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寓笑道:“朗哥儿,还是你有本事,能劝动我妹妹。”
高鋆面上不改,心中暗恼,看徐朗的目光掠过一抹杀意。徐朗敏锐地捕捉到了,全不在意,高榳一再暗示高鋆有狼子野心,他早就对高鋆有了防备之心。
田嫂沉默地低头退了出去。
一屋寂静。
高鋆不动声色地夹起一片冬笋,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坐在他身边的中年儒士黄先生,用探究地目光打量着沈丹遐。沈丹遐很不喜欢他打量的目光,可惜无法避开,只能垂下眼睑,看手中扇子上的猫儿。
一会,田嫂领着个伙计将三碗烩肚丝送了进来。在三人安静的享用烩肚丝时,沈丹念定了心神,回到了与赵惠之、赵恋之约着碰面的茶楼。她一进屋,赵惠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把她哄去哪边了吗?”
“我没遇到她。”沈丹念撒谎道。被迫吞了毒药,她算是被沈丹遐给拿捏住了,不敢告诉赵家姐妹实情,她怕死。
“你怎么这么没用。”赵惠之不悦地道。
“人太多了,眨眼功夫就寻不到人了。”沈丹念辩解道。
赵惠之叹气,“这是白安排了。”
“算了三堂妹,我想过了,和她也没什么大的怨仇,我们让人这么吓唬她也不是太好,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成了我们的罪过。”赵恋之柔柔地劝道。
“大堂姐,你就是心肠太软,要不是她作怪,你怎么会被热汤给烫伤?大堂姐,像她那种坏丫头,一定要给她教训,吓死她最好。”赵惠之恨声道。
赵恋之低着头不言语,赵惠之看她胆小的样,就急了,道:“大堂姐,有我呢,你别畏首畏尾的。你这样子,会失去徐朗的,你舍得吗?”
“给她点教训,让她离开徐公子就是了。”赵恋之轻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赵惠之有几分不耐烦,她这费心劳力的是为了谁啊?
赵恋之见她动了气,目光闪了闪,提壶给她倒了杯茶,“三堂妹,我知你有分寸,我不过是多嘴嘱咐一句,谢谢了。”
“大堂姐别这么客气,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们再找机会。沈丹念,下回你可一定要把人给哄过去,知道吗?”赵惠之高傲地抬起下巴道。
“哦。”沈丹念含糊地应道。
谋划的事没成,三人个性不同的人没什么好聊,没在茶楼久坐,结账离去。赵惠之去寻她大哥赵诚之,赵恋之和沈丹念无心玩耍,出了茶楼各自归家。赵恋之还没寻到自家的马车,却看到了徐朗和沈丹遐从一条巷子走了出来,沈丹遐头上别着一朵垂丝海棠花,而沈丹遐今天穿着嫩绿色衣裙,这打扮显得十分不谐调。
赵恋之虽只见过沈丹遐一面,但从沈丹念那儿旁敲侧击打听到不少关于沈丹遐的事,知道沈丹遐不是那种不讲究的姑娘,她会戴那么一朵不伦不类的绢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走了鹊桥。
赵恋之没与人过七夕节,但七夕节的活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走过鹊桥找同心锁、找钥匙打开同心锁、求月老灵签、挂同心结、猜灯谜、走姻缘路。赵恋之莫名的觉得愤怒,没想到徐朗这到麟凤芝兰的人,也会和人做这么世俗之事。
赵恋之盯着沈丹遐,目光阴冷,就是这个庸俗不堪的臭丫头让仙姿卓绝的徐朗谪落凡尘的,咬着牙道:“快去把沈丹念找来。”
“姑娘,沈姑娘已走远,就算找过来,也来不及了。”婢女冷静地道。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赵恋之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不甘心地问道。
“姑娘,可以等下次机会,徐公子不在她身边时,更容易得手。”婢女道。
“下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赵恋之眼露凶光道。
“姑娘放心,婢女一定会好好安排,必然将那女人除掉,让她再也没办法出现在徐公子面前。”婢女道。
赵恋之满意地颔首。
沈丹遐并不知赵恋之除掉她之心没死,不过就算知道她也无所畏惧,和徐朗、沈柏寓在街上走马观花,买了一包炒松子,每人花三文钱进唱皮影戏的小园子听戏。
第一排位置只剩一个位置,徐朗让沈柏寓去坐,他带着着沈丹遐坐最后一排,沈柏寓想沈丹遐坐第一排,徐朗沉着脸道:“小九妹一个人坐在前面,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沈柏寓想想也是,就去坐第一排位置,完全没想过,可以让徐朗去坐第一排位置,而他可以陪沈丹遐坐最后一排。沈丹遐拿扇子抵住额头,她这三哥太没心眼,没忽悠就已经晕头了。
七夕节,皮影戏演得是牛郎织女。刚才已唱过两场,这是第三场,看得人不算太多,位置没坐满,最后一排就徐朗和沈丹遐两个。铜锣一敲,乐声起,咿咿呀呀唱了起来,“虚无缥缈神仙境,自在逍遥享清静。谁人不羡天堂好,你竟敢违天规废耕作,勾引织女动凡心。”
