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老天是有眼睛的,要不然怎么那天就要买这些呢。”张大娘感慨地摸着手中的两个纸包和针线。
“要我说,那也是舒曼机灵,换了别人那个情况未必想起来。”就是想到了也未必敢做,当时发生的事情,公安没有仔细说明。但等结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结案后,村里有经验的人就进林子看了,说了当时的凶险情况,虽然不能说一定准确,但也估计八九不离十。
“是了,是了。”张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年纪大了,想法就会不一样。“好在,你没事。”
“现在都好了吧?”
“医生怎么说?”
舒曼微笑:“都好了。”说一点后遗症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一番罪,现在是身体的底子伤到了,当时还放了不少血。但表面来看,是没有什么影响了。在住下去,也就是浪费床位的事情了。
在张家坐了一会儿,舒曼把从供销社买来的布料拿出来,都是人造棉,买的还是比较好看的一些。
这些是不要票的。
要票的布料,舒曼买的不多,这次就没有给张家,倒是留了一些糖果下来,就走了。
多多少少,这次的事情,也是和红旗村有些关系,而张大叔又是红旗村的张队长,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舒曼心中多少也有些芥蒂。
等她走后,张大娘叹了一口气。
李月娥就说:“要说舒曼已经很好了,要是我家春花这样,我早就打上去了,还管什么乱七八糟。”
张大娘岂能不懂,她家秀秀还在家里呆着呢。
本来舒曼过来,张秀秀也要过来的,只是小孩子受了惊吓,不敢抱出来见人。
“唉,坏了。”张大娘猛拍了一下大腿,往舒曼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舒曼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不自觉就紧张起来。
比起上海那个家,红旗村那间小屋子却是她第一个有意义的栖身场所,在外面呆了二十多天,早就想家了。
走着走着,脚步也雀跃起来。
李老婆子就是这个时候,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
“儿媳妇,娘的儿媳妇。”要不是李老婆子这声音,舒曼实在没办法忘记,否则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瘦了几十斤看着只是皮包了骨头的小老太婆,真是认不出来。以前的李老婆子浑归浑,撒把打滚也不管是不是乱七八糟的形象。
可这回这个模样,还是把李老婆子骇到。
一个人短短的二十多天,怎么就能变化这么大。
“李老婆子,你干什么。”张大娘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李老婆子扑向舒曼,惊地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见舒曼躲过去了,才喘了一口气,跑到舒曼那里把人护在身后,随即驱赶李老婆子:“去,去去。回家去,还嫌没有吓够人啊。”
李老婆子不理,直拿着眼睛瞅舒曼。
舒曼被看得眉头皱起。
她不管是对李老婆子本人,还是对她作为李三达这个差点打死自己的凶手的娘来说,心里都不舒服。
“走,别理她。就是个疯老婆子。”张大娘不放心了,拉着舒曼要送她回去。
舒曼溜了李老婆子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张大娘:“就没人管她了吗?这突然冒出来的,别吓坏小孩子才是。”
“哪里是没人管,管不住,还被打了一通。后来谁也不愿意管了。”说起这个张大娘心里就不痛快。李家当然还是有人的,李老头又不是独子,本来李家出了这样的人命官司大家都不愿意沾手。
可李二达、李三达两兄弟都死了,只剩下李老婆子一个人,又还疯了,总不能真的丢出手不管。这在农村是不行的,唾沫都能把李家其他亲戚给淹死了。可管了几天,其中一个媳妇饭菜做得不合口,被李老婆子用烧火棍砸破脑袋,这之后再没人管了。这李家可是两兄弟都杀过人了,哪怕事后有人分析过李二达那事是被联合诬陷的,真正杀人的是李三达。可这个时候睡管这些。
大家都担心,李老婆子会成为第三个人,谁都不想白白赔上性命,宁可给人说几句,说就说吧,总比没命好。
只是这样一来,作为队长的张老实就不得不管了。
谁也不愿意担责,干脆就拿工分出来,一家轮流十天负责给李老婆子提供吃食,说负责其实也就是自己吃什么到时候多煮一点罢了。
只是这样一来,李老婆子这边就更没人愿意管了。
“秀的娃不是受到惊吓了嘛。”张大娘说起来的似乎咬牙切齿,同张队长生气,那个老实男人就会拿着烟枪埋头猛抽。
张大娘再生气,也就没办法了。
“就是李老婆子吓得,她把秀的娃当成自己的孙子了。就她李家能生的出来,我呸。”那虽是外孙,在张大娘心里那就是自己的亲孙孙了,也是她李老婆子能肖想的。
把舒曼送回家,张大娘没答应进去坐,而是匆匆地走了。
她这脸也躁得慌。
大闺女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意思,她看得出来。
对于李老婆子的做法,张大娘也是不赞同,可村里老人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往后自己也老无所依,一致朝老头子施压。他们倒是轻松,嘴皮子动一动,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压在张老实身上,名声反而被他们得了去。
可张家能怎么办?和那群老头子较劲?
