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韩沙随即点点头，牵起陆影的手走下楼梯。
***
开车回去的路上，陆影一直把头靠在车内墙壁，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马路上车流不息，行道里人头攒动。
看不穿车海人潮的尽头，就像看不透一个人深藏心底的心思。
陆影至今都清晰记得许诗宜和她说，她喜欢周眠很久了。
而刚刚，她说的那个喜欢很久的人，变成了韩沙。
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耍她好玩么。
开车的韩沙见陆影沉默了半程，神目涣散地盯着窗外看，难免心疼。
“影影？”韩沙故作轻松地问她，“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我们去蛋糕铺。”
陆影没有搭话。
韩沙继续微笑着询问：“或者咱们吃火锅去怎么样。”
陆影仍旧看着车窗外。
韩沙瞥了眼时间，兴起：“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电影院找部电影看看，你不是说想看一部喜剧片么。”
这时，前方恰好遇到交叉路口，韩沙眼见红绿灯的黄灯闪现，正要踩下刹车。
电光火石之间，陆影转回身子，努力凑到驾驶座，在韩沙耳边落下轻吻。
耳根被麻了下，电流一直传到脚尖。使得韩沙一个刹车踩空，车子缓慢压过线，后轮越线，“咔嚓”交通违章摄像头拍了张照片。
还好反应及时，后轮过线的瞬间踩下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差点因为一个吻，扣了6分。
陆影心虚地缩了回去，瞄了眼摄像头，祈祷没人看见被拍去的这张照片。
绿灯亮起，后面传来喇叭声的催促，韩沙才想起要放开刹车。
唇角上扬。
回到家，陆影先去洗澡。
而韩沙走进书房，这时他的手机重新响起。
屏幕显示的，依旧是刚刚在酒店没来得及接起的一串号码。
接通后。
“韩总，所有资料都整理好了。我应该什么时候发出去？”
“现在发。”
对面愣了下，再次确认了一遍。
韩沙坚持说：“立刻发出去。”
“是！”
“发完你就准备赶紧回来，我这儿还要很多事情等你去做。”
电话那头忽然哽咽了一下。
“韩总，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这回你也辛苦了。”
对方低着声音，颤抖道：“不不不本来就是我对不起韩总，要不是您及时制止我，我就变成繁星的叛徒了。”
韩沙顿了一会儿，说：“算了。我以后多给你放点假，你也好多点时间回家管管，省得再发生后院起火还被威胁的情况。”
“是。”
韩沙插着兜面对窗户，又说，“赶紧回来，今晚就帮我先定几张机票，把我爸妈接过来。”
“好的，韩总。”
挂断后，韩沙终于松口气，背负近两个月的重担眼看着就快要卸掉了。
转过身，韩沙看见陆影就靠在书房门口，啃着苹果瞧着他。
“影影，怎么站这？”
不是去洗澡了吗？
陆影知道他在惊讶什么，随口说道：“嘴有点干，想先吃个水果不行啊。”
韩沙轻笑：“行行。”
随后，陆影直接把书房门关上，贴住门以防某些人开溜。她威风凛凛说：“交代吧。”
“交代？”韩沙故意装没听懂，“我又做错什么吗？”
陆影怒气冲冲地冲到他面前，小拳头轻捶书桌：“是谁说我们要坦诚相待的，你从日本回来后就心事重重地，别以为我看不出。”
“好好好，我说。”
韩沙连忙握起陆影的手，搓了搓，以免她砸疼自己。
顿了一下，韩沙憋出一句：“我该说什么？”
陆影以为他又要耍她，正要抽开手。
韩沙见势急忙争说：“我语言组织能力不好，这件事从头到尾牵扯太多，你也得给我时间组织组织措辞是吧，语文课代表陆同学。”
陆影白他一眼，暗自想了一招：“那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韩沙坐等看戏，笑道：“问吧。”
陆影轻推他一下：“别不正经的样子，少瞧不起人。你只要回答了我这几个问题，保准让你心里那些个小九九都现形。”
韩沙向她投降：“陆警官，请问。”
“第一，日本那次你和小岛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韩沙忍不住笑了出来，敢情她这是要“空手套白狼”。
