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末世]——绿嬑
时间:2018-09-15 08:11:30

  俞蘅舒出一口气, 刚从炕上站起来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踉跄着重新坐到炕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前还是黑点点,还有些想吐。撑着炕坐了不知道多久,俞蘅才重新站起来去地窖,稍稍叮嘱几句之后才睡下。
  老亢村亮起无数的灯,在贼匪被完全控制住之后,闭门不出的村人才敢出来,收治伤员的,安置尸体的……俞蘅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梳洗吃过早饭之后出门去,就闻得冷冽中带着腥味的空气,让人胃部涌起阵阵不适。俞蘅感叹一番人老了,便去晒谷场看情况。
  晒谷场堆着尸体,一堆是匪徒的,一堆是本村人的。粗粗看去时数量竟然差不多。晒谷场上血腥味扑鼻,好在天气冷暂时还没有恶臭传出。
  明明说:“姨我们回去吧,这没什么好看的。”
  俞蘅看向另一个方向,晒谷场的角落里还有一小撮活捉的,正被绑着动弹不得。他问:“审过没有?”
  “稍微审了一下,果然是吴家村的。”明明神色平淡,“他们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说是村里有几个人在鼓动,振臂一呼就呼啦啦往这里来了。还好他们没演练过,不然的话我们村这几个人还真的打不过。”
  昨晚那场战斗,说实话明明都没眼看。有血性有胆识肯担当的人不是遍大街都有的,至少这个村子没有很多。这也正常,各扫门前雪,炮弹还没落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总有一份侥幸在:去别人家吧,去别人家吧,别来我家。这样的心态他见得多了,在路上的时候,人员混杂,士兵内部似乎也有些问题,根本没办法管束所有难民。
  所以难民如同野草般肆意生产,为了生存能攀折成任意模样,有的更加坚韧,有的则更加扭曲。良心被裹在杂草堆里,渐渐地就被勒出裂痕,最后被挤成碎块碾在尘土里。
  明明看见过虚弱将死的人靠在车的角落里,看中他那身血肉的人却等不到那人咽气。一个人动了,抓住那人的手,然后车厢里接二连三站起来更多的人,他们将那濒死的人拖了出去。他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惊恐得连呼吸都忘了,他是江天市避雪区唯一的活人,避雪区里的食物任由他取用,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他是一个成年的智商正常的男人,不会呆傻得以为那些人将人拖出去是要做好事。
  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喝骂质问,车里的其他人无动于衷,拖着人的那几个人对着他冷冷地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也是一块肉。他势单力薄,见鼓动不了车里其他人救人,便只好缩回去。
  这人啊,只要缩过一次,那份阴影就会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心,碾着心肝。慢慢地,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会逼着自己心硬如铁。
  他学会置身事外,学会保全自己。不过明明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他还活着。他有那份觉悟,今日自己袖手旁观过那份冷漠,明日必定会有别人这么对自己,到了那一天他不会怨恨任何人。
  因此,谈起村里人昨晚在面对贼匪的攻击时没有同进退时,他也没有多少愤恨。他看向俞蘅,本来他以为他姨也会生气,就像昨天晚上清荣哥和其他举着武器反抗的村人,砸门喊人出来帮忙却无人应答时,他们气得破口大骂。没想到他姨面色平静,还是淡淡的。
  “好。”俞蘅点点头,跟明明说,“我就先回家了,你和你清荣哥说,这些尸体不能久放,这些味道会引来狼的。”他提了个建议后就真的回去了。年轻人能干,已经不用他多提点啦。明明能够和周清荣很好地互补,他再也不用担心周清荣的心太软了。
  中午,晒谷场起了大火,正值西风,黑色的浓烟正好往周家这边过来,那烟的味道带着焦香。郑涵关上门窗,将味道隔在外面。
  听见卧房里的咳嗽声,郑涵有些担忧,进卧房问俞蘅:“妈,你想吃些什么?”婆婆年纪大了,昨晚丈夫和明明出去抓贼,婆婆独自留在上面守着家门,到底年纪大了,半夜里多冷啊,中午婆婆再次病倒起了烧,连午饭都没吃呢。
  俞蘅倒不怎么担心:“给我煮点粥就行,加糖。”
  “哎!”
  郑涵叮嘱儿子照顾妹妹,别再炕上打闹之后退出卧房到厨房去。她打开米缸,拿米勺子舀米,米缸只剩下薄薄一层米,舀起来特别不方便。她干脆用手去抓,将米洗好之后她将锅放在灶上,抬下来的热水锅则被她端到卫生间洗衣服。
  忽然她听见隔壁有哭声,她叹气:“清湖又骂孩子了?唉孩子可怜。”
  这几年,丈夫的堂姐周清湖的脾气越发古怪。她其实也知道一点点的,那年寒潮之后,清湖姐的公婆还有清水的小儿子都死在了地窖里。那时候建业叔家也太难了,一个个的都跟失了魂一样,建业叔和香兰婶还病了一场。清湖姐那时候也得了一种病,还是她婆婆帮着开导好的。结果这人也奇怪,病好之后脾气反而更差了!以前是比较泼辣,后来是有些疯癫,开始和她的丈夫宋开吵架,对以前疼爱的两个儿子也不再亲热,时常打骂。
  “她那是心生病了。”她婆婆这么说。
  “病了连孩子也不要了?”郑涵摇头,刚把女儿的一件小衣拧干,却听见自家门被拍响了。“清荣!清荣!”
