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玲珑楞了一下。
慕容啸能猜到她在顾虑什么,左右这是大事,需好好商量一番,便道,“走,咱们回房慢慢谈。”便搀着她进了屋。
入到房中坐好,他道,“慕容挚弃宫而逃,带走了大部分家眷,余下的那些,我已经叫人送到清心观,至于先前慕容倾的那些宫眷,也已经出了宫,总之,宫里头,原来的人已经全部换了去,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玲珑这才稍稍放了放心。
她早就知道,一旦他成功,必定是要前去京城的,她作为妻子,岂有不跟随的道理?但她一直在担心身份的问题,虽然现在外人都以为,自己就是祖母的表侄女,姓卫名茹,登州人士,但这幅样貌必定没办法改变,一旦叫人认出来,岂不是要起祸端?
可现在就好了,既然宫里头已经没了熟人,又已经时隔好几年,应该是安全的。
她点了点头,又听慕容啸问,“我现在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还有,孩子会什么时候出生?如若不成,咱们现在留下,等你生了再出发。”
这可是他第一次当爹,心里头的紧张不比她少。
加之眼看着孕期的大部分都是叫她一个人撑过来的,现在终于能陪着她,他可舍不得叫她冒一丝风险。
既然进京是必然的,那早去总比晚去要好,玲珑道,“这可没个准儿,我听别人说,孩子提前与推后半月出生都是正常的,如若现在不出发,等生完还要坐月子,耽误的时间会更多,既然京城有要事等着你,咱们不如就提早动身吧。”
这说的也是,慕容啸握住她手,叹道,“原想在临安好好陪你几天,但时下京城确实有一大堆事要处理,父王身体不好,叫他一人独自操劳,我也实在不孝,那就依你说的,咱们准备进京吧,还走水路好了,我命人准备大船,备好人手,如若路上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咱们可以随时上岸。”
这说的也是,运河两岸皆是富庶之地,这些都不成问题,她点了点头,又垂眼摸了摸肚子,笑道,“咱们的宝儿一直很争气,一定能顺利到京城的。”
虽还未相见,可身为母亲,她已是如此爱他,那目光中融进所有爱意,世上一切珍宝都远远不及。
慕容啸心间一片暖意,拥她进怀,低吻她的发间,叹道,“有你这样的娘,他一定很幸福。”
说者无心,却引得她心间一动,不由得想到他幼年丧母的事情,顿了顿,笑着同他道,“有我们娘俩陪着你,你也会幸福的。”
话音落下,腹中毫无征兆的传来一阵波浪,叫手正覆在那孕肚上的他逮了个正着,一时怔楞加惊喜,惊讶道,“他动了,孩子在动。”
她见惯不怪,颇有些无奈的道,“每日都是这么动的,有时半夜还兴奋地不肯睡,或是偶尔踢一脚,扯得人肚皮疼……”
说着又摸了两下,满眼宠溺的道,“这么调皮,也不知是不是个臭小子……”
他眉眼一动,顺势握住她的手,道,“不管是什么都宝贝,娘亲辛苦了,等生出来,你好好歇一歇。”
话是这样说,可从这个小生命诞生开始,做娘的岂还会有清闲的时候?
不过这些暂且搁下不谈,眼下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她嘱咐道,“那你就去安排人准备船吧,我也要去同大姐打个招呼,在这儿打扰了她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慕容啸点头应好,“你等一等我,我安排下去,陪你一道去,你是我的妻子,他们照顾你,便是有恩于我,不可怠慢。”
说着便向门外唤起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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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江南的越王府,最不缺的就是船舶,慕容啸一声令下,即刻便有大船从明州赶来,不消两日,便万事俱备,可以出发了。
因放心不下玲珑的身子,孟兰心同夫君公婆商议后,决定陪她一起进京,既是方便在路上照顾她,也顺路去看看久别的父母祖母,于是这一日,登船的除过慕容啸玲珑,还有大姐兰心一家。
船上侍卫仆从无数,还特意配备了随船的大夫稳婆,预备着随时可能会到来的突发状况,好在小家伙还算争气,乖乖待在玲珑肚子里,没搞什么突然袭击。
当初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几年后重走这条水路,身边陪着的还是他,不同的是,再没了那些惊险状况,而他与她,也成了货真价实的夫妻。
烟花三月告别江南,所幸一路顺风顺水,加之船大,速度快,半个多月后,一行人便顺利抵达了京城。
眼见玲珑一路都安好,孟兰心也算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放心的同玲珑告了别,与夫君孩子一道去了勇毅侯府。
孟侯爷与孟林皓因在攻城时立下大功,早已被重新委以重任,而孟老太太与张氏,也平安的回到了家中,一大家子皆都平安,就等着团聚了。
而玲珑呢,虽然也极想念早已迁来京城的祖母大伯他们,但眼下,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嫁给慕容啸一年多了,她还一直没参见公爹呢。
眼下,公爹越王爷就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她自然得随夫君一道,赶紧进宫参拜才是。
下了大船,再换乘上马车,随着车轮滚滚,那座宫廷又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因着当初那个太过恐怖的噩梦,望见那朱红宫门的一刻,玲珑还是有些紧张,正握在他掌中的手,不由得一缩。
当初走的时候,她可绝没想到,这辈子竟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这反应却令慕容啸一愣,忙问道,“怎么了?”
