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主角倒是挺自然大方,夏童笑着打了招呼,魏阳笑着道:“聊聊?”
夏童点头,放下东西,跟着魏阳去了人事部。
人事部已经下班,只有魏阳的办公室亮着浅淡的灯光。
进了办公室,魏阳给夏童倒了杯水,自己则绕过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夏童的辞呈放在桌上。
“肖台让我再劝劝你,现在还能收回。”
“我已经决定了,”夏童放下杯子,将辞呈推到魏阳那边,“我挺喜欢这份工作,也挺喜欢金芒,提出辞职,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既然喜欢,就留下来啊!”魏阳的语气有些急,他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抱歉地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你现在事业上算是顺风顺水,过了年,撤下《快乐同行》,工作量少很多,会轻松不少,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在这个时候提出辞职,以前受的苦不就白费了?”
“没计较过那么多,什么时期干什么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魏阳迟疑了一下,不知怎么劝她,想了想,尝试开口:“电台有些传言,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你不会真的因为这个要走吧?”
“我像那么没出息的样子么?”夏童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不少,“平心而论,你是一个很绅士的人,并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
“算是对我的夸奖?我怎么感觉是在给我发好人卡?”魏阳苦笑,也不过多纠缠,“既然跟我没关系,能问问原因吗?如果有困难,或许电台能帮忙解决,不至于要辞职。”
夏童盯着杯里的水出神,思忖了片刻,说:“我要结婚了。”
魏阳有些错愕,维持上一个动作至少三秒,才勉强回过神,“结婚不影响工作。”
“有些特殊的家庭原因,我必须去他老家。”
涉及到情感生活,似乎不便再探问,魏阳只好作罢,最后劝一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考虑考虑,挺可惜的。”
“谢谢,我已经考虑好了。”
夏童放下水杯,离开办公室,那封辞呈仍旧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
过了一个星期,那封辞呈终于躺在了肖台办公桌前。肖台为此大发脾气,觉得夏童是有点人气了,想要换东家。
肖台觉得夏童是金芒培养出来的,现在翅膀硬了,就要飞走,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让他气得不行。夏童没有争辩,淡然地站在一边,好话还是赖话,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她目标明确,就是离开北京。
肖台软硬兼施,劝了很久,夏童还是坚持要辞职,最后甚至提出按照合约赔偿违约金。肖台无可奈何,只能同意,不过他要求夏童再干三个月,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找人以及培训。
这个无可厚非,夏童爽快的答应了。她算了算时间,三个月,刚好快过年了,在北京过最后一个年再离开吧。新的一年,去新的城市,希望真正有一个新开始。
天气一点点转凉,夏童的生活单调的像这个灰暗的冬季一样,除了上班和收拾东西以外,她几乎都在发呆,整个人透出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抑郁。
圣诞节,北京下了雪。夏童中午起来,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大雪还在纷扬,将天空和大地串连成了雪白的一片。
这雪真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夏童望着窗外有些失神。
电话响起,池小蔚打来的。这段时间,除了池小蔚以外,她很少跟其他人联系,大概是怕走的时候太过留恋。
她接通电话,低低地喂了一声。
那端声音嘈杂,池小蔚大概在逛商场。
“童童,圣诞快乐!今天刚好周六,晚上一起吃圣诞大餐去。”她的声音依旧昂扬,是没经历过磨难的,无忧的声音。
“不去了,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
“你很久没出来了,还有两个月呢,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你不会走了,打算连我也忘了吧?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一个没心肝的姐们儿啊?”
“行行行,你别嘚嘚我了,我去还不行?”她确实好久没出去了,没必要这么早渲染离别的气氛,只是从她打算离开北京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沉甸甸的,一直也没开心起来过。
“这地方可赞了,”池小蔚没有丝毫察觉,兴奋地介绍她的圣诞大餐,“昌平那边儿有个游戏主题庄园,今晚有圣诞晚会,人气火爆,一票难求。刚好谭逸有几张票,咱们一起去,听说主题餐厅的东西也特好吃。”
夏童笑她:“你们池家没大厨吗?”
