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别来无恙——山有嘉卉
时间:2018-09-17 09:06:05

  因为斜颈,孩子一直往苏礼铮的背后看,怕他哭闹,朱砂又让徐魏拿他喜欢的玩具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切准备好了,朱砂捏了点爽身粉放在孩子脖子上,一手固定孩子头部,一手微拿并稍向上提患侧胸锁乳突肌,反复二到三次,然后再一手摩揉患侧胸锁乳突肌,约二十分钟后以一手扶住患侧肩部,手稍用力向下压,另一手扶持患侧头部上方,缓缓地将患儿的头推向健侧,使患儿头部在额状面内作被动侧向运动,反复数次后结束操作。
  因为是第一次治疗,孩子并不舒服,疼得哇哇大哭,众人不住的哄,却很难让他一直不哭,尤其最后扳脖子时,更是哭得震天响,估计隔两条街都能听见。
  也因此引来了,邻居探问孩子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夏岚薇忍着心疼对人解释道:“孩子歪脖子了,现在才发现,让他小姨给做下推拿,第一次做有点疼。”
  邻居觉得好奇,“还能这样啊,你家小姨是中医大夫么?”
  “这倒不是,是西医院的,不过家里几代都是开药堂的。”孩子已经做完治疗被哄住了,夏岚薇便笑吟吟的同人解释。
  邻居便有些羡慕,“啊哟,你们家真不错,这么多当医生的,以后去看病可以找专家,不用愁挂号咯。”
  夏岚薇心知并不可能如此,专家号也不是有熟人就有的,却知道解释了对方也未必会信,便也不欲多讲,只是笑笑点头道:“也许罢。”
  朱砂洗了手,走过来冲夏岚薇怀里的孩子张了张手,“小姨抱要不要?”
  宝宝将脸埋进母亲怀里,好似有些记仇似的不肯看她,她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对夏岚薇道:“薇姐,明天我把方法教给你,宝宝的情况要连续推拿两个月左右才能好,到时候我回去了得你给他按了。”
  夏岚薇托着孩子的头,叹了口气道:“亏得你们发现要不然还不知等什么时候我们才察觉呢,真是……忙昏头了。”
  “天天都看着,太熟悉了就容易看漏眼,一时没注意也是有的。”朱砂笑着说了句,又拿了玩具去逗孩子,直到孩子为了玩具扑进她怀里才作罢。
  午后雪小了下来,宝宝已经被夏岚薇带去午睡,朱砂觉得无聊,只好坐在门口处玩手机里的消消乐。
  可那一关怎么都过不去,始终差最后那么一步,玩得朱砂心浮气躁,干脆就不玩了。
  苏礼铮此时过来问她:“学校打电话说今天停课,我去接小徐,你去不去?”
  “去!”朱砂一听就跳了起来,她正愁不知能干点什么才好。
  “那还不去拿围巾?”苏礼铮挑了挑眉,望着她有些好笑。
  朱砂连忙跑去找自己的围巾,围到脖子上后又戴上毛线帽子,手套也戴好了,整个人仿佛一只圆滚滚的熊,自我感觉有些笨拙。
  苏礼铮却很满意她的打扮,“这样很好,暖和。”
  她撇了撇嘴,抢在他前面跑了出门,小跑着下了木制阶梯,站在雪地里团团转。
  从小也是看过雪的,可每次下雪,她还是会兴奋得像个孩子,苏礼铮走在她后面,望着她雀跃的身影,忍不住有些感叹。
  雪天的西塘安静而清幽,洗净铅华的美被成倍的放大,镇中的小河在雪中更为冷峻飘逸,千姿百态的小桥横卧于水上,婀娜多姿。
  苏礼铮特地带着朱砂从烟雨长廊上走过,因为雪天没什么人走动,她走在其间,恍惚间便有种庭院深深的感觉,有点寂寥又有点悲凉。
  她忽然又想起两句诗来,“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语气是有些幽幽的,甚至有点幽怨的意思,苏礼铮听了用手扶了扶额头,语带嗔怪,“小孩子家家,少读这些怨妇诗。”
  在苏礼铮看来,《长门赋》有什么好读的呢,不过是当传世名篇看看就罢了,要是真读进了心里,难免会移了性情,不见得是件好事。
  朱砂却不以为然,咯咯的笑出声来,“苏师兄,你像爸爸你知道么?”
  她笑吟吟的看住他,直到他因为自己的注视变得表情不自然,甚至耳朵都变成了粉色,这才回过头去,背着手踱着悠闲的小步伐往前继续走。
  苏礼铮先是赧然,等看到她得意洋洋的背影,又觉得好笑,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个骄傲的小企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师妹(恼火):生气!
  苏师兄(讪讪):那……再亲一下?