他们是厚道人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可那是在舒曼回来之前。
刚才那一出事,张大娘看在眼里,也在心上一直琢磨着,越想觉得越不妥,她得老头子好好说说,不能寒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张大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舒曼连多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很快就一个人面对自己的院子。
她刚才没有看清楚,现在却是微微张了张嘴巴。
之前的篱笆围墙已经变成了土砖矮墙,门上没有锁,舒曼推进去,里面开出来的地已经种上了蔬菜,都是她不认识的。
当然作为种子来说,又是埋到土地里的,她实在没几样是认识的。
但这些不是重点,原先的茅草房也被拆了,弄成土瓦房。
舒曼沉思不解的时候,杜鹃就过来了。
“村里人组织的,我想着你那篱笆院不安全就答应了。”
舒曼恍悟,难怪之前红旗村说的赔偿是粮食的时候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的意思,原来还有这一茬的事情。
大概是账面上实在没钱,毕竟让农村人掏钱,实在太为难他们了。有的地方的人一辈子没有摸过钱都是有的。
但只给粮食,还是虚的,心里又不是滋味,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我当时过来看着了,茅草房里就一些柴火,就让他们拆了,你那屋子没人进去过。我不在的时候,是陈德生同志看着的。”陈德生和村里人越发走得近了,是除了舒曼意外,最融入红旗村的人。
当然舒曼的融入只限于张家还有少数几个人,陈德生却不同,他和村里许多人都能打上关系,看样子还真的要扎根下来的意思。
杜鹃想不明白他的选择,问了舒曼。
舒曼沉默:“他有自己的想法吧。”每个人都有去努力的权力,陈德生做的事情未必没有私心,可他走的路子,至少大家都挺喜欢的,比起歪门邪道更能让人接受一些吧。
“也是,你以前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以前我还不怎么理解。现在却明白了。你都不知道,现在知青点了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王茂田和曹斌听说商量回家里一趟,看看有没有机会。”反正在红旗村,想着也是轮不到他们,干脆就回家里看看能不能使把力气帮帮他们。“我听说也有可能,他们就不回来了。”
“其实别说他们,就是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一个两个的……”杜鹃想着初来时候知青点的热闹,虽然那个时候矛盾算计不断,但现在却是只剩下萧条和空寂。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算计一个人能算计到人命上去。
到底这人的心有多狠。
在她从前的生活里,最大的算计也不过是父亲厂里有房子福利的时候,明明很多和父亲交好的人都答应投他们家里一票转眼间又选择了别人。
“人做出的选择是最不能预测的,所以常说人心叵测。”山坡那边老叔公在同陈锦州面对面而坐的时候,也发出了相似的感慨。
“那都是他们的私欲作怪,老叔公何必自责呢。”陈锦州觉得这实在是怪不上老叔公这边,再说了老叔公活着就是巨大的贡献,不管是对红旗村,还是这一片县城范围内的所有地方。
陈锦州是不知道老叔公以前做了什么,才让他那位首长对他念念不忘。
但很多事情,若说没有老叔公,以前平静安宁的地方将不复存在。
比起外面动辄上□□台,红/卫、兵到处打砸的情况,这里的情况实在是好上太多。以前他想不通为何独独红旗村没有那些被下放的人。
现在却是明白,正是出于对老叔公的爱护,不想这些事情发生在老叔公的眼皮子底下,才使得红旗村的牛棚只是单纯的牛棚。
“建设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吧?”老叔公问道,他当年帮张建设就是提供一个机会,往后发展如何就看他自己。像这样涉及军秘的事情,上头哪怕不介意他去问,老叔公却是轻易不会问,生怕败了好感度。
他一个快死的人,其实不怕这些,但人老了,总想为家乡做点什么,也想为国家和部队做些什么。
张建设是一个,陈德生也是一个。
“他帮我许多,那次都是他背着老头子跑进山里,差一点碰到狼群。”老叔公笑笑:“就当你那边还我的情,我还他的情。”