“这不一样,我还爱撸串呢。”
夏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发愣。
“童童,你赶紧收拾,六点我去接你哈,我这儿得输密码了,先挂了。”
电话挂断,夏童才爬下床,吃了盒泡面当午饭。她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吃完饭,直接扑电脑上,开始写周一直播用的稿子。她一直工作到五点半,才关了电脑,随意将头发扎成马尾,套一件白色羽绒服,等着池小蔚。
六点还不到,池小蔚就打了电话,让她下楼。
池小蔚的迷你停在楼下,她坐在后座,谭逸充当她的司机。夏童有些感叹,谭逸这样的大少爷,什么时候给人当过司机?看来他被池小蔚吃死了。
夏童上了车,池小蔚就开始数落她。
“童童,你就这样去?咱好好收拾收拾不行?”
夏童跟池小蔚相比,确实太朴素了,池小蔚画了浓妆,长发烫卷,大冬天穿短裙长靴,外面一件呢外套,还不肯系扣。夏童素面朝天,头发随意绑起,穿了臃肿的羽绒服,跟池小蔚一比,就像个烧火丫头。
“暖和就行,我可不想大过节的生病。”
“夏童说得对。”
谭逸边开车边附和夏童,收到了池小蔚大大的白眼。
由于下雪路面太滑,谭逸不敢开快,快八点了,三人才到庄园。里面的晚会大概已经开始,远远就能听见轰天的喧闹。
三人进了庄园,里面果然热闹非凡,挤满了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其中以情侣居多。院子以圣诞为主题进行装饰,又结合了冰雕元素,整个庄园晶莹耀目。池小蔚显得非常兴奋,挽着夏童胳膊,到处溜达。
“把谭少扔在一边,这样不合适吧?”夏童低声问。
池小蔚撇撇嘴,“把你扔在一边才不合适,其实我不想让他来,他非跟着。”
夏童回头看了谭逸一眼,有点同情。
庄园特别大,三人逛了半圈,池小蔚就开始喊累喊饿。他们租了装饰成南瓜马车的游览车,直接去了主题餐厅。
主题餐厅在庄园后面一个院子里,大约是收费贵,人不算多,非常安静,跟前面游览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池小蔚从下了车,走进院子就开始抱怨,“谭逸,你这选的什么主题?没有王者吗?没有lol吗?奇迹暖暖都没有?超级玛丽,植物大战僵尸总该有吧?这些都没有,叫什么游戏主题?”
餐厅布置得挺温馨浪漫?
夏童有点疑惑,在她印象中没有这么一款游戏,可能是她接触的游戏太少。
三人绕过走廊,进了大厅,夏童觉得,这餐厅用来吃烛光晚餐差不多,丝毫没有游戏的感觉,大约是个婚恋游戏?她有点囧,感觉自己成了一颗大灯泡。
夏童想了想,正准备找个借口给池小蔚和谭逸制造二人空间时,视线里却出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夏童顿时就愣在了原地,她在心里冷笑,这可真是一个游戏主题,猫抓老鼠的游戏,老鼠是她,猫是沈南。
“谭逸,你折腾什么妖蛾子呢!”夏童还没说话,池小蔚就已经发现她们上了套,这次相遇,明摆着是谭逸安排好的。
夏童看了眼沈南,心里的感情实在太复杂,没办法理出个头绪。她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不去想,假装自己是根没有七情六欲的木桩子,但眼泪却偷偷蓄满眼眶。
谭逸有些抱歉地看了夏童一眼,见她呆呆站着,不由更加愧疚,轻轻叫了她一声:“夏童?”
夏童没有回应,从见到沈南开始,她就像突然失了魂似的,整个人就那个呆呆站着,不说话,不上前也不后退,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你还有脸叫人夏童,你算不算个男人?你这是典型的卖友求荣,搁战争时期,绝壁是个汉奸!”
池小蔚气得脸都白了,扑过去要打谭逸。谭逸抓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哄道:“我能是那样的人么?沈南可怜巴巴来求我,我也很无奈啊,宝宝你得体谅我。”
“我呸,你做梦呢?沈南可怜巴巴求你?咱童童才可怜,你这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这边两人还在争吵,那边沈南已经走了过来。
他一点点靠近,步子似乎有些沉重,双眉紧蹙,目光不曾离开过夏童。
灯光拉长他的倒影,投在了夏童脚尖上,他停下脚步,低声道:“夏童,一起吃饭吧?”
夏童像受到了惊吓,突然回过神转身就要跑。
沈南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别跑好不好。”
大概是错觉,今天的沈南透着些少有的温柔,微颤的声线似乎压抑着极其强烈的情感波动。
“不。”
夏童无暇多想,甩开他的手要跑。
“你这么怕我?”
