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萍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这叫狼性教育，有压力才有动力。”
“就怕一个不好，闹出事情来。”
“能出什么事儿？”
袁艺想了想，虽然她记得不真切，可她还真依稀记得，某一年市一中出过学生跳楼的事情，哪怕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因为她弟在市一中念书，她还是听说了这个事。具体的前因后果不大清楚，反正大概就是因为期末分班考试失利了，一时间接受不了，就选择了跳楼自杀。
不过，这个事她还不能说，只能含糊的带了过去。
赵秋萍也没追问，倒是说了双休日继续考试的事，在听袁艺说明后两天学校都有活动后，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你们学校这样不行啊，活动太多了，高中生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活动什么的，完全可以等上了大学再说。读书也就这几年的事情，玩的时间还能少吗？”
袁艺还能说什么呢？
说不过说不过，溜了溜了。
次日一早，她就颠颠儿的往学校跑了。
平安夜和圣诞节的活动一共搞两天，整个学校都会变成欢乐的海洋。因为要跟元旦汇演区分开来，这两天的活动并不是大舞台表演节目这种，而是类似于开学之初，各班自创节目。区别在于，主力是高二的二十个班级，高三和高一只享受活动过程，并不参与创办。
袁艺最期待的就是交换礼物了。
每个学生都会准备一份礼物，放到大礼堂那边，然后选另一份礼物，作为自己的圣诞礼物。当然，为了避免出现太奇葩的事情，每个礼物在封装之前，必须由各班的班委过目，再由班委统一送到指定处。
这是前几天班联会开会时说的，主要是提醒高一各班的班长，高二高三肯定是有经验的。
袁艺总觉得这个规矩饱含着无限深意，找了个机会问相熟的学姐，对方还真就跟她说了几个先例，五官扭曲着说的。
“咱们学校可能是因为校长本身不靠谱吧？每年都会出神人。以前礼物倒是自己包装好放着的，就因为这样，出过不少奇事。”
“像什么高考模拟卷、黄冈题库、大英字典、上下五千年、资治通鉴等等，也不知道是纯粹用来膈应人的，还是拿家里长辈送的书充数，可把收到礼物的人气得够呛。”
“送书还行吧，奇葩的礼物还多着呢。我听说还有送奶奶衫的、孕妇装的、奶瓶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送不出手的。甚至一度还举行过最奇葩的圣诞礼物比赛。后来吧，就去年，我念高一时，已经卸任的学生会主席收到了惊喜礼物，就是那种一打开盒盖，就猛的弹出来一个拳击手套，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袁艺惊呆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小看了她的那些学长学姐们。
然后她就发现，她还小看了自己的同班同学。
圣诞节因为是在周日，礼物只需要在周六下午离校前准备好就行了，所以午休那会儿，她和几个班委就在检查礼物。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里面奇葩礼物也不少。
不过吧，也不能说是人家故意的，像方静，她就提了一摞参考书，说是高三题库，语数英三门主课的。她还说，她仔细想过了，无论谁收到这份礼物都能用得上，完全称得上是用心良苦。
这种礼物还是不能拒绝的，起码不算违禁，只是几个班委，包括袁艺在内，都狠狠的盯着方静的那份礼物包装，一副非要牢牢记住不可的模样，并打定主意，明天选礼物时，先把这份给排除掉。
其他班委倒是没作幺，像体委买了个簇新的篮球，尽管也有一定概率被完全不热爱体育的女同学收到，不过相较于方静那个，袁艺深以为还不如收到篮球呢，自己不用回头还能送人。
像袁艺，就挑了个比较中庸的，圣诞节冷得很，她选的是一款毛绒围巾，银绿色的，有点儿斯莱特林风格的，男女生都可以用。
更多的同学则干脆买了零食大礼包，他们认为没人会不爱吃零食的。
……
又一天后，大家按照顺序赶往大礼堂，为了照顾学弟学妹们，是让高一年级先去挑选礼物的。虽然高一学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毕竟大家又没透视眼。不过，等到了大礼堂，发现整个大舞台上全都被五彩缤纷的礼物包装堆满时，还是不由的发出了一声惊叹。
再然后，纷纷狂奔而去，恨不得把自己砸到礼物堆里。
袁艺小心翼翼的选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掂了掂份量，不算太重，感觉应该不可能是成套的资料书，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不介意拿到零食大礼包，可万一不幸抽到了资料书，那就太惨了。圣诞节啊，她真的不想再做习题册了。
然而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她的礼物盒里倒不是什么资料书，而是好几卷成套的卷子，似乎送礼物的人还有点儿小浪漫，把卷子卷成筒状，还在上面系上了各种彩色丝带，美得不行。