徐朗往沈丹遐身边靠,小声道:“有卿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朗哥哥,你喝了蜜糖水,这一晚上尽说这哄我开心的话。”沈丹遐打趣地笑道。
“没喝蜜糖水,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可喜欢听?”徐朗认真地问道。
“你说呢?”沈丹遐反问道。
徐朗看着她,目光灼灼,“我不光嘴上说,我亦会做到。”
“做到什么?”沈丹遐偏着头问道。
“对你好。”徐朗简明扼要地道。
沈丹遐眸光微转,把小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肃颜道:“朗哥哥,你要对我好,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不能再对别的姑娘好,如果你像我家老爷或者像你父亲一样,那么博爱,纳一堆妾,那你还是不要对我好了。”
沈丹遐心里很清楚在这个时代纳妾才是正常的,可她多了一世的见识,要得是一夫一妻,而非一夫一妻多妾,只要想到徐朗跟旁人滚床单,就膈应,也顾不得是否离经叛道,就把话直白地说了出来,是好是歹,做个了结,省得日后难过。
徐朗把沈丹遐的小手抓了回来,双手握住,郑重地道:“我不是他们,我不会纳妾,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人好。”
“朗哥哥,你说话可要算数。”沈丹遐相信徐朗此时是真诚的,可是人心易变,沈丹遐不愿她付出真心后,得到的是一片苍夷,是以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男儿一诺千金,九儿信我。”徐朗看着沈丹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
沈丹遐唇角上扬,“朗哥哥,我信你。”和徐朗相处了这么多年,知道徐朗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她愿意赌一把。
这番交谈后,两人心神皆定,台上的戏也已经唱到尾声,织女唱道:“……织女还是牛郎妻!人间天上拆不散,天上人间比翼飞。”
众仙娥合唱道:“百战惊涛架彩虹,千波万折又相逢,长天雨过蓝如玉,笑看鲜花并蒂红,并蒂红。”
戏听完了,沈柏寓还意犹未尽,屁颠屁颠地跑去问戏班子的人,接下去唱什么戏,他打算再看一场。在得知还是唱牛郎织女后,沈柏寓失望地转身来寻徐朗和沈丹遐。
几人出了小戏园子,就看到沈柏密和袁清音主仆及送沈丹逦回去的常缄,时间有点晚,街上行人较先前要少许多了,该逛的地方都逛了,是时候回家。
众人说笑着往回走,很快就遇到袁家人。陶清就快生了,今天并没有出来,遇到的是袁季礼的兄嫂,把袁清音主仆交给他们,去寻沈家的骡车。找到沈家骡车后,沈柏密婉拒了徐朗送他们回去的意思,沈丹遐也道:“朗哥哥,夜已深,你好好回去歇息吧,来日方长。”
徐朗笑了,这才没有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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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皮影戏借用的是黄梅戏的唱词,因为没找到皮影戏的唱词,请各位见谅。
☆、第一百六十七章 程家洗三
看着骡车远去,常缄走到徐朗身旁,躬身道:“爷,余七刚来禀报,在碧柳巷里逮着几个贼眉鼠眼之人,问出是有人让他们在那等着办事。”
徐朗想起沈丹念先前哄骗沈丹遐一事,心念一动,道:“走,过去审审。”
那几人不过是小混混,嘴不严,经不起酷刑,老实的招供了。一开始是有人让他们在巷子里等着吓唬一个小姑娘,而后又改为,让他们把那小姑娘掳走,关上一夜再放人。那人还许诺,只要他们办成这件事,再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和一个金元宝。
徐朗听得怒火中烧,这手段太阴毒,比直接害人性命还过份,“这事你们没办成,雇主明天或许还会找你们,只要你们配合我们把人抓住,我就饶了你们。”
那几个混混赶紧表明,他们愿意配合。
徐朗叮嘱了他们几句,就放他们走,并让常缄派人盯紧他们,“务必找出这条毒蛇,不管是谁,都将她的头给我剁下来。”
“是。”常缄应道。
“如果明天没人来找他们,就带他们去祥清侯府二房附近转转,会有收获的。”徐朗提点他道。
常缄眉梢微动,看来主子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之人。
次日,赵惠之的奶娘和赵恋之的贴身婢女无从知道混混被抓,更不知事情已败露,自投罗网。这两人比那几个混混嘴紧,直到余七拿她们的亲人威胁,才合盘托出,赵惠之只想吓唬吓唬沈丹遐,赵恋之则要毁掉沈丹遐。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常默感叹道。
常缄有所顾虑地问道:“爷,真要把她们的头剁下来?”赵惠之和赵恋之毕竟是祥清侯府的姑娘,是赵后的娘家侄女,动她们,会得罪了赵后和祥清侯爷。
“把她们的头剁下来太便宜她们了。”徐朗改了主意,“赵惠之喜欢吓人,就让人好好吓吓她;将赵恋之掳出去,关一夜即可。”
常缄皱眉,这样往死里得罪赵家,合适吗?