  竟然是宋开?
  宋开这个姐夫可从来没有独自来过他们家,是一个再沉默寡言不过的人了。
  她赶紧擦擦手去开门,宋开竟然上半身都是血,看得她心惊肉跳:“姐夫你——”
  “清荣呢!让他去把爸和清水喊回来快啊!”
  “清荣不在——”她死死盯着宋开身上的血。
  宋开听了转头就走,跑得踉踉跄跄的。郑涵实在被吓得不轻,宋姐夫一直没出门,身上怎么会有血。想到刚刚听到的孩子哭声,她似乎没听见清湖姐的声音?她心里一跳,直接往隔壁跑去。
  隔壁的大门也没关,建业叔家也没有进别的人住,之前建业叔也想收点租金补贴家用,不过被清湖姐搅糊了,因此家里也比较冷清,两个孩子的哭声在卧室里传来,她对这里也是很熟悉的,直接冲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清湖,她的下巴都是血,嘴里还含着血正在往外淌。
  ****
  周清湖死了,在每日例行的咒骂中突然喷出一大口血,直接咽气了。俞蘅在病中得知这个消息,只在她出殡的时候被郑涵扶着站在门口送了送。现在也不兴葬礼,天还没黑,周清湖的尸体就已经安置好了。
  这两天死了太多人,周清湖的死就像浑水中的一道涟漪,除了亲人根本没有人在意。
  吴家村人攻击老亢村的余波一直未歇,惶恐的情绪在村里持续蔓延。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俞蘅在病中还给了周清荣不少物资支持,给他用的储物戒指里的枪支弹药一用完就给他补上。在休息两天之后,周清荣结合那天晚上抵御强盗过程中考察到的村人表现,从里面又选出一批靠得住的。
  敢打敢拼,不是缩头乌龟。
  在那天晚上,周清荣和明明的表现最好,特别是周清荣终于在那一战中奠定了自己在村里的实力地位,话语权达到空前最大。而他也在那一战中得到磨炼,俞蘅终于找到机会顺势引导他一番,让他生出领导老亢村的野心来。
  人是野心动物,而这种野心在自己有相匹配的实力时会滋长得更加强烈。
  引导教育经营数年,才慢慢地将一块普通石头磨成玉,俞蘅也担心周清荣一下子飘得太高,时不时还得和他来个母子谈心,又引两个孩子来将他飘高的魂拽回地上,可谓煞费苦心。
  明明抱着冬笋在炕边削的时候,还佯装酸溜溜地说:“淑芬妈妈对清荣哥真好。”
  俞蘅忍俊不禁:“我对你就不好吗?”
  明明就笑嘻嘻地说:“好好好。姨,我下午上山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他打算上山找野鸡给他姨补一补身体。他有些害怕,村里现在年纪最大的只有他姨和隔壁建业叔了。说是年纪最大,其实他姨也才六十出头,搁以前才是刚进入广场舞队伍的小老太太,人家七十多的老太太还生龙活虎呢。可是现在……他实在担心他姨熬不过这鬼天气。
  “注意安全,前天我才听说有人被毒蛇咬了,你把袖子裤腿都给绑上,手套也是……”俞蘅叮嘱了一番,明明全部应下,下午出门时果然全套武装。上山前还先去找周清荣,让他回家去,他姨现在病着,家里得有一个男人看家才安全。周清荣立刻应下,他正好也有话和他妈说呢。
  于是两人互锤了一下,各自离去。
 
 
第468章 寒冬已至32
  周清荣和俞蘅说起一则刚探来的消息。原来今早村里有户人家的亲戚过来了, 原也是其他十七乡的当地人,自家有房有地, 也不需要外出避难。今早过来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村起了内讧,为了那点吃的竟然连伦理廉耻都不顾, 将刀尖对准了自家人。
  “那家人老老实实地将家里全部的食物都送了出去,诚心得不能再诚心。等贼人一走立马逃出村, 投奔咱们村里的亲戚来了。”周清荣经历过那晚混战, 也不觉得这个消息多么耸人听闻了,反而第一反应是自家该怎么自保。他将自己的新计划给俞蘅说了,俞蘅点头:“武器方面缺什么你就告诉我,这个村子只要我们住一天就一定要护住的。”
  他拍了拍周清荣的手, 看着对方眼下的黑眼圈和下巴拉碴的胡子笑了笑:“事情都慢慢来,想想家里还有你两孩子呢。”
  周清荣果然缓下脚步。
  末世第五年年末,他就已经将老亢村收拾得跟铁桶一样。付出的辛劳能有收获,周清荣在拔头上的白头发时也就不心痛了。
  到底要过年了, 俞蘅打算上山猎些好的,之前那头鹿省着吃吃了大半年,不能保证吃够吃足,但能保证隔三差五尝一口肉味。日子过得这样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家里的米面前些日子已经吃光了,好在周月婷小闺女也长大了些能嚼得动其他食物,没有米粥也没有太大妨碍。