沈南还想说什么,被赶过来的池小蔚打断,她拉住夏童的手,一言不发往外走。
“夏童!”沈南站在她们身后,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前几天去了一趟H省。”
夏童整个人一惊,定在了原地,再挪不动步子。
屋外,大雪还在无休止地下着,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圣诞夜,过往的阴暗将被一点点坦露。
☆、chapter71
夏童跟着沈南去了里间,池小蔚怕出事,坚持跟谭逸等在大厅,以防万一。
沈南坐在办公桌后,一直看着夏童,他的目光特别复杂,但少了惯常的审视。夏童盯着地板,不知如何开启这场谈话。
两人都在沉默,屋内寂静得可怕,似乎屋外簌簌的落雪声都能清晰入耳。
终于,沈南打破了寂静的煎熬。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资料和照片拿了出来。
夏童只看了一眼,看见一张单位专用信笺纸上印着某监狱的名字,她的头立刻就炸开了。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藏了。
沈南抬头看着她,眼中的不舍越发浓重,那是一种疼到极致,从而丧失表达的神情。
他的双手握紧拳,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他沙哑的嗓音让自己和夏童都吓了一跳,所有的艰难和心疼都在这一把砂纸般粗嘎的嗓音上了。
“2012年底,北京市落马一个高官,牵连极大,震惊国内外。”沈南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拿出他在商场上的冷酷和淡然,他从资料里找出一张泛黄的剪报,报道的就是当年那件事,“不过这个高官不姓田,甚至牵连出的一干人,都没有姓田的。”
他的声音尽量平稳,但听在夏童耳中,仍像蹦极般给她强烈的刺激,她的一颗心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但是有一位‘商人’跟这个高官来往十分密切,这个‘商人’叫田建章。”
沈南停顿了很久,不忍心再说。面前的人一动不动站着,看似毫无情绪波动,但煞白的脸已经泄露一切。
“对不起。”
沈南心里一急,站起来想抓住她,夏童却快速的躲开。
她站在离他远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坚强无畏的样子,内心最后的防线却已经全面崩溃。
“对,我是田佳夕,是田建章的女儿。”夏童声音冰冷,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这时候,除了强装的无所谓和冷漠,没有什么能维系她最后的尊严了,“沈总调查我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沈南没有再靠近她,他微眯着眼,那种审视的神情又出现在他脸上。
夏童没有办法接受将这么不堪的自己袒露在沈南面前,她唯一的自我保护,就是竖起浑身的刺,让他无法靠近。
“不知道。”她盯着地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想帮你。”
“不用。”
“不用?”沈南被她冷漠的态度激怒,好看的眉宇紧蹙在一起,“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你宁愿让赵怀勤不断勒、索你,也不肯开口向我求助是吗?”
夏童猛地抬起头,盯着沈南,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都知道了?”
“对,所有。从你爸入狱开始,从你回国开始,那个姓赵的就一直在勒索。但你不能报警,你怕警察顺藤摸瓜查出你的身世。你明知道他在勒索你,你也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还要哄着他,拿你那点血汗钱,去填他那个无底洞!”
“你别说了。”夏童声音微弱,整个人不停颤抖。
沈南气得语无伦次,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他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冲动的少年,“夏童,你受这么多罪,怎么就不知道说呢?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特强,天下第一了?你怎么就那么能耐呢?从我第一次见你,你特么就能耐得不行!你不弄死我,你心里就不舒坦!”
他的声音几乎哽咽,这么些年,他没怕过什么,甚至当年在派、出所里,jing察跟他说他会坐牢的时候,他都不曾怕过,只要他的公主没事,天塌了,他也不在乎。但他现在害怕得要命,不敢去想夏童过去六年的日子。他曾经放在心尖,捧在手中的女孩,经历了多少磨难,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心脏就像被谁揪紧了似的,疼得喘不上气。
沈南踉跄两步,靠在身后办公桌上,他抬头看她,眼里的痛苦几乎将她灼伤。
夏童紧咬着唇,不言不语。
“夏童,我就问你,这些年你过得累不累?”
夏童愣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的愤怒、指责、讽刺都没有让她流泪。这一句话,却突然让她泣不成声。
沈南吓住了,夏童的崩溃哭泣让他害怕。她好像一个漂亮脆弱的瓷娃娃,被他的话击中,瞬间整个人就碎掉了。沈南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她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