关于那个梦,实在说来话长,眼下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她遂咳了咳,借口道,“有些紧张,我还从未见过王爷呢……”
他笑了笑,“现在该叫父王才是,放心,他很挂念你,不会为难你的。”
她便点了点头,又在心间努力安慰自己,他办事一向妥帖,虽然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即已经重新换了人手,一切便都该是安全的。
车轮继续行进,终于入了宫门。
时隔近二十日,宫中旧物皆已清除完毕,换了新颜,慕容啸亲自搀着娇妻下了车,去往乾清宫,拜见已在此居住多日的父王。
乾清宫向来为帝王所居,庄重威仪,不容冒犯,一踏进宫门,玲珑不由自主的屏息静气起来,好在慕容啸一直在旁,叫她稍感安慰,一阵过后,二人终于到了西暖阁门外,待人通报过后,没过多久,便得了允许进入。
“儿臣拜见父王。”
“妾身拜见王爷。”
玲珑紧随着慕容啸行礼,垂首低眉,态度恭敬。
只听上座声音道,“起来吧,你二人长途行路,又怀着身孕,不必多礼。”
夫妻俩道了谢,重又立直了身子。
越王先同慕容啸说了几句,又转而看向她,特意道,“听闻你尚在人世,本王心中才稍稍舒服了一些,那时接你去明州原是好心,没料到叫你历经磨难,此事也是本王的疏忽,现在看你一切都好,本王也就放心了。”
身为正统皇族,又当了几十年的亲王,这声音中自带威仪,语气却和蔼得多,玲珑忙客气道,“王爷言重,妾身一路幸得人帮助,一直都好,只是担忧再度落入坏人之手,才一直未敢去拜见您,今日来迟,还请您赎罪才是。”
这番话一听,便是知礼之人,越王见她装扮得体,样貌气度也都不错,语气便又舒缓几分,道,“所幸一切都过去,你们也平安回来了,其余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你先去歇着吧,好好养胎。”
玲珑道了声是,眼见越王似乎还同慕容啸有话要说,便先行退了出来。
得知他们返程,宫里早已做好了准备,此时立即有宫人迎上,带她去往住处。
此时已是日暮,春末的微风吹在脸上,还带着御花园里的花香。
行在那曾熟悉,却又已经大不相同的路上,玲珑心间感慨万千。
曾经费劲了力气逃了出去,呼,不过几年,又回来了。
第111章
挺着已经大如西瓜, 随时可能会临盆的孕肚,玲珑暂时住进了咸福宫。
因着婆母早逝,而公爹越王又一直未再续娶, 是以现如今, 宫中除了她便没了别的女主子,每日不必早起去跟别人请安,也不必露着假笑迫不得已的参与交际, 倒实在比从前舒服许多, 平日里不再为别的操心, 只一心等着孩子降生。
而慕容啸却忽然忙了起来,毕竟越王虽是一家之主, 但身体有疾,不能太过操劳, 所以大部分的要务,都堆在了他的身上。
这日睡醒, 身边已没了他的影子, 玲珑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耳边却传来了明月声音,试探问道, “主子醒了?”
一边说着一边撩帘来看,眼见她真的睁了眼, 便笑着将床帐挂起,又伸手来扶她。
她现如今笨重的,已经连起身都吃力了。
回想还在临安, 以及来京的路上时,每日都是慕容啸亲自来扶她,便不由得有些失落,明月看在眼中,赶紧问道,“刚才就听见主子叹气,怎么了,您有什么心事吗?”
她欲说还休,摇了摇头,只问道,“夫君什么时辰走的?可吃过早饭了?”