  小师妹(嫌弃):美得你!
 
 
第24章 
  西塘这场雪下了整个白天,入夜后彻底停下,并没有人去扫雪,因此雪地在夜空下发出莹莹的光。
  朱砂从未在隆冬时节外出游玩过,往年的这个时候,她不是在上学,就是在上班,若不是苏礼铮的劝说,她绝不会想到此时跑来一个古镇休假。
  偏巧又下了场大雪,朱砂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一场雪了。
  从上大学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上了一条贼船,这条船永不停歇的开,他们这些船员必须日以继夜又夜以继日的忙碌,知道他们力竭而亡。
  虽然这种必须不大恰当,但朱砂打从心底里认为,这就是当前医疗界的惨烈现状。
  可是既然上了这条船,也只好咬牙坚持下去,更何况某种程度上她还属于关系户,于是只好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若不是这次难得的休假让她喘了口气,她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忙忙碌碌周而复始的又过了将近一年。
  “你端着饭出来做什么,都冷了,回去罢。”苏礼铮从屋里出来,看见她果然抱着饭碗在门口站着发呆,不由得有些叹气。
  这样冷的天,要是吃了冷饭冷菜肚子疼,那么怎么办才好呢,她又这样娇气。
  朱砂被他叫回了神,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半碗饭,又回头看了眼背后站着的苏礼铮,撞上他脸孔上的无奈和担心,突然就落出泪来。
  苏礼铮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得慌了手脚,“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爷爷!”朱砂泪眼朦胧,已经认不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只是遵从内心突然出现的欲望往声音的来源处伸出手去。
  木制的饭碗啪的掉在地上,米粒撒了一地,她整个人就这样闭着眼往一旁扑,苏礼铮忙一步上前,稳稳的把人接住了。
  他半搂半抱的将朱砂带离原地,然后拍着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苏礼铮就这样沉默着,这时他才发现,朱砂的哭泣是无声的。
  他想起朱昭平去世之前的朱砂,天天都在笑,如同他还未病倒时那样,直到他让苏礼铮摸雀啄脉,那根稻草终于压倒了她。
  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也太久了,苏礼铮知道她脾气倔强,人家说她是关系户,她就一定要做得比别人好,朱昭平怕自己走后没人一直照顾她,她就处处想告诉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
  苏礼铮心头涌现出一丝心疼,忽然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早知会让她在同事中被议论,当初他就不该……
  “容容,乖,别哭了。”他扶着她的背,不由自主的用上了朱昭平和朱南对朱砂讲话时的语气。
  怀里的人有片刻的僵硬,随即猛地推开他,“苏礼铮,不准你装爷爷来哄我!”
  “……哦。”苏礼铮双手半张开,还维持着刚才安慰她的姿势,看了半晌才应道。
  朱砂抽了抽鼻子,低下头去,低声对着他道:“谢谢你,可是……你不用这样麻烦的……”
  她话到这里又猛地打住,抬头匆匆瞥了眼苏礼铮又地下去,嘴唇紧紧抿着,仿佛有些懊丧。
  “你是觉得我太大题小做了?”苏礼铮仿佛明白她的真实想法,收起手动了动腿找到更舒服的姿势,“你觉得我太把爷爷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觉得我管得太多了么?
  苏礼铮不无惆怅的想,视线一低就落在了朱砂毛茸茸的发顶上,他忽然就叹了口气,将手落在了她的头上,“小师妹啊……”
  朱砂抬头看他,不知为什么没有躲开他的手。
  “我只是想……”苏礼铮笑了笑,望着她的目光在廊沿下的灯光里显得温暖而柔和,“他爱你逾命,你好好的他才能走的放心,我也能不辜负他多年的教养之恩。”
  而且,我看着你长大,就算你如何不喜欢我,在我心里,你也是家人啊,我又如何能对你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苏礼铮抿了抿唇,在心里把想说的话补充完整,然后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朱砂怔怔的和他对视,半晌撅了撅嘴问道:“……那、那我以后找男朋友真的要给你看过么?”
  语气有些委屈,苏礼铮终于笑了起来,却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师傅这句话我倒是不当真的。”
  见朱砂有些疑惑的看过来,他点点头道:“师父是怕你受欺负,可是朱砂,在你成年独立之后,在寻找人生伴侣这件事上,父母都只能提建议而不能下决定,更何况我,人生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责任或后果就也是你的。”
  朱砂点了点头,面上浮上一丝戏谑来,“你是不想管我了罢,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要是我跟你说,孩子你找男朋友要给我把关哦我说行才可以,这绝对是我想控制你。”苏礼铮也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愣了愣,飞快的收回了手,有些抱歉的看着她,心里为自己的过于放松暗自懊恼。
  这是他们最靠近的一次,仿佛没有任何隔阂与距离,可是他知道,下一秒,朱砂也许就要跳起来了,为他的逾越。
  然而并没有,他料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朱砂只是愣了愣,却没有排斥他的动作,而是嘟囔了句:“这不是苏礼铮,我认识的苏礼铮不会灌鸡汤,还是毒鸡汤。”
  然后就跑回了屋里,又噔噔噔的跑上楼,大声喊:“小徐,开开门,我是小姨!”