徐朗眯了眯眼,沉声问道:“常缄,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属下不敢。”常缄单膝下跪,“属下知错。”
“仅此一次。”徐朗扫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常默也跟着徐朗走了。
常缄站起来,立刻照徐朗的意思办事,不过这一切沈丹遐都不知道。沈丹遐忙着帮陶氏查点库房里的东西,这库房不是沈家大宅里的三房的库房,而是陶氏私下置办的一个大宅子里的库房。
沈丹遐从里面挑出一匣红宝石、一对荷花纹瓶、一个镂空雕花玉插屏、一个孩儿玉枕、一块透雕四鸟纹方镜和一对梅花纹耳杯,“娘,你过来看看,我选出来的这几样可不可以?”
陶氏走过去一看,笑道:“可以,太可以了,这么多好东西,九儿就没有不舍得?”
“没什么不舍得的,这些东西做为聘礼送去袁家,袁家大气,是不会扣着的,一定会当成陪嫁返还,到时候这些东西就是我侄儿侄女的,我这个当姑姑是不会跟侄儿侄女计较的。”沈丹遐大方地道。
陶氏哑然失笑,让仆妇把东西装好,送到仁义伯府去,由金氏出面将东西送往袁家,不往沈家这边过,省得沈母等人看着眼馋,又闹幺蛾子。沈柏宽的亲事定了,沈柏密的亲事也可摆在明面上商讨了,而沈丹蔚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
给沈丹蔚做媒的人是周氏的姨表妹涂氏,说得是涂氏夫家的堂侄陈全。这一日上午,涂氏和她夫家嫂子带着陈全来拜会沈母,沈丹蔚躲在屏风后面相看;陈全十八岁,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衫,相貌周正,斯文有礼,气质稍显文弱。不过他本就是书生,还准备明年下场比试,长得文弱也正常。
沈丹蔚对他的印象还行,在周氏问话时,面带红晕地表示一切由父母作主。有件事沈家人不知道,七夕那日,和谭淑惠一起过鹊桥的人是陈全。而匆匆见过陈全一见的沈丹遐,已完全没印象,自然也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这门亲事很顺利的订了下来。
八月初一午后,陶洁阵痛,入产房,傍晚时分,生下一个六斤九两的大胖小子,程老太爷给重孙儿取名叫程烨。一儿一女,组成个好字,程家上下都开心,金氏亦松了口气,小女儿有子傍身,在婆家站住脚了。
次日凌晨,陶清生下她的第三子。这让袁季礼十分沮丧,在同僚面哀声叹气,“又是个臭小子,我想要闺女,我想要香喷喷的闺女!”
同僚听了,哭笑不得,有个连生五女的同僚更是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程家为小程烨举办洗三宴,陶氏带着沈丹遐前去赴宴。在程家门口,遇到了袁老夫人和袁大夫人。相互道了恭喜,携手进了程家大门,苗氏听到通报,迎了出来,看这一对母女,一对婆媳,道:“哎,我大儿媳生孩子坐月子,我身边就没人带了,看你们这样,我好羡慕哟。”
“亲家母这话说的,你可以带你孙女儿呀,说羡慕,我们羡慕你才对,孙子孙女都齐全了。”袁老夫人笑道。三个儿子给她生了九个孙子,就没一个孙女,让她倍感无奈,不争气的东西,怎么就不能给她生个小孙女儿玩呢?
“小丫头今儿不肯跟着我,趴在那儿看弟弟,眼都不眨。”苗氏笑道。
“行了,两位姐姐你们就别炫耀了,你们有孙子孙女了,我儿媳妇还没娶进门。”陶氏愁眉道。
“就快就快了,别着急别着急。”苗氏安抚她道。
“清音年底及笄,明年开春就可以把人娶进门了,到时候三年抱两。”袁老夫人笑道。
“承你们贵言。”陶氏笑道。沈丹遐挑了挑眉,她未来二嫂的责任重大啊!
一路说笑着,进到里面看产妇和婴儿。趴在摇篮边的小嫣华冲着沈丹遐招手道:“姨姨,过来看弟弟,我的弟弟。”
沈丹遐依言去看那小家伙,小人儿睡着了,眼睛虚闭着,看着象半睡半醒。陶氏几个围着陶洁说话,因小家伙睡了,声音压得很低。沈丹遐这个未婚未育的小丫头不好凑过去听,紧盯着小程烨看,也没什么意思,想起莫失手里的棋谱,决定去找程珏。
沈丹遐跟婢女打听后,知道程珏在家,直接去了程珏的院子,“程二哥哥。”
“小九妹。”程珏放下手中的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