明月忙答说,“天才亮公子就起了,动作很轻,还叫奴婢们千万别惊动您,离开前用过早膳,您放心。”
玲珑点了点头,又苦笑着打趣道,“现如今他忙得,连共吃一顿饭都难,早知如此,还不若在临安多歇几天呢。”
明月在旁劝道,“当初公子不是说要等您生了再来,是您主动体谅,要赶紧来京的啊……现如今万象更新,有许多大事要公子来定夺,也是不得已的。”
说着忽然又一顿,捂嘴道,“奴婢口误,现如今大家都称王爷为陛下,世子为殿下了呢。”
想玲珑这个大肚子,现如今足不出户,都比不得明月消息灵通了,闻此言她怔愣一下,赶忙问道,“是吗?他们都怎么说的?”
明月道,“奴婢听说,前两天已经查出,先帝驾崩,根本不是因着什么旧疾复发,而是慕容挚指使宫中人下毒所致,连那道传位诏书,也不过是叫人模仿先帝笔迹,伪造的而已,真相大白,天下无不对其唾骂,现如今这狗贼已经仓皇出逃,穷途末路了,朝中文武大臣都在奏请,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王爷登基呢。”
玲珑闻言,点了点头,“天下已然易主,王爷乃是高.祖正统皇子,承继皇位理所应当。”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没什么可说的,越王府从揭竿那日起,便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所以不必矫情推脱,登基,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
话说完,明月却好似又有些欲言又止,玲珑道,“怎么了?这儿又没外人,想说什么就说呗。”
明月便点了点头,小声道,“小姐,王爷,呃不是,陛下身体又不好,想来经不起操劳的,奴婢担心,担心……”
担心当了皇帝以后,越王爷会累死?
虽未说出口,玲珑也已经明白明月在担心什么了,便道,“有夫君在,朝中还有内阁,文武群臣,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咱们听着便是。”
明月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心伺候着她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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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昨日一样,玲珑的一天,悠闲自在,甚至有些无聊,而慕容啸却是忙忙碌碌,不得清闲,待再度踏进咸福宫见到娇妻,已是夜色深沉了。
她未睡,一直在等他,听见门外响起通传,立时亲自相迎,因为肚子太大,走起路来有些蹒跚。
这一幕入了他的眼,立时加快脚步,到了她面前,一面伸手来搀扶她,一面皱了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以后不必迎我,我自会进来的。”
她一边替他解了外衫,一边叹道,“现在跟以前不同,满宫可都看着呢,我若失了礼数,岂不太不像话了。”
说着又一顿,掩唇,看着他,小声道,“我是不是该自称妾身,不能在你面前随便称‘我’……”
这令他一愣,笑道,“何至于如此?我还是喜欢咱们从前的样子,你该如何还如何便是。”
他喜欢的便是她的俏皮,活泼,并不想因为身份的转变,叫她失了最可爱的一面。
却见她颇有些严肃的道,“这个地方,是天下多少目光聚集之地,内有宫人,外有言官,我可不想因为没规矩,成为众矢之的,想来以后还是该注意些才好。”
慕容啸一顿,看来,过去那三年实在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令她一来这个地方便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他想了想,牵着她到榻边坐下,道,“话虽这么说,可这天下毕竟是咱们的天下,跟以前不同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以后,只要不是有外人在,咱们还同以前一样便是。”
灯光之下,他笑容温和,目中的暖意,足以融化这高大的殿宇带来的清冷。
她遂也弯唇笑了笑,转而道,“你可用过晚饭了?饿不饿?我叫人给你传。”
他摇了摇头,温声道,“傍晚的时候陪父王一起用的,不饿,不必担心。”
说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又道,“今天觉得如何,还没反应吗?”
玲珑无奈笑道,“若有反应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咱们的这个宝儿啊是个淡定的家伙,大约觉得肚子里太舒服,贪恋着不肯出来呢。”
他闻言,哦了一声,弯下腰来,对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尖,笑眯眯的道,“宝儿,外头也好玩啊,你不要偷懒,早些出来好吗?”
玲珑抿唇笑着,心里头甜蜜又满足。
他的面容,分明还那般年轻,尤其此时蟒袍玉带,更是英俊威仪,曾几何时,当她被困于这处宫廷,深感此生无望的时候,哪里敢想到,人生还有这样的一幕……
正在感慨间,忽听他又道,“对了,明日会有典衣监来为你量体裁衣,你可稍作准备。”
量体裁衣?
她一顿,忙问道,“可是定下日子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礼部看好了,就在十日之后,我已奏请父皇,册封你为太子妃……”
语声顿了顿,他特意解释道,“其实父皇并非对大位心存执念,甚至也曾有意退让与我,只是你也晓得,现在这种情况,他继位,比我更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