可它就算颜值再高，那也是卷子啊！！！！！！
袁艺悲伤极了。
似乎是为了让她感到更悲伤，拆开礼物后不久，她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于她妈赵秋萍。
[活动结束了吗？快回家，还来得及考主科的三门卷子。]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气馁，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一定会感受到更惨烈的悲哀。
袁艺还能说什么呢？她只翻开通讯录，开始拨打她大舅的手机。
“大舅啊！你堂堂教育局的领导干部，就不能管管你妹子吗？劝劝她啊，我会不会读书你们难道都看不出来啊？？？”
赵国昌接到电话时，还在纳闷他外甥女找自己有什么事，结果刚一接通，就听到了来自于小外甥女的求救信号，顿时囧了囧：“又怎么了……好吧好吧，我尽量帮你劝劝。”
尽管大舅答应了，可袁艺并不感动，因为她觉得，以她妈的能耐，她大舅绝大概率会被她妈反洗脑的。
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就这样吧，尽人事听天命，不然还能怎样呢？
……
另一边，休息在家的赵国昌，先去了书房里，酝酿了一下感情，也组织了一下措辞，这才怀揣着如同董存瑞炸碉堡一般的心情，狠狠心拨通了他妹子的电话。
很多事情，在尚未开始之前，结局就已经确定了。
就像袁艺猜测的那样，她大舅劝倒是劝了，就是被反洗脑了。
赵秋萍一开始是不清楚她哥找她有什么事情，听了个前缀后，她就懂了，这是来当说客了。
“大哥，你根本就不明白情况！”
“你以为我愿意逼孩子？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她？我做梦都想每天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一天三顿的给她做好吃的，休息日带她出去逛街买东西，要是考好了，就算家里的钱再怎么不凑手，我也要像你和大嫂那样，在香满园摆上几桌，好好的给她庆祝庆祝。”
“是我不心疼孩子吗？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你不知道就别插手，你想想，早先小艺她中考考砸了，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才不是她笨呢，她打小就聪明得很。我告诉你，都是因为她念初中的时候整天看那些漫画书，看那些教坏学生的情情爱爱小说，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她就是没好好学！”
“不好好学习，怎么可能考出好成绩来？就算她脑袋瓜再怎么灵光，成绩这种东西，真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这偷懒，一下子也许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时间一久，肯定得暴露。”
“每天都漏下一星半点的，等回头仔细一看，欠的债太多太多了，再想找补回来，哪里有那么容易了？她是聪明，又不是天才。”
“结果你看现在，她不仅没好好学，学校老师也不好好教了，这还能是学不好？她要是肯像你家睿睿那么读书，她那成绩还能上不去？或者你让睿睿像她那样读书，再去考一次能考上一中？”
赵国昌：……………………
他是想插嘴的，可愣是没找到机会，不禁回想起他外甥女刚才噼里啪啦的一番话，真想感概一句，你们俩真不愧是亲母女啊！
没等他说出心里话，赵秋萍已经在电话那头抹起了眼泪来。
“大哥，小艺这孩子也不知道咋回事，中考考成那样，也没见心里难受。现在在博雅混着日子，也不见着急。不读书以后能干什么？人家上好大学找好工作拿好工资，去大城市里过好日子了，她这么混着能干什么呢？去苍蝇馆子里给人端盘子还是上柜台口水说干了给人推销东西？”
赵秋萍哽咽着哭诉，她是真的犯愁啊！
“你说尽力了没考好谁也不会把孩子逼死，可她这是没尽力啊！”
趁着妹子大喘气的机会，赵国昌赶紧插嘴：“你也别把孩子逼太紧了，她还小，慢慢教嘛，这不是才刚念高一吗？”
“小艺念初中那会儿，我就是这么想的，觉得她还小，这不是才念初中嘛，有的是时间对不对？可结果呢？她中考考砸了，还怎么说都不听，非要上那个博雅。现在好了，博雅那教学质量，简直了！校长老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成天琢磨着搞活动，这活动不能等上大学再参加吗？非要赶在高中这会儿？”
“还有啊，我跟你说，小艺上初中时，我隔段时间就上她房间里检查一次，每次都能翻出很多被藏起来的乱七八糟的书。像什么男生女生、少年少女、花季雨季，还有那校草真帅……哎哟，可把我给气得……”
一提起这事，赵秋萍就忍不住头疼，那段时间，她每回去袁艺房间，都能搜出一大摞的小说杂志，捆一捆直接卖废品。时间一久，人家卖废品的都盯上她了，固定时间来她家楼底下喊，问她有废品要卖吗？
赵国昌还能说什么呢？他家赵睿打小就听话，让干啥就干啥，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些苦恼他全部没有。
