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卜妙算——二恰
时间:2018-09-16 09:17:50

  “没事,这不重要。”
  等到笔放下的时候,乙儿的指间还是有微微的战栗感,听到她们的赞叹她还有些不解,她这算画的好吗?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脑海里记住的样子给画了下来,还是画的不好,起笔的时候犹豫了,收笔的时候拖沓了……
  是谁教她学画的呢?她如今竟然连握笔都要犹豫了,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吧,一想到这个,心里竟一阵的难过。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还是想说出心中的想法,乙儿,今后若是无事之时,你能否教我学画?”
  “不行的。”
  孙佳玉没想到她会不同意,话尴尬在了嘴边。但马上又想通了其中因由,是她太过轻率了,这种技艺上的事怎么能说教就教呢。
  “是玉娘失言了,我应该是要正式求艺的,这样也太轻浮不敬重了。若是乙儿愿意,我现在就可正式拜师求艺,告知父亲,让你做我的女先生。”
  乙儿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孙佳玉已经误会了,乙儿想要解释,不是藏私不想教,只是以她现在这个状况连自己都觉得不好,又怎么能教别人呢。
  “我,画的不好,不行的。”
  孙佳玉理解了一下乙儿的意思,她是想说她画的不好?若不是说这话的是个病危才愈之人,孙佳玉一定会把这话当做是敷衍或是嘲讽。
  但乙儿说这话,就应该是真的这个意思了,这个丫头好像天生不会说谎话,会就是会,知道就是知道,她都说不好了就是真的觉得画的不好。
  孙佳玉就更是对她的家世背景好奇了,到底是何人家的女儿,能教养的如此好本事。也庆幸自己没有怠慢或是欺辱她的想法过,并准备等会告诫丫头们,对待乙儿要像对待她自己一样。
  “我们,一起画。”
  就在孙佳玉已经安慰自己不能强求的时候,乙儿又开口了,孙佳玉的眼睛一亮,两人一起画岂不是比所谓的师生关系更亲密。
  从此之后,两人都多了一样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孙佳玉是欢喜的,她确实是有画画上的天赋,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之前的先生或许也只是在教她描画,从未真正的从画骨开始。
  而乙儿则是更多在回忆,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一遍遍教她学画的到底是谁?
  太原境内因为不停的下着雪,已经多处遭了灾,越来越多的灾民开始往城内涌进来,孙勤和已经十多日未曾着家了。
  二姑娘孙佳沅的屋子里,还是整日的烧着银碳点着烛火熏香,一进屋就仿若春光时分。
  此时柳氏正在屋内陪着孙佳沅说着话。
  “娘亲,怎么爹爹这么多日都不曾到后院来看您和阿沅,爹爹前几日还说要给阿沅买好玩的别是给忘了吧,”
  “阿沅乖,这几日大雪不停,你爹爹要在府衙内忙公务,等过段时日公务忙完了,定是第一个就来看阿沅的。”
  “等爹爹回来我就要给他看我刚临的字帖,娘亲,你说可好。”
  屋外春兰冻得直搓手,正准备要去找二姑娘讨些银碳,大姑娘的屋子里到处透风,还偏生碳都烧完了,都要和屋外差不多冷了。
  原本孙佳玉有很多的私房银子,可都压在了房子下面,还能不能再拿到手都成了问题。这些下人看人说话,没有银子在这府上也是寸步难行。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屋内母女两一派和谐的景象,更是听到了孙勤和为了大雪的事多日未归的消息,眼珠一转急忙的往回走。
 
  ☆、7.暴雪(七)
 