韩沙如她所愿，回答：“我们只是交换一个条件。”
陆影眨巴眨巴眼睛，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半天等不来他开口，皱起眉：“没了？”
韩沙无辜地反问：“我还等着你继续问我呢！”
好吧，钻漏洞。陆影忍了，只好顺着问：“什么条件？”
在韩沙开口之前，陆影拍拍他的肩，先把话撂下：“韩同学，我劝你坦白从宽的态度最好放端正一点。”
韩沙笑得更深了，于是不再逗她。
“我答应他，只要他在必要的时候帮助繁星，那么繁星就由他来收购。”
陆影瞪大眼睛：“收购？”
“什么情况？”
这下陆影彻底懵了，看来她天生没有做审讯的料。
韩沙把她拉到老板椅边，按她坐下，准备开始好好交代了。
他说：“今年七月初的时候，繁星公司的账务问题其实就已经隐约被察觉到了。”
韩沙不再嬉闹，陆影也认真听着。
“八月份我来宁市，实际上是来调出繁星的真实账目。然后带你去比利时的那趟，公司连夜把繁星所有资产分析出，用大数据赶出这两年繁星运营的具体情况。”
陆影默默地问了句：“不如人意？”
韩沙：“是一塌糊涂。”
陆影微怔。
“繁星负责财务的经理和财务总监相互黏连，做出了三份17年度报表。公开股民和证监会的一份，呈交STA一份，内部真实一份。第三份数据的缺口之大，你看了就懂。”
陆影朝电脑看去，韩沙点开一份影印文件。虽然陆影学过资产负债表，但忘得差不多了，她只知道下面的利润表，显示的是负额。
“公司亏成这样，怎么会…怎么敢…”
怎么能做平假账，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公布假数据。
韩沙点开下一张图。
“因为借贷。”
图片是个人账户的几笔转账交易，户头名字正是原财务总监。
韩沙说，来自恒月公司的几个户头曾经给繁星包括经理，总监和出纳的账户上，交错分开统共转账几百笔。
“还有，在恒月许总的电脑里有一份电子合同备份，上面有关于借贷条件的内容。”
陆影看电脑里闪过的另一张图片，合同上规定甲方在18年年底可以合理以较低价购得乙方在建的印度工厂。
合同底下印有繁星和恒月两家公司的公章。
“恒月？”陆影念着这名字，这不就是许诗宜家的公司吗。
“然而，这些转账明细和秘密合同，你是怎么得到的，难道检方介入了？”
韩沙不禁摸摸陆影的后脑勺，笑了笑，她的影影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并不是。
“之前还没有。不过今晚之后，应该要介入了。”
“啊？”陆影细想，恒月这么做虽然挺小人，但并没有触禁。
“因为违法融资。”
第42章 以牙还牙
“违违法融资？”陆影被吓到了。
“嗯。”韩沙点点头。
“准确来说，是许刻峥本人参与了违法融资行为。”
韩沙操作笔记本, 打开文件夹里一个文档。里面的背景材料讲明, 繁星在17年的时候, 悄悄投入很大一笔数额进了家融资公司, 但之后被告知风险预警，几乎是血本无归。
这应该就是账目造假的导|火|索。
仔细阅览文件, 后面的证据都指向恒月公司CEO许刻峥，有很大的可能性与这家融资公司密切挂钩。
而这家融资公司和繁星经理达成的这笔交易，是未经相关金融审批的。
系属非法。
看到这, 陆影似乎懂了。
繁星前几年的利润有普遍下滑的趋势，致使STA总部施加给繁星的压力也随之增大。
总经理想要东山再起，就铤而走险投入部分资金到那家融资机构，希望能或多或少增加17年度的资金收益。
可是没到半年融资公司宣称, 国际金融市场动荡, 繁星投入的数额大幅亏损。
本来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可是繁星当时印度工厂的项目刚刚启动，急需大量资金。这边亏得惨烈, 直接导致资金链断裂。
如果这时候，总经理能如实上报，由总部预支款项挽救是最好的。
但这也意味着他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他的位置不仅坐不住了, 还有可能事后被总部追究擅自挪用公司资金搞融资。
所以, 许刻峥趁机找上门。
他借了钱缓燃眉之急, 但他要工厂。
“据我了解, 许总的性格向来风风火火。作为决策者，不得不说他的胆很大，为了自己势在必得的，不惜冒触禁的风险。”