陈锦州知道这是说帮着递交迷信那次,默了默点头:“好。”只是一个入伍名额不难,你要是没本事三年后依然要转业,但不得不说这也是回城的一个捷径。
这事也不需要陈锦州去费心,只要报上去,自然有人去办。
比起欠老叔公人情,一个当兵名额,上头肯定乐意。
甚至陈锦州在想着是不是也要走走后门,帮小姑娘回城。
知青点一个两个三四个地走了,不管是回城还是……大家都离开了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临时接到电话,说可以报名小小班,就请假带女儿去学校了,然后跑了跑了。
现在才更新。明天的更新,依然是老时间,零点后到明天早上8点前。
第49章
杜鹃坐了坐,放下东西, 就匆忙离去了。
她还得回去烧饭做菜, 吃过饭后,晚上还有课。这村里的扫盲班自然就不可能只教孩子, 夜里的时间就会挤着一两个小时出来留给那些年纪大了却愿意过来学习的人。
这样看起来,虽辛苦了一些。
但也比在土地里挣饭吃容易, 就是杜鹃也因为这份工作, 让村里的人慢慢能接受她,这对她是有好处的。
杜鹃许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舒曼也不去说,有时候真性情更能让人欢喜, 特别是在这些农村人的眼里。
舒曼在杜鹃走后, 去看了看屋里屋外两口水缸, 水都是满满的, 却也不敢用来吃, 只拿着做屋里的清洗。
这二十多天没住, 房子里的一切摆放都是和原来一样,可也代表沾了好些天的灰尘。
一直等到两口水缸清了, 舒曼提着水桶去临近的水井里打了水回来, 陈锦州从老叔公那里回来了。
看到小姑娘提着水桶,忙上前接过来。
两个人进了屋, 往厨房走去。
屋子里还带着湿气,陈锦州看到空荡荡的水缸,把水桶里的水倒进去后,说道:“我去打水。”
舒曼笑笑, 刷锅烧水。
天气已经热起来,在屋子里闷了二十多天,搁在窗台的猪肉已经坏了,她没敢吃,直接给丢了。
在橱柜里翻了翻,最后找到一块腊肉,就简单地做了腊肉炖白菜,又把带回来的红肠切了一盘,米饭来不及煮了,就做了面片汤。
想到陈锦州的饭量,舒曼做了一大锅。
陈锦州先后把两口缸的水打满后才进屋,看到忙碌的舒曼,顺口说道:“往后隔几天我来一趟给你打水,你自己就不要打了。”这可不是小姑娘应该干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又是经过训练地,两缸水是不费事。
可小姑娘不行,那不是还在长身体嘛。
“吃饭了。”舒曼招呼一声,就打算把饭菜端出去,陈锦州已经快速走了过来。
舒曼让了让,没和他做无谓的争抢,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
炕上,陈锦州已经摆好桌子。
舒曼脱了鞋子盘腿坐好,她面前摆着一个小碗,比她平时的饭量要少了一小半,原本就是饭量不多的人,这么一看就更少了。
陈锦州看了看小姑娘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大木盆,脸色沉了沉。
“怎么了?”舒曼举着汤勺喝了一口汤,热气流到胃里面去舒服地让她眉头眉头舒展开来,抬眼却见陈锦州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她犹豫着夹了一筷子红肠递到陈锦州面前的小碟子上。
“是不是不高兴?不是去见老叔公的吗?发生什么事情了?”说完紧接了一句:“要是不方便说,你就当我没问。”所谓秘密,你知道了是要付出代价的。小打小闹的没有关系,涉及部队的,舒曼可是一点都不愿意被卷入进去。
陈锦州有些错愕地看着舒曼。
舒曼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道:“你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又摸了摸脸:“是不是哪里不对吗?”
陈锦州摇摇头,倏尔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了?”
像是不给人机会,张口又说道:“你是在关心我对不对?”之前的时候,小姑娘虽然偶尔会问一些事情,可很少。
她就像是一个小心翼翼行进着的蜗牛,探出触角试探外面一觉得不对就缩了回去。当然这也的她也有极端的一面,似乎仗着自己有蜗牛壳保护,偶尔就会做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吓得陈锦州恨不得把人揣裤腰带上,一直随身携带者才能放心。
陈锦州没有等舒曼回答,激动地咽了咽口水,干干的嗓子眼一得到舒缓,继而说道:“我想对你好,我……你觉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