  “姑娘,您也该为自己想一想了,现在夫人还只是在吃住用上拿捏着咱们,可去年您都已经及笄了,多少人家的少年郎想要向老爷求娶姑娘可都被她的各种理由给挡了,再这么下去您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春兰咬着牙直挺挺的跪在孙佳玉的跟前,她是从小跟着孙佳玉一块长大的,以后也多半是要跟着孙佳玉陪嫁去夫家。
  去年年前孙佳玉及笄的消息一出,整个太原包括临近府衙适婚年纪的青年才俊,哪个不蠢蠢欲动的。可柳氏就怕孙佳玉嫁的夫婿太好会压着孙佳沅,好些有意向的人家都被她以年纪尚小给回绝了。
  搞得流言四起,都说是孙佳玉眼光高,或是孙家打算把她送去京里攀上哪处的高枝,久而久之亲事反而耽搁下了。
  偏生孙佳玉自己还没什么打算,总是任由柳氏这么拿捏,春兰也是不懂,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一些,凭的被人白欺负了也不知抵抗。
  孙佳玉正在绣给孙佳沅的香囊,咬断了线头,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
  “你以为我不想争吗,就凭我们两拿什么去争?别说是娘亲过世之后了,就是娘亲还在之时我一个月又能见父亲几回,你以为我见到二妹妹有父亲宠爱我心里就不难过吗?难过又如何,我不会讨父亲欢心也不会逢迎柳氏,在这孙府谁人不知,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姑娘。”
  “姑娘连您自个都这么认为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怎么能立的起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老爷为了大雪的事日日操心,正是您尽孝心的时候啊。”
  “糊涂,父亲忙的是公务上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是给他添乱了。”
  “姑娘,您忘了,不是还有她吗?”
  春兰说着朝厅内案桌上看去。
  孙佳玉顺着视线看股偶去,乙儿正握着笔,瘦弱的身体却站得笔挺在桌前认真的画着什么。
  说来也奇怪,屋内的碳不够了,也就比外头多了几块挡风的木板,这么冷的天她的手离了汤婆子就冻得发颤,可乙儿却坚持日日作画,也不得不感慨两人为何会相差甚远了。
  摇了摇头,“不行,乙儿懂得什么,她的病还未痊愈,说话行动都要比常人慢半分,又何况是帮忙了。”
  “姑娘您怎么忘了,她可是能知晓天意的人,又怎么能和常人相比较。”
  孙佳玉这才想起来那日的场景,乙儿说第二日暴雪止,果真第二日与她所说不差分毫。
  真的不是巧合吗?
  刚这么想着,乙儿的目光朝着主仆二人看了过来。
  明明应是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却偏生双眼呆滞无光彩,甚至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总把人看得心底发瘆。
  乙儿歪了脑袋,有些好奇,她们刚刚在说什么?
  她正在替孙佳玉重画屋子的草图,原本的房间风水格局也太差了,屋檐过低四处不通难怪会导致积雪压顶,包括正门窗户朝向都是极差的布局,也是住的人命硬才能一直无事到遇见她。
  乙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学会的这些看风水的本事,而且还顺手拈来,就和看天一样,好像是本能的反应,只要看一眼就会了。
  她现在正在画的就是屋顶上的檐牙,把原本低平的牙尾高高翘起,并且画上了燕尾花纹做装饰,显得更加清丽脱俗,远远看着仿若真的燕雀花鸟伏在屋檐之上,既美观又可招喜迎福。
  等到最后一笔的竹青上好色,就咧开了嘴微微上扬,“好了。”
  孙佳玉冲着春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怎么能利用她呢,她不管知不知晓天意,其实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当初会救乙儿,也不过是不忍心见死不救,从未存过想要她报答的心思,当初都没有现在就更不应该有了。
  一路想着就走到了乙儿的身后,等看到案桌上的画,双眼一亮,她还是头次看到如此设计的檐牙,花样独特颜色又清丽,真是没有比这更别致脱俗的檐牙了。
  “乙儿,你的小脑瓜是怎么长的,怎么能画的这般漂亮!等会我就让春兰拿去给工匠瞧瞧怎么做,我都等不及要看新屋檐修葺好的样子了。”
  “大姐姐是什么好东西要这么火急火燎的,让我也看看!”
  孙佳玉难得的喜形于色,竟然还被孙佳沅给撞见了,最要命的是孙佳沅的身后还跟着柳氏。
  孙佳沅扬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轻快的走到了孙佳玉的跟前,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画纸。
  同样的双眼一亮,“哇,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偷偷画了这么好的画也不给沅娘看。”
  边说着就要去夺孙佳玉手里的画纸,孙佳玉难得的攥紧了手掌,不肯让孙佳沅拿走。
  “二妹妹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画的,而且不过是小孩的玩闹之作,入不了你的眼的,我给你做了香囊,你等我拿给你。”
  原本孙佳玉不表现出来还好,一露出不舍的样子,孙佳沅就更是要抢了。
  孙佳玉是不敢用力,怕一用力画纸就会撕裂开来,孙佳沅倒是想用力,但年纪小到底是使不上什么劲来。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了,“大姐姐又哄我,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能画出这样的好画,娘亲你瞧大姐姐都不疼沅娘了。”