陆影看向韩沙，看不出他眉目的情绪，到底是夸还是在贬。
陆影问他：“恒月这么拐弯抹角的，到底是想繁星垮台，还是想要印度工厂？”
韩沙：“他都要。”
“恒月虽然和繁星属于同行竞争，但他们公司没有自成一体的工厂线，所以恒月想要壮大受制于原材料、工厂生产等很多因素。”
“当然，没了繁星这个竞争对手，他或许会更高兴，所以才接二连三地捣乱，手都伸到日本去了。”
陆影猛然想起日本之行。
“樱花会社？”
“对。”
冥冥之中，陆影脑子里的结似乎又松了一个，她小声嘀咕：“所以那次小岛先生忽然毁约真的不是我的原因。”
韩沙摊手，很无辜：“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吧，是你自己不信的。”
“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陆影转过椅子，赌气踹了他一脚。亏她这个月来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总觉得因为针对自己的热搜谣言，而影响了公司项目大局，感到十分难为情。
韩沙佯装吃痛，引得陆影软了下来。然后他又说：“说起来，这件事情能提早察觉，还多亏了你，影影。”
“我？”
“出发前，你看到的许诗宜的朋友圈照片，恰好提醒了我。许刻峥他去东京，又怎么会放过面见小岛先生的机会，樱花会社好歹也是日韩区知名的化妆品牌承销方。”
“换个方面想，他或许就是为了去见小岛才去的日本。”
陆影不禁对韩沙有点刮目相看了，这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都能看出点瓜葛来。
“然后你就和小岛先生谈了条件？”
“没错。”
韩沙得意地笑起来：“那位许总不通英文，和小岛交流全靠翻译，很多诱惑条件的形容用词恐怕比不上我。”
陆影：“…好吧。”
脑袋瓜一时接受了太多讯息，有点转不过来。陆影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片刻后，陆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多出两只手，给她轻揉解疲乏。
陆影边享受，边吐槽：“我现在知道了，你平时工作的时候简直太烧脑了，难怪在其他方面那么傻。”
听此，韩沙的动作戛然而止，从陆影的太阳穴往下移，抬起她的下巴。
坏笑道：“说清楚，哪方面。”
陆影迅速推开他，转了个椅子背对回去。
座椅旋转的瞬间，她头脑中思绪竟也意外地被厘清了。
她想起被打乱节奏之前，想问的第二个问题。
“一直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啊？”她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给韩沙拨来电话，每次都整得神经兮兮的，害陆影一度以为是什么FBI间谍。
韩沙正要回答她，却在这当口手机铃声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韩沙笑了笑。来得太是时候了。于是他就把手机拿给陆影看，作为回答。
这回屏幕上显示了联系人：张特助。
韩沙当着陆影的面按下接听键和免提。
“韩总，都办妥当了。”的确是张特助的声音。
“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检方了。”
和陆影想得异曲同工，虽然没有间谍这么夸张，但也确实是韩沙安排张特助去摆了许刻峥一道。
“小张家里的亲大伯在欠下巨额赌债，许刻峥让他从我这那一份真实报表数据出去。”韩沙说起这事已经不痛不痒了。
“然然后呢？”
“我本来想任由他去，结果他拿到手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和我说了。”
“所以你们就将计就计？”
“嗯哼，没错。”
陆影又得消化一下了，脑壳疼。忽然发觉韩沙故意隐瞒她是对的。
“那恒月的许总就这么相信张特助吗？”
韩沙摇头：“当然不会了，他连小张的通话记录都会监视，你觉得有多少信任，顶多算利用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