  反倒是苏礼铮怔住,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内心慢慢就有种类似于欣慰的情绪蔓延开来。
  哎呀,我家小师妹可算长大了,懂得原谅我了呢!
  有那么一瞬间,苏礼铮简直要在原地转圈,好像很多年前弄丢了朱砂胸针的事终于得到了她的原谅,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件事终于被她放过,而他所有有目的或无目的的对她的好,也终于有了最好的回馈。
  “阿铮,你站在外面吃西北风啊?”夏岚薇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地上打翻的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夭寿啦,你居然打翻了碗,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扫干净!”
  苏礼铮慑于她一贯管教徐魏的威严,连忙弯腰捡起碗来,辩解道:“是朱砂不小心……”
  “肯定是你欺负她了才打翻的,人家好好出来看个雪,你来招她做什么?”夏岚薇不由分说的将责任划归苏礼铮。
  苏礼铮还要强辩,“我没有……”
  夏岚薇凤目圆睁,一手叉腰一手指地,“扫地!”
  苏礼铮立即闭上嘴巴,连忙去找扫帚,等夏岚薇又回了屋,徐魏才悄悄出现,小声道:“你看看你看看,结了婚女神就变这样了,你还是别结了,省得朱砂痣变蚊子血。”
  “你这话我告诉阿薇去?”苏礼铮眯了眯眼,回头望着徐魏冷哼了句,别以为他没听出来他话里头的幸灾乐祸。
  等他收拾好地面回去,徐魏又叫住了他,“阿铮,隔了两条街的豆腐西施家阿公……”
  他说了一连串的定语,又顿了顿,看见苏礼铮正眯着眼看过来,目光似冷箭让他抖了抖,忙继续道:“她家阿公在路边摊买了些铁皮石斛,很便宜,觉得像假的,知道你过来了,想问你方不方便帮忙看看。”
  苏礼铮第一年来时偶然遇到路上有人晕倒,他及时进行了心肺复苏,又有徐魏和夏岚薇给他扬名,小镇其实真的很小,很快就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以及他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
  会有这样的电话打来,其实并不奇怪,苏礼铮也并不排斥做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
  他答应了下来,想叫朱砂也下来看看,便上楼去找她。
  客栈的二楼中央以隔断隔开了自住和客用两个区域,苏礼铮绕过隔断,一眼就看见了正和小徐挤在一起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泡沫剧的朱砂,小宝正在他们脚边爬来爬去。
  他不由得莞尔,看来她在这里适应得很快,才来了两天就已经如鱼得水了。
  “小师妹,你跟我下楼一下。”苏礼铮不得不打断那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
  朱砂含着块薯片回头,笑得粉红扑扑的脸上表情有些茫茫然,“……怎么了?”
  苏礼铮笑了笑,道:“带你去看看一个铁皮石斛是真还是假,学了这么多本事,要用才不会荒废。”
  他们都一样,学药的本领是在盛和堂得到的,那里都是真药好药,甚至不乏难得的名贵之品,却很少会遇到假药坏药,有时就会不小心被蒙蔽。
  就像与人交往,身边都是好人,突然遇到坏人,就可能分辨不清。
  朱砂有些不情愿,可念着两人关系刚有了极大的好转,不欲此时惹他不快,便点头应是,伸腿将爬远了的小宝捞回来,然后起身跟着苏礼铮下楼。
  下楼前还不忘说道:“小徐你给我留点薯片啊,我一会儿就上来。”
  其实真假铁皮石斛并不难分辨。一看真品枫斗因其含较高的糖份,色泽会偏深些,会呈现黄绿色,若是经过打蜡处理的,则有反光现象。而用报纸灰搓的石斛用手就可以摸出来,在手指上就会留下灰迹;二闻,正品枫斗会发出淡淡的草香味,而不是其他的异味;三拉,将枫斗从中间的位置往两边拉,一般含糖比较高的话,只要轻轻一拉,就会从中间断裂,拉得很长也没有断的迹象则可以判定为假货;四尝,看似一棵草,嚼时一粒糖的特点并非没有道理。
  而还有一点,朱砂对着苏礼铮认真的背书:“还有价格,以现在的市场行情,价格偏低的都要小心,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嘛。”
  苏礼铮笑着点点头,神色间很是赞许,只可惜豆腐西施家老阿公是真的被假货的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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