  柳氏一进屋就坐在了软塌上,手里捧着汤婆子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在她看来孙佳玉的画不过尔尔,她女儿早晚都会赶超她的。
  但孙佳玉平日里都是服服帖帖的乖巧样子,这次护食的模样让她也有了兴趣,她就说嘛,孙佳玉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她面前的伏低做小都是装的!
  “是什么画啊,竟让大姑娘这般看重,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可能有幸一看啊?”
  孙佳玉眉头紧锁,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但还是不肯松开一寸。
  春兰在一旁看得心都要揪起来了,她家姑娘忍了这么久,可不能因为一幅画就功亏一篑啊。
  而乙儿就站在一旁,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一双大眼睛来回的转了一圈,只觉得乏闷无比,还不若扫地有意思。
  孙佳玉不肯放手,孙佳沅也就撑着一双如莲藕的小手臂,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柳氏有些不耐,手指在小方桌上来回的轻叩,一声声敲击声仿佛就敲在了孙佳玉的心头。
  一想到柳氏的种种手段,最后孙佳玉到底还是松开双手,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裙侧,衣袖内用力的圈紧,手指在手掌心留下了道道指痕。
  春兰也松了一口气,恭敬的端了茶水送到柳氏的桌上。
  孙佳沅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画纸,终于露出了笑容,甜甜的跑到了柳氏的身边递给了柳氏。
  “娘亲你看,大姐姐就喜欢藏私,这么漂亮的画我还是头次见呢。”
  柳氏端起了手边的茶碗,一下下的波动着碗里的茶叶,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女儿手里的画,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原以为是女儿小题大做,想要抢来不过是因为孙佳玉很看重这幅画,单纯的不想让孙佳玉好过罢了,没想到她竟然画的这般好。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小蹄子还有这本事?
  “哟,我们大姑娘原来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檐牙画的精巧,前段时日我听京师回来的郝员外的夫人说起京师的檐牙,这倒是比她所说的还要精美些。”
  孙佳玉想要辩解,这根本就不是她画的,但又下意识的不想把乙儿扯入这场是非当中,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母亲谬赞了,玉娘不过是临时兴起,如此拙作恐污了母亲的眼。”
  “大姑娘真是谦虚了,既是拙作不如就赠与我,正好我和郝夫人约了要欣赏她家的檐牙,现在倒好,还能让她开开眼。”
  孙佳玉一时不敢相信,柳氏竟然无耻到直接说出这种话来,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拿来是做什么的,她一句话就算是明抢了?
  “母亲不可……”
  “哦?莫不是玉娘不舍得这画?说来也是,到底不是正经母亲,心中还是对我有怨怼的,可怜我总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来疼,这般心血到头来落了空。”
  孙佳沅马上配合的扑进了柳氏的怀里,揉着柳氏的心头,嘴里还念叨着,娘亲莫气。
  孙佳玉看到这幅景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原本看到这画时有多少的激动可喜悦,现在就有多少的憎恨和无奈。
  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亲说笑了,玉娘又怎么会不舍得呢,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母亲对玉娘的好又怎么是一幅画能比的了的呢。”
  指甲用力的扣进手掌心,她好像能听到有什么断裂的声音,那是她的忍耐和自尊心。
  “不行,你不能用。”
  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原本站在旁边快睡去的乙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柳氏,带着鼻音的声音古怪的说了一句。
  柳氏双眼一眯,咬牙切齿的看着玉团子一般面容的乙儿,“又是你!”
 
  ☆、8.暴雪(八)
 
  柳氏冷哼了一声,“不能用?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不能用?”
  乙儿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能用呢?
  哦对了,她画的是燕尾的纹饰,尾端尖尖的翘起,都是为了相衬孙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不相衬的。
  再则说来,她有次见过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个孙府里最高的建筑,她还要往上加檐牙岂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