“对了，大哥你不是教育局的领导吗？你怎么就没把这些杂志给取缔了？也不是不让他们出书和杂志，像什么语文数学化学物理这种的，都可以啊，为什么一定要出这些害孩子的书？”
赵国昌再一次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这个事情吧，杂志是杂志社出的，小说是出版社出的，教育局是管不了这个的。”
“那你能做什么？”赵秋萍倒了好一阵子苦水，缓了缓又道，“其实吧，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小艺能有睿睿一半用功就成了，不管最后考出了什么成绩，我都认了。可她这不是没用功吗？她还不如初中那会儿呢。”
赵国昌最终还是举双手投降了，招架不住啊！
再转念一想，也是，他妹打小成绩就特别好，要是当初能给她一个机会，怕是如今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就变成了他妹，甚至极有可能他妹能比他爬得都高。
只能说，时事造人，他妹的运气不太好。
反过来说，也亏得没叫他妹上位，不然广大学子就要都凉了。
挂掉电话后，赵国昌叹着气给外甥女回拨了过去：“小艺啊，要不你别和你妈对着干了，好好学习吧。”
哪怕早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袁艺还是替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不是啊，大舅你真的劝了吗？临阵倒戈真的好吗？”
“你努力一下啊，行不行也得努力过后才知道，你跟我们睿睿一样努力读了，要是还考不好你妈也不会怎么你的。”
这话袁艺倒是相信，毕竟上辈子她的成绩也够糟心的，掏空家底又托她大舅想法子才塞进了二中，期间各种校内校外的补习班都上了，卷子练习册做了无数份，到最后高考结束时，整理出足足一人多高的废纸。
尽管最终，她高考还是考砸了，她妈非但没有骂她，反而对她关怀备至，安慰的话说了一车又一车，摆事实讲道理，生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成绩，还咬牙掏出了攒了许久的钱，让她出去旅游散散心。
所以，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变成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袁艺：o(╥﹏╥)o
第30章
不光是袁艺感到深深的绝望，赵秋萍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怎么就忽的成了这么个样子，明明上初中时，虽然经常心思不在读书上，可每回考砸了还是会很难过的，最起码也会在接下来几天里努力一把。当然，时间一久就不好说了，可总得来说，学习态度要比高中阶段好上太多太多了。
心上发着愁，赵秋萍跟她哥说完后，又忍不住给交好的朋友打了电话。
像他们这代人，结婚普遍都早，又因为是城镇户口，多数都是十八岁成年后相看起来，之后就是领证办酒结婚，基本上二十岁都能生下头一个孩子。偏生，国家又开始实施了计划生育政策，她的老同学、朋友们都跟她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学习问题。
也是巧了，大家的孩子普遍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可也正因为如此，互倒苦水就成了家常便饭。偶尔也有家长寻到了让孩子进步的好法子，不藏私的与人分享，哪怕不一定好法子对每个孩子都有作用，不过他们也愿意经常沟通交流。
几个电话下来，还真别说，赵秋萍真有收获。
她以前单位的同事说，这学期她儿子成绩进步不小，从第一次月考到现在都第三次了，总分提高了足足七八十分，排名也从垫底勉强赶到了年级段中下游。
赵秋萍惊呆了，忙问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问这话时，倒也没抱太大希望，因为那同事的孩子还在上初二，而且本身成绩太差了，属于普高直接没戏，职高都得塞钱进去的那种。
没想到，对方告诉赵秋萍，奖励的效果要比惩罚好上太多太多了。这些年来，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好话更是说了一箩筐，她儿子还是连及格都够呛。直到她灵光一闪，决定换个方向试试看，譬如考三十分以上，每一分就给两块钱。这不，她儿子的月考成绩，肉眼可见的往上升。
“萍啊，我现在心里有盼头了，早以前觉得我儿子毁了，人家是考个大学，我家这个是连稍微像样点的职高都嫌弃他。还好，现在还不算太晚，就这个进步速度，我估摸着，到明年他中考，兴许还能上个普高呢！”
“你也试试看吧，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成也不会怎么样。我现在，每次考试就给他加个码。就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我说了，要考及格以上，每一分才给两块钱，要是每门功课都及格了，压岁钱全是他的，我还额外多奖励他五百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