  而且,年末和来年年初, 都是气温最低的时候,每年这个时间段山上的猎物和野生植物的搜找难度将会增加不少。万物是真正的萧条。
  现在不储存些食物过冬的话,这个冬天中的冬天会更加难熬。
  头天他上去毫无收获,之后再去两天,也才寻到一些干巴巴的野菜,都不够塞牙缝的。连去三天毫无收获,周清荣就不愿意让他再劳累了,说他和明明去就行。两人打定主意,这一次干一票大的,要往山里更深处去,可能要过夜。
  在山里过夜是非常危险的。不止夜里的气温极低,也因为可能会遇到危险的动物。之前就有猎人说看到过熊,也不知道真假。此时周清荣说要过夜,最大的威胁就是低温。家里有户外帐篷,周清荣还带了火盆等,自认准备充分。明明也说好,俞蘅就没说什么了。
  周清荣一一亲过孩子,一大早就领着人上山了。
  送走周清荣和明明之后,俞蘅站在门口一会儿看天空,灰蒙的天空什么都不看见,也不知道巷牙镇之外此时到底是下雪还是晴天。
  “确实有点久了。”五年快过去,防雪罩真的还没做出来吗?三年前都已经有雏形了,电视还时常播放研究进程,多少人都是指望着新闻成真那一天才撑着的。没有雪的巷牙镇,这里的民众的日子都难过成这个样子,其他地方呢?他眼前浮现出风雪满天的场景,似乎连彻骨的寒气都从记忆中钻出来刺入他的血肉里。
  俞蘅关上门进屋。今明两天家里没有成年男人在,他和郑涵得更加小心才好。
  夜晚很快来临,这一夜过得很和平,周清荣虽然不在家,村里的巡夜队仍然按照他的安排在工作。
  本来说好第二天回家,只是到了第三天傍晚周清荣等人还是没有回来。和他一起上山的其他人的家人就到周家来打听情况,等到晚饭时间到了,那些人才不情愿地离开周家。
  关上家门之后郑涵的心直跳,回头看见子女懵懂的眼神赶紧撑起笑容:“是不是饿了呀?妈这就去做饭!”
  周昊钧嘴巴张了张,然后点点头:“妈你去忙吧,我和妹妹玩。”说着将妹妹抱起来回屋。小闺女抱着哥哥的脖子看着她妈露出笑容,笑得郑涵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俞蘅和她一起进厨房,两人将晚饭做出来。晚饭也很容易做,他们用野菜煮麦片糊,麦片是以前买的,到今天保质期也过了好久,不过味道还没坏,煮透一点还是能吃的。这样配着野菜煮至少显得稠一点,吃进肚子里有实物。
  郑涵将麦片的空袋子丢到垃圾桶后,搅着麦片出神。她在想丈夫,也在想今后的生活。
  他们家也要过那种吃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了。
  她倒没什么,只是担心孩子,特别是小女儿还那么小,脾胃怎么受得了。对门那家的一个嫂子在门口扫地的时候还说,她儿子接连半个月没有排便,憋得脸都绿了。
  郑涵乱想一通转移注意力,可还是很快又转到丈夫身上。
  怎么还没回来呢!是出事了吗?
  这个念头不能细想,一想她就心惊肉跳。
  “别担心,他们会回家的。”俞蘅安慰两句,让郑涵不要自乱阵脚,“走吧我把锅端过去,你拿碗。”
  郑涵猛地回神,赶紧应好。
  吃过晚饭之后又是漫长的夜晚,俞蘅再三检查过家里的门窗和院子,这才拴好门进屋。炕上郑涵在不停地翻身,他也有些失眠,了无睡意。再相信周清荣和明明的本事,可人迟了一天没消息就足够让人担忧的。
  更别说周清荣还带了那么多青壮年一起去,如果真的出事了,这个村子得垮一半。他们家也必定会被千夫所指,谁让周清荣是组织者呢,这份责任得担。
  之后又等了两天,人还是没回来。周家的大门都要被敲烂了,一整天都有人在他家坐着,几乎要在周家吃住。
  周家一直都是比较清静的,乍一来这么多人刚开始两个孩子比较新奇,只是这些客人惦记着自家人,聊天的内容就不太乐观,哭的喊的骂的都有,就把周月婷给吓着了。俞蘅让郑涵带着孩子进卧室,自己在客厅陪客。
  到晚上好不容易将最后一个人送出门,俞蘅觉得脑子还在嗡嗡响。
  可是又不能不让人进门。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天,第八天周清荣他们才回来。刚下山就被其他人看见了,俞蘅在家就听到有人敲他家的门:“回来了回来了!”还没等他开门细问,那人已经飞奔着往别人家去通知了。
  村子被这个消息砸得热闹非凡,俞蘅不让周昊钧出去,只说在家里等着。
  外面热闹极了,话语高声,透过高高的院墙飞进周家,钻进周家人的耳朵里。郑涵抱着小女儿,周昊钧拉着俞蘅的衣服,都盯着大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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