址。
别看听起来很简单,但真的操作起来,很难。
陈锦州还向徐老借了人。
徐老当时只叹气,说他痴儿,没说不借,没说借,但往后几次行动的时候突然顺畅了很多,陈锦州就知道这位带出陈家两